东吴,太湖郡城,吴侯府邸。
高耸的了望塔上,孙坚凭栏而立,一身赭黄龙纹常服,外罩玄色大氅,猎猎江风拂动他花白的须发,却难掩其眉宇间的意气风发与一丝近乎冷酷的锐利。
他摊开手掌,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下,熟练地从鸽腿上解下细小竹管,倒出密信,展开浏览。
信上内容简短,却足以让任何枭雄动容:关羽,关云长,已于幽州边境伏诛,首级不日将送达许都。
孙坚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难明的笑意,有释然,有快意,更有一丝掌控他人生死的漠然。
他身后半步,周瑜一袭月白儒衫,羽扇轻摇,俊朗的面容上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与不忍。
“主公,”
周瑜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步,低声开口,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关云长此人,虽与我东吴恩怨纠缠数十载,彼此攻伐,各有损伤。”
“然……其人武勇盖世,忠义之名播于天下,终究算得上一代豪杰。如今人死债消,是否……是否一定要将其死讯如此急不可耐地布告天下,甚至……以其首级示众?”
“此举,是否过于……有伤天和?若是……若是子安得知此事乃我等推波助澜,甚至……乐见其成,只怕……”
周瑜的话尚未说完,孙坚便猛地一摆手,打断了他。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周瑜,脸上那丝笑意已化为一种近乎霸道的决断:“公瑾!何时你也变得如此妇人之仁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子安知道又如何?难道他赵平天便是那悲天悯人的圣贤菩萨?他手上沾染的血,难道比朕少吗?”
“如今天下将倾,乱世已至尾声,正是最后狂欢之时!胜者王侯败者寇,何须拘泥于那些虚伪的仁义道德!”
他顿了顿,走到栏杆边,俯瞰着脚下繁华喧嚣的太湖郡城,语气带着一丝讥诮与冷酷:“更何况,杀关羽者,是吕蒙吕子明!与朕何干?与东吴何干?是朕亲自下的命令吗?嗯?”
孙坚猛地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周瑜,语气陡然转厉:“公瑾!你给朕记住!在这乱世,人可以猖狂,可以狠辣,甚至可以卑鄙!但绝不能懦弱!绝不能恐惧!因为——”
他伸手指向浩瀚的江天,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斩钉截铁:“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赢了,哪怕赢得肮脏,赢得卑鄙,做得再如何不堪,你,也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
“而失败者,哪怕他一生光明磊落,仁义无双,也注定只能躺在坟墓里,任由后人评说,甚至……唾骂!因为,他输了!”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周瑜的心头。
他望着孙坚那因野心和权力而显得有些陌生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将未尽之语咽了回去。
他知道,此时的孙坚,已被即将到来的“天下一统”的幻景和长久压抑的野心冲昏了头脑,任何劝谏都是徒劳。
孙坚说完,不再看周瑜,一挥大氅,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一个决绝而孤高的背影。
周瑜独自留在塔楼,凭栏远眺,江风卷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望着烟波浩渺的太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痛惜与迷茫,低声喃喃,仿佛在与那个早已逝去的魂灵对话:
“云长……很可惜……你我都站在了错误的一方……不,或许,这乱世之中,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
他的叹息,消散在呼啸的江风中,无人听见。
翌日,黎明。
蓟城之外,战鼓声如同沉雷,轰然炸响,打破了死寂的清晨!
“咚!咚!咚!咚——!”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战鼓,赵军大营营门洞开!黑压压的军队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刀枪如林,旌旗蔽日!
冲车、楼车、投石机……各种庞大的攻城器械,被无数士卒推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缓缓逼近蓟城那高大却已显残破的城墙!
大军阵前,两骑并立,如同锋利的箭镞!
左边,吕布吕奉先!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外罩猩红战袍,坐下嘶风赤兔马,手持方天画戟,雄壮如山,杀气冲天!他目光冷冽如刀,扫视着城头,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右边,黄舞蝶!一身火红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背后负着铁胎弓,腰间佩着弯刀,坐下白马,英姿飒爽,眉宇间煞气凛然!她死死盯着城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攻城!”吕布画戟前指,声如洪钟!
“杀——!”
三万赵军齐声怒吼,声浪震天动地!攻城锤狠狠撞击城门!投石机抛出巨大的石块,砸向城垛!无数士卒扛着云梯,如同蚂蚁般涌向城墙!
城头之上,残存的蜀军惊慌失措,箭矢、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落下,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抵抗!鲜血瞬间染红了城墙!
“主母!随某来!”
吕布大喝一声,与黄舞蝶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一夹马腹!赤兔马与白马如同两道离弦之箭,冲向城墙!
在距离城墙尚有十余丈时,两人同时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吕布方天画戟在城墙上一插一点,借力再起!
黄舞蝶则如灵燕般,足尖在云梯上轻点,身形飘忽!两人竟以绝顶轻功,直接跃上了高达数丈的城头!
“吕布上城了!”
“妖女也上来了!挡住他们!”
城头守军一片大乱!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然而,恐惧并不能阻挡死神!吕布方天画戟挥舞开来,如同旋风刮过城头!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血雨腥风!
根本无人是他一合之将!黄舞蝶弯刀出鞘,刀光如雪,身法如鬼魅,专挑敌军将领和弓手下手,刀刀致命!
这两人在城头之上,竟展开了一场血腥的、一面倒的屠杀!他们所向披靡,硬生生在密集的守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城头防线,瞬间崩溃!
就在城头厮杀震天、即将陷落之际,蓟城中心,原本属于幽州牧的府邸内,却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吵。
刘备一身狼狈的龙袍,头发散乱,双目赤红,如同困兽般在厅中来回踱步。
几名浑身浴血、面带焦灼的将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陛下!不能再犹豫了!城墙即将失守!吕布和黄舞蝶已经杀上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名满脸是血的副将磕头如捣蒜,声音嘶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陛下!只要陛下安然无恙,他日未必不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哈哈哈哈!”
刘备猛地停下脚步,发出一阵凄厉而癫狂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他指着外面传来的喊杀声和惨叫声,状若疯魔地吼道:“青山?朕的青山在哪里?!柴火又在哪里?!”
他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笔墨纸砚洒落一地,咆哮道:“朕的江山!朕的武将!云长、翼德不知所踪,生死难料!子龙、孟起……哈哈,竟是贼子!孔明……朕的卧龙!朕视之如腹心,他却要亡朕!都没了!一切都没了!”
刘备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纵横流淌:“一切……都化为了泡影!你让朕拿什么去烧?!你让朕……还有什么脸面,去九泉之下,见朕的列祖列宗?!去见高皇帝?!去见光武皇帝?!啊?!”
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那几名将领看着陛下如此模样,心中亦是悲凉万分,知道大势已去,再劝也是无用,只能伏地痛哭。
城外的喊杀声、惨叫声、城墙倒塌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了这座孤城,和城中那位穷途末路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