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已发芽。捕手在路上了。】
这条神秘的信息,像一道冰冷的刀锋,抵在了陈默的喉间。没有署名,没有来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种子是什么?捕手是谁?在路上……意味着多久?
未知带来的压力,远比明确的威胁更加沉重。
陈默将这条信息深埋心底,连秦风都没有告知。有些重量,只能独自承担。他迅速调整了“方舟”的优先级。
与cERN的合作依旧在进行,但陈默指示李静恒教授,将工作重心从协助破解深空信号,转向利用cERN的超算资源和极端物理环境,测试“方舟II型”原型机在模拟宇宙射线和高能粒子冲击下的稳定性。他将这包装成“为未来深空探测数据加密做准备”的务实科研项目,cERN方面乐于见到技术落地,并未深究。
与此同时,“方舟II型”的研发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铁匠”团队几乎住在了实验室,基于对“星图碎片”和“幽灵船”通信协议的逆向研究,他们在新一代芯片中集成了更强大的抗干扰模块和动态加密内核。陈默甚至批准了一个激进的方案——在II型的固件层,埋入一套极其隐蔽的、基于混沌数学的“共鸣”程序。这套程序平时完全休眠,只在接收到特定模式的、与“星图碎片”或“幽灵船”信号同源的加密信号时,才会被激活,尝试建立极其有限的、单向的数据接收通道。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幽灵船”或者其同类,并非纯粹的恶意。赌的是在“捕手”到来前,他们能通过这种危险的“共鸣”,获取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关键信息。
“这风险太大了,‘铁匠’私下对陈默说,“如果激活的信号是陷阱,或者引来了更糟糕的东西……”
“我们已经没有安全的选择了。”陈默打断他,目光沉静,“坐在黑暗中等待未知的审判,不如主动点起一支火把,哪怕可能照亮的是猎人的眼睛。”
“铁匠”默然,重重点头,转身投入工作。
用户社区方面,那篇《数字自治领》的文章引发的热潮,在经历了最初的亢奋后,逐渐沉淀下来。狂热被现实的复杂性磨平,那些高积分的“意见领袖”们开始意识到,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去中心化治理体系,远比写一篇激动人心的文章要困难得多。技术细节的争论、利益分配的纠葛、对法律和现实暴力的担忧,让“建国”的梦想显得遥远而模糊。
陈默没有打压,反而让技术团队在社区平台上,开源了一套基础的、用于构建去中心化自治组织(dAo)的智能合约模板和工具包。他让秦风以社区管理员的名义发布公告,表示“方舟”鼓励技术创新和社区自治探索,但所有行为必须建立在遵守所在地法律和不损害其他用户安全的基础上。
引导,而非控制。提供工具,但划出红线。他要让这股力量在可控的范围内生长、试错,而不是在压抑中积累成毁灭性的爆炸。
就在陈默忙于内政之际,外部世界的变化也在加速。
华盛顿的“余烬清理”似乎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不再是悄无声息地让人消失或坦白,而是开始出现一些公开的、但指向性极其明确的“结构性调整”。
一位以强硬反加密立场着称的司法部高级官员,被调任至一个无关紧要的闲职。几个长期游说加强对科技公司监管的智库,突然失去了主要金主的资助,陷入财务危机。而此前对“默资本”态度最为敌对的几家华尔街机构,其负责相关业务的高管层进行了大规模换血,新上任者公开表态,将“重新评估与新兴数字资产领域的合作模式”。
这些动作精准而高效,就像一台精密的外科手术,切除了旧权力结构中对抗性最强的部分,同时保留了主体框架的稳定。索菲亚试图引发的系统性崩坏,被一种冷酷的、自上而下的“系统升级”所取代。
“维也纳俱乐部”的身影,在这些操作的背后若隐若现。这个神秘的团体,似乎正在利用这次危机,对全球金融-政治体系进行一次“压力测试”和“版本更新”,剔除不稳定因素,吸纳(或驯服)像“方舟”这样的新变量。
陈默收到了新的接触请求,这一次,是通过瑞士官方渠道转来的、措辞更加正式的邀请,希望与“默资本”探讨“关于数字时代资产安全与全球金融稳定的合作框架”。邀请方,是一个新成立的、由多国央行和国际清算银行(bIS)背景专家组成的“国际数字金融治理研究小组”。
显然,“方舟”已经进入了真正掌控世界脉搏的那些人的视野,并且被评估为“值得对话与合作的对象”。
然而,陈默对这份邀请保持了最大的审慎。他知道,这看似温和的橄榄枝背后,是更加复杂的规则游戏和利益捆绑。过早地跳进这个框架,可能会让“方舟”失去独立性和灵活性。
他授意埃里克·王以“技术路线图紧张,暂无法安排高层会谈”为由,礼貌地推迟了会面,但表示愿意保持非正式的专家级技术交流。
他在等待,也在观察。
深空信号之后,各国在公开层面加强了合作,但私下的竞争已趋白热化。美国启动了代号“星空哨兵”的绝密计划,旨在升级其全球监控网络,以捕捉可能的地外信号。中国则加速了其“悟空二号”暗物质探测卫星的发射,并调整了其“天眼”射电望远镜的观测优先级。欧盟和俄罗斯也各有动作。
一场没有硝烟的、争夺“星际话语权”的竞赛,已经在地球上展开。而所有这些行动,都笼罩在那条来自柯伊伯带之外的信号的阴影之下。
时间在忙碌与压力中悄然流逝。一个月后,“方舟II型”的第一批工程样机终于走下生产线。与I型冷峻的黑色金属风格不同,II型的机身采用了哑光灰色,线条更加流畅,但拿在手中的分量感和那种沉默的坚固感,却比I型更甚。
“铁匠”启动了最后的综合测试。当样机成功与模拟的“星图碎片”同频信号建立单向接收连接,并解析出一段无法理解、但数学结构极其优美的加密数据流时,实验室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成功了!“共鸣”程序有效!
尽管还不知道解析出的数据意味着什么,但这证明他们走在了正确的路上——他们拥有了主动聆听“深空低语”的能力。
就在陈默准备下令小批量试产,并秘密发放给最核心的团队成员和少数高度可信的用户进行实战测试时,安德鲁的紧急通讯再次切入,声音带着罕见的、几乎变了调的惊惶:
“默客!‘幽灵船’!不是信号……是它!它……它主动联系了我们的II型样机!就在刚才!”
陈默心脏骤停。“什么内容?”
“不是内容……是一个坐标!一个……一个就在地球上的坐标!还有……”安德鲁的声音在颤抖,“一段倒计时!七十二小时!”
坐标被迅速定位——南太平洋,公海。与上次“幽灵船”会面的地点,相距不到一百海里。
而倒计时,正从七十一小时五十九分五十八秒,开始无情跳动。
“它想干什么?”秦风脸色发白。
陈默看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坐标和跳动的红色数字,想起了那条神秘信息——“捕手在路上了”。
难道,“幽灵船”口中的“捕手”,指的并不是深空来客,而是一直潜藏在地球上、甚至可能就在人类之中的某种存在?这次的会面,是警告?是求助?还是……最后的告别?
又或者,这坐标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就像它信息中关联的意象。
没有时间犹豫了。
“准备飞机,老路线。”陈默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可怕,“这次,我要知道答案。”
秦风想要劝阻,但看到陈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话又咽了回去。
“通知‘铁匠’,将所有‘共鸣’程序和II型相关数据,进行最高等级封存备份。”陈默一边向外走,一边下令,“如果我七十二小时后没有回来,或者传回特定销毁指令,立刻启动‘方舟’计划的最终预案——‘火种’。”
“火种”预案,意味着销毁所有核心资料,化整为零,让“方舟”的技术和理念,通过最隐秘的渠道,分散保存下去,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重生之日。
这是最坏的打算。
秦风重重点头,眼眶发红。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通往地面的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将实验室的光亮隔绝在外。陈默独自站在上升的轿厢中,看着楼层数字跳动,心中一片澄澈。
前世的记忆,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参照。他正驶向一个完全未知的黑暗海域。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重生。他驾驶着自己打造的“方舟”,主动迎向那深海的召唤,或者……深渊的凝视。
静默行军,已经开始。终点,或许是真相,或许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