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链在腕间绞出红痕时，林烬正对着案头冷掉的桂花糕发怔。
那震颤从腕骨直透心尖，比寻常引魂任务强了十倍不止。
他垂眸盯着青铜链上泛起的幽蓝微光——这是自激活以来，锁链第一次主动拽着他往阳间方向挣。
又有漏网之鱼。他扯下引魂司制服外袍裹住锁链，指节叩了叩桌角的冥府令牌。
令牌纹路上浮起暗火，映得他眉骨投下阴影。
昨夜轮盘上跳动的阳寿数字还在眼前晃，此刻锁魂链的异动像根刺，扎得他后颈发紧。
出引魂司时天刚蒙蒙亮，林烬在奈何桥头买了张往生符贴在额间。
这是阳间修士看不见阴魂的小把戏，可他攥着锁链的手没松——玄真古庙在三十里外的深山里，他得赶在日头完全升起前到。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时，林烬终于望见那座荒庙。
青瓦碎了大半，玄真古观的木匾斜挂在门楣上，被野藤缠成团黑黢黢的影子。
锁魂链突然绷直如弦，末端的小铃铛地轻响——是阵眼的位置。
他贴着墙根绕到后殿，指尖掐了个隐魂诀。
阴力顺着指缝渗进青砖，整个人像融进水潭的墨，连呼吸声都淡了。
殿内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
百盏引魂灯摆成螺旋阵，灯芯里不是灯油，是半透明的魂魄。
那些本该去轮回井的亡魂被抽得只剩拇指大小，在灯焰里挣扎，丝丝缕缕的青雾正顺着灯台刻的符咒，往供桌中央的黑玉瓶里钻。
这哪里是修炼......林烬喉结滚动，锁魂链在掌心烫得厉害。
他往前挪了半步，看清黑玉瓶上的纹路——是阴阳倒流阵的变种，用活魂当炉鼎，把魂魄精气炼进阴丹。
小小引魂使，竟敢擅闯本尊道场。
苍老的声音从头顶砸下。
林烬猛抬头，供桌后的神龛上不知何时坐了道人影。
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可面皮红得反常，像浸在血里的瓷娃娃。
他膝头摆着块龟甲，指尖正掐着亡魂青雾凝成的法诀。
玄真子？林烬后退半步，鞋底碾碎片枯叶。
他听过这号人物——三百年前在阳间闹过百日雨，用万人血祭求长生，后来被张道陵逐进深山。
没想到现在竟敢炼阴丹。
知道本尊名号，倒不算太蠢。玄真子笑了，眼角皱纹里渗出黑血。
他抬手一拂，地上的引魂灯突然炸成幽蓝火焰。
林烬脚下的青砖裂开蛛网纹，阵法的金光裹住他脚踝，像根无形的绳索往阵眼拽。
阴丹成型前，你就陪这些亡魂当燃料吧。玄真子的声音像刮过磨盘的刀，龟甲上浮现出林烬的名字。
林烬咬着牙拽锁魂链。
青铜链缠上他手腕三圈，震得他虎口发麻。
可阴丹散发出的反噬力比寻常野鬼强了十倍，锁链刚碰到黑玉瓶就被弹开，在他掌心烙出红印。
救......我......
极细的声音钻进耳朵。
林烬瞳孔骤缩——那声音不是从外界来的，是锁魂链在震颤时，顺着他的阴力传进识海的。
他盯着黑玉瓶，看见瓶身浮现出个模糊的影子：扎着双髻的少女，额间有道月牙形的疤。
小九？他脱口而出。
也不知是锁链的感应还是直觉，这个名字就这么冒出来了。
少女的影子突然清晰几分。
她抬手按在瓶壁上，林烬看见她指尖渗出血丝：我不想......成为他的阴丹......他说......说只要我听话......就能......
他骗你的。林烬压低声音，锁链轻轻碰了碰黑玉瓶。
青铜链上的纹路亮起来，像活过来的蛇，顺着瓶身的符咒往上爬。小九，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你叫什么？
生前住哪里？
少女的影子开始颤抖。
林烬感觉有股微弱的阴力顺着锁链涌进来——是小九在回应。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哭腔：我叫苏九，住在青河镇，上个月......上个月被玄真子抓来的......他说要拿我的魂当阴丹主魂......
很好，小九。林烬额角渗出汗，锁链勒得手腕生疼。跟着我的锁链动，像这样——他勾动指尖，锁链在半空划出个逆时针的弧。
苏九的影子突然暴起，撞向黑玉瓶的瓶塞。
你竟能唤醒她？！玄真子猛地站起来，龟甲地摔碎。
他眼底的黑血涌得更凶，抬手结了个法印：贱蹄子，敢反水！
黑玉瓶剧烈震动。
林烬感觉脚下的阵法出现裂痕，抓住机会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锁链上。
青铜链突然暴涨三尺，缠上林烬的腰，像支利箭射向阵眼！
他大喝一声。
锁链前端的小铃铛炸成银光，直接撕开阵法的金光。
林烬借着反冲力撞向玄真子，锁链缠上对方的手腕时，他清晰听见魂核碎裂的脆响。
你竟敢拘我？！玄真子的面皮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鬼面。
他拼命挣扎，可锁链越缠越紧，玄色的魂力正顺着链纹往林烬体内涌。我乃超脱冥律之人！
十殿阎罗都管不着我——
超脱？林烬抹了把嘴角的血，锁魂链在掌心烫得发烫。
他盯着玄真子逐渐透明的魂魄，突然想起昨夜轮盘上跳动的名字。冥律有没有漏洞我不知道，但你杀了百人，改了他们的命。他拽紧锁链，我是引魂使，收的就是漏网之鱼。
玄真子的嘶吼戛然而止。
他的魂魄被锁链绞成碎片，最后一缕残魂消散前，眼睛突然看向供桌下的暗格。
林烬顺着视线望过去，看见暗格里躺着半块龟甲，上面刻着张道陵三个字。
锁魂链突然再次震颤。
林烬没急着追击，反而蹲下身，把锁链轻轻贴在阴阳倒流阵的边缘。
青铜链上的纹路亮起来，像在绘制什么图案。
他望着逐渐消散的阵法，听见锁链里传来小九的细语：那些被抽走的魂魄......还能救吗？
林烬站起身，把锁链缠回手腕。
他望着殿外渐起的山雾，摸出怀表——指针又倒走了半刻。等我处理完这里，带你去轮回井。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殿门，吹得引魂灯摇晃。
林烬望着供桌上的黑玉瓶，突然想起昨夜轮盘上自己跳动的阳寿数字。
他攥紧锁链，转身走向殿外——有些真相，该查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