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的靴底碾过鬼火卫营门前的青石板时,锁魂链在腕间跳得更急了。
他能感觉到链身内侧那行小字正透过皮肤发烫——黄泉火令,鬼火卫候。
这是冥府典籍里提过的老规矩:唯有司首候选能调动鬼火卫,可上一任用这火令的,还是百年前那位暴毙的引魂司首。
哟,这谁啊?
沙哑的男声从门内炸开。
林烬抬眼,见七八个披玄铁鳞甲的冥差从影里踱出来,为首的络腮胡冥差抱着臂,甲胄上的锈迹在阴火下泛着暗红,金牌引魂使?
看着比我家那刚断奶的小鬼还嫩。
其他冥差哄笑起来,有人用刀鞘敲着地面:听说上头塞了个走后门的来管咱们?鬼火卫是冥府最凶的兵,可不是给小娃娃练手的——
林烬没接话。
他伸手入怀,指尖触到那方刻着司首候选的金牌时,锁魂链突然绷直如弦。
当他将火令举过头顶的刹那,整座营地的阴火同时炸亮!
地底下传来闷雷似的轰鸣,幽蓝鬼火从青石板缝隙里涌出来,在半空凝成龙形。
龙首仰起时,林烬看见络腮胡冥差的脸在火光里白得像张纸——那鬼火龙正吐着信子,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喉结。
这、这是黄泉火令!有人瘫坐在地,甲胄撞出哐当巨响。
络腮胡冥差的刀当啷落地,他盯着半空中翻卷的龙尾,喉结动了动:您...您真是司首候选?
现在信了?林烬垂下手,鬼火龙却未消散,反而绕着他盘旋,磷火落在他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扫过满地发颤的冥差,声音像淬了冰,从今日起,我是鬼火卫统领。
不服的,现在站出来。
营门突然被撞开。
赵三喜喘着粗气冲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我的祖宗哎!
您这火令一召,冥法司的飞鸽都炸窝了——他抬头看见半空中的鬼火龙,顿时闭了嘴,咽了口唾沫,得,看来是不用我劝了。
络腮胡冥差跪下,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小的有眼无珠!
鬼火卫上下听令——他扯着嗓子吼,给统领见礼!
其余冥差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林烬望着他们发颤的脊背,锁魂链在腕间轻轻震颤,像在应和他加快的心跳。
他弯腰拾起络腮胡的刀,刀身映出他眼底的冷光:起来。
明日寅时三刻,校场点卯。
迟到的,去忘川洗三个月锁链。
第二日晌午,林烬正盯着鬼火卫新交的训练册,鬼差来报:太乙冥君差人送了任务。
木匣被捧进来时,锁魂链突然烫得他缩手。
林烬掀开匣盖,里面躺着卷黄绢,墨迹未干:北邙山有滞留亡魂千余,着引魂使林烬三日内清理完毕。
他指尖划过绢帛,锁魂链在袖中发出蜂鸣——那不是普通滞留魂的波动,倒像是...被人用禁术困住的生魂。
赵三喜。林烬敲了敲桌案,去查北邙山最近三月的引魂记录。
半个时辰后,赵三喜抱着一摞卷宗冲进来,额角冒汗:老大!
北邙山本是乱葬岗,可近三月竟有十七拨引魂使去,每次都报无滞留
他翻开最后一页,指着批注,这是前几日刚交的,写着山腹阴寒,无魂迹——可山腹我去过,那底下有个天然溶洞!
林烬的指节叩在桌沿,一下一下:溶洞里有什么?
赌坊。赵三喜压低声音,冥差私下开的。
用生魂当赌具,逼他们斗法取乐。
输的魂被抽走精魄,赢的继续当活饵...这事儿我早有耳闻,可没证据。
林烬扯了扯领口的锁魂链,链身的金纹正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今晚子时,鬼火卫跟我去北邙山。
子时的北邙山罩着层阴雾。
林烬站在山脚下,锁魂链突然绷直,指向山腹方向。
他摸出火令,幽蓝鬼火从指尖窜出,在周围布下鬼火封魂阵——这是冥府禁术,能断了阵内魂魄的逃路。
统领,阵成了。鬼火卫小队长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这阵...能困得住地仙吗?
困不住,但能困得住一群赌红了眼的冥差。林烬扯了扯锁链,往山腹走去。
越往里走,锁魂链震颤得越凶,最后竟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
转过一道石梁,溶洞里的喧哗声突然灌进耳朵——
押青面鬼!这魂刚抽了三魄,疯得很!
老子押白无常!上回它吞了个野仙,劲儿足得很——
林烬站在洞口,看见二十多个冥差围在石桌旁,桌上摆着骰盅和堆成小山的冥币。
石桌中央的血池里,七八个亡魂正互相撕咬,青面鬼的指甲戳进白无常的眼睛,白无常的舌头卷住青面鬼的脖子,血池里的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都挺闲啊。林烬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
所有冥差僵住。
为首的胖冥差猛地转头,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你谁——他的目光落在林烬腰间的金牌上,突然笑了,原来是林使。
这北邙山我们刚查过,没滞留魂啊。
没滞留魂?林烬甩动锁魂链,金纹如活物窜进血池。
被咬住的亡魂突然发出尖啸,锁魂链金光暴涨,瞬间将七八个魂魄捆成一团。
林烬扯动锁链,亡魂们像串糖葫芦似的被拽到他脚边,那这些是什么?
胖冥差的脸白了。
他猛地拔刀,却见鬼火卫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林烬弯腰拾起桌上的骰盅,里面还沾着半凝固的魂血:冥差私设赌局,操控生魂,按阴律该当何罪?
他扫过满地发颤的冥差,你们最好现在说实话,省得受拔舌之刑。
后半夜,林烬站在冥法司门口,看着鬼火卫将缴获的冥币、魂器堆成小山。
冥币在阴风中哗哗翻卷,魂器上的裂痕里还渗着黑血。
他摸出早就写好的报告,压在最上面——北邙山滞留亡魂已清理,违规冥差十七名,赌具若干,附供词十七份。
本月KpI完成率150%。
好大的阵仗。
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太乙冥君扶着门框走出来,玄色官服上的镇殿玄龟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盯着那堆,突然笑了:林使这是要立碑?
还是觉得,凭这点儿东西就能动摇冥府根基?
冥府的根基,该是阴律。林烬直视他的眼睛,我只是做了金牌引魂使该做的事。
太乙冥君的指尖掐进门框,木屑簌簌落下。
他盯着林烬腰间的火令,突然转身:
门地关上。
林烬望着紧闭的朱门,锁魂链在腕间轻轻一震。
他摸出怀里的纸条——是青璃刚让人送来的,上面只有八个字:三日后,冥府年度大会。
山风卷着阴雾吹来,林烬望着远处渐亮的天光,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他知道,有些人的蛋糕,他才刚切了第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