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点火！蓝色的马赫环
西北戈壁的夜，深沉得像是一潭化不开的墨，只有零下二十度的寒风在旷野上呜咽，卷起粗砺的沙石敲打着人们的防风镜。
但091基地的测试中心此刻却亮如白昼。几十盏大功率军用氙气探照灯将位于戈壁滩中央的露天试车台照得纤毫毕现，连空气中因低温而凝结的冰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距离林莫“怒拆引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这一周里，那个曾经被研究员们戏称为“吃得多干得少”、臃肿不堪的“天蓬一号”，在林莫那双仿佛开了挂的手下，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整容手术。
此刻，它静静地固定在巨大的钛合金试车架上。
原本布满补丁、走线凌乱的外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泛着冷冽哑光、如同深海鲨鱼皮般的深灰色流线型整流罩。尾部的笨重机械液压喷管，被换成了三个呈120度夹角的锯齿状矢量控制叶片，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钢铁莲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工业美感和杀伐之气。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
导演刘导拿着大喇叭，穿着厚厚的军大衣，站在距离试车台五十米外的防爆玻璃墙后，兴奋地指挥着现场：
“这是一场重头戏！咱们的男主角——也就是那个天才试飞员，第一次点火测试失败，要表现那种虽败犹荣、但不气馁的悲壮感！灯光师，把光打得惨一点，要有那种‘孤勇者’的氛围！”
“烟火师！老赵！待会儿听我口令，那个‘冒黑烟’的烟饼准备好没有？”
“导演放心！”
烟火师老赵拍着胸脯，手里攥着遥控器，“我准备了特制的加量版黑烟弹，藏在试车台下面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保证冒出来的烟又黑又浓，绝对有那种发动机炸缸、几百亿烧没了的绝望质感！肯定比真的还真！”
刘导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旁边一脸紧张、手都在抖的副总工王建国。
“那个……老同志啊，待会儿我们的演员林莫按下按钮的时候，你们这边的群演配合一下。不管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表情一定要到位！要演出那种‘完了，国家的心血毁了’的痛心疾首！能不能做到？”
王建国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冷汗，看着远处那个散发着恐怖压迫感的引擎，干笑着点了点头，声音发涩：
“导演放心，我们……可能不用演。”
如果这台魔改后的引擎真的炸了，那我们脸上的绝望绝对是真实的，甚至可能比你剧本里写的还要惨烈。毕竟这可是我们全院上下的身家性命，是整个中国航空工业翻身的希望啊！
……
控制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林莫坐在主控台前，身上依然穿着那件沾着油污的深蓝色工装，领口敞开，露出锁骨。他没有化妆，但在屏幕冷光映照下的侧脸，线条锋利，帅得让人窒息。
但他此刻的眼神，却比戈壁的夜还要冷，那是一种属于大国工匠的绝对专注。
“林总工。”
小李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份最终检查报告，声音都在发抖，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吓的，“所有参数校对完毕。双转子动平衡精度0.001克，燃油泵压力……正常。全权限数字电子控制系统（FAdEc）……在线。三元矢量喷管控制程序……加载完毕。”
“嗯。”
林莫淡淡地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悬在那个红色的点火按钮上方，指节微微发白，“大家都退到安全线以外了吗？”
“退了，除了防爆墙后面的剧组，所有非战斗人员都退到三号掩体后面了。”
“行。”
林莫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调整了一秒呼吸，再睁开时，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如刀。
这不是拍戏。
这是大国重工的第一次啼鸣，是华夏航空工业打破封锁的第一声怒吼。
“剧组准备——Action！”对讲机里传来了刘导亢奋的破音喊声，“烟火师准备！”
与此同时。
“天蓬工程，第一次全推力点火测试。”
林莫的声音冷静得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控制室，“倒计时，三、二、一……点火！”
他的手指重重按下。
“滋——”
先是一声尖锐得仿佛能刺穿耳膜的辅助动力单元（ApU）启动啸叫声，瞬间刺破了戈壁滩的宁静。那声音不像普通的喷气式飞机那样沉闷，而是像一只被激怒的远古金属巨兽在深吸一口气，连周围的空气都被瞬间抽空。
紧接着，燃油泵将高压航空煤油雾化喷入燃烧室。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平地起惊雷，又像是巨龙苏醒时的咆哮。
试车台后方的戈壁滩上，方圆百米内的沙石瞬间被吹飞，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半圆形冲击波涟漪，向四周疯狂扩散。
并没有导演预想中的“冒黑烟”，也没有所谓的“失败悲壮感”。
只有一道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幽蓝色火焰，从那朵“钢铁莲花”中狂暴地喷涌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火，那是富氧燃烧达到极致后的等离子态射流！纯净、修长、稳定得可怕，长达十米，如同绝地武士手中的光剑，刺穿了黑暗。
在火焰的中心，一圈、两圈、三圈……整整七个清晰无比的菱形光环依次排开，闪烁着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马赫环！
这是超音速尾气流在极高压力下与大气发生激波碰撞产生的物理奇观！是推力达到极致的皇冠！
“卧槽！这烟火效果绝了！”
刘导兴奋得从导演椅上跳了起来，大吼道，完全没意识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剧烈震动，“摄影师！老张！快推镜头！给那个火焰特写！这特效做的太真了！这就是我要的工业美学！这蓝色调得太高级了！”
摄影师老张扛着那台价值八十万的ImAx摄影机，激动地往前推了推镜头，想要捕捉那震撼的画面：“导演！这光太亮了，曝光过度啊！这亮度赶上电焊了！我得加个滤镜……”
话音未落。
随着林莫将节流阀推到底，引擎转速瞬间突破100%，推力达到峰值。
一股恐怖的低频声波顺着大地传导而来，狠狠撞击在防爆墙上。那是次声波与高频啸叫混合的死亡震颤。
“嗡——”
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声了，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那频率剧烈共振，牙齿都在打架。
紧接着。
“啪！”
摄影师老张手里那台昂贵的摄影机，镜头玻璃突然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变成了无数碎片。
“啊！我的镜头！我的蔡司镜头！”老张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被玻璃渣划破了几道口子。
但这只是开始。
距离试车台最近的一排防爆玻璃，虽然是双层夹胶的军工级产品，但在这股恐怖的声波共振下，竟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表面迅速爬满了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
“这……这特么是道具？”
刘导被震得耳膜生疼，手里的对讲机都掉了，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耳鸣声。他呆滞地看着那面快要碎裂的玻璃，看着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蓝色光柱，“烟火师！老赵！你特么放了多少炸药？！你想把我们都送走吗？！”
烟火师老赵此时正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遥控器：
“导演！我……我还没点火呢！那黑烟弹还在我兜里揣着呢！这……这不是我干的啊！这是真炸了啊！”
“没点火？”刘导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前方那道仿佛能烧穿苍穹的蓝色火柱，看着那被高温扭曲的空气，看着那连地面都被烧成玻璃状结晶的试车台。
这如果是道具，那好莱坞早就破产了。
这特么是真家伙啊！是真正的杀人利器啊！
而在控制室内。
与剧组的惊恐不同，这里的气氛是疯狂的，是压抑了数十年后的彻底爆发。
“推力……推力突破18吨了！”
负责监控数据的小李嗓子都喊劈了，眼球充血，“还在涨！19吨！20吨！我的天呐！单台推力20吨！这推重比已经超过12了！这是世界第一！F-22那台F119引擎在它面前就是个弟弟！”
“燃烧室温度1950度！涡轮叶片完好！冷却系统正常！热障涂层稳定！”
“矢量喷管动作响应……延迟0.01秒！完美同步！它在跳舞！这台引擎在跳舞！”
王建国看着屏幕上那条一路飙升、最终稳定在顶峰的红色曲线，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涨得通红。他突然摘下眼镜，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成了。
真的成了。
被国外卡了几十年的脖子，被嘲笑为“心脏病”的中国航空工业，在今天，在这个西北戈壁的寒夜里，在这个年轻的偶像明星手里，彻底翻身了！
“林总工！我们成功了！！我们造出了世界上最强的引擎！”
小李激动得想去拥抱林莫，却发现林莫依然稳稳地坐在主控台前。
林莫的手依然放在节流阀上，表情平静得仿佛刚才只是修好了一个家用电饭煲。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完美的蓝色马赫环，看着那些令世界颤抖的数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却又带着几分疲惫的笑容。
“这就是工业的暴力美学。”
林莫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骄傲，“老张，这头‘猪’，我给你喂饱了。而且……它现在学会飞了。”
随后，他缓缓拉回节流阀，按下了红色的停止按钮。
“呼——”
那道仿佛能贯穿天地的蓝色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试车台上那被烧得通红的金属还在散发着惊人的余热，空气中弥漫着航空煤油燃烧后的特有焦糊味，那是工业时代最好闻的味道。
巨大的轰鸣声消失了，戈壁滩重新归于死寂。
过了好几秒，防爆墙后面才传来了刘导颤抖、结巴、仿佛见了鬼的声音：
“卡……卡！好！太好了！”
“这一条……保……保留！虽然镜头炸了，但这画面……封神了！”
林莫摘下耳机，揉了揉被震得有些发麻的耳朵，转头看向身后那群还在抹眼泪、甚至想要给他跪下的专家们。
“行了，别哭了，把鼻涕擦擦，丢人。”
林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一阵乱响，“数据都记录下来了吧？回头整理一份发给老张，让他把后续的经费赶紧打过来。”
“现在……”
林莫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看向窗外正在升起的朝阳，眼神中那股大国工匠的霸气瞬间消失，变回了那个想偷懒、想干饭的打工人：
“食堂开饭了吗？我想吃红烧肉，要肥点的，这脑力劳动太费油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