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前的一个月,我的身子的身子如风中残烛,整日昏睡,连汤药都难以喂进。太医院束手无策:娘娘这是心病,药石罔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熬不过去时,消失数日的萧景琰带着一身风尘归来。他颤抖着打开一个古怪的木匣,里面是几粒我从未见过的物事——几颗红白相间的椭圆小球,光滑得不像药材,还有几粒圆形薄片,装在透明的琉璃小盒里。
这是...含翠疑惑地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
海外仙方。萧景琰的声音嘶哑,眼底布满血丝。
他亲自将一粒红色小球喂进我口中,又用温水送服那薄片。那味道古怪极了,带着说不出的甜和涩味。
奇迹般地,不过两天天,我竟觉得胸口那股憋闷消散了许多,连呼吸都顺畅起来。慢慢的我甚至能下床走动了。
等到了...萧景琰紧紧握着我的手,眼中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这药对症!等过些时日你身子好些,朕带你去一个地方,定能将你彻底治好。
我看着大家欣喜的模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具身子如何,我自己最是清楚——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回光返照罢了。
册封皇后那日,是个极好的天气。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入永和宫,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香烛气息。
采薇和含翠小心翼翼地将那身繁复厚重的皇后礼服穿戴在我身上。正红色的凤袍,用金线绣着展翅翱翔的九天凤凰,珠翠凤冠沉甸甸地压在发间,流苏垂下,冰凉地贴着鬓角。她们为我敷上胭脂,描画黛眉,掩饰我病态的苍白。
母后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承安穿着小小的皇子礼服,围着我打转,黑亮的眼睛里满是骄傲。
小月替我整理着凤冠流苏,笑得狡黠:以后这宫里,我可以横着走了!
婉蓉在一旁打趣:跟以前你不横着走似的!
众人笑作一团,我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胭脂掩盖了病容,凤冠彰显着尊荣,可这身华服之下,早已是一具油尽灯枯的躯壳。
我走到庭院中,那棵海棠树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如雪般簌簌落下,落在我的凤冠上,肩头,以及那身象征无上尊荣的红色礼服上。
阳光透过花枝,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站在树下,微微仰起头,感受着那一点暖意,和花瓣触及肌肤的微凉。这一刻,我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不再是谁的妃嫔,谁的皇后,只是沈微年。
“真好啊…”我低语,声音轻得随风而散。
力气突然如同退潮般从四肢百骸迅速抽离。眼前阵阵发黑,我身子一软,缓缓向后倒去。
“母后!” “娘娘!”“ 姐姐”承安的哭声,含翠抱荷的惊呼声,瞬间让整个永和宫乱作一团。
我倒在落花之上,并不觉得疼,只是觉得那红色宫装刺眼得很。
含玉如惊鸿般飞身而至为我渡真气。含翠踉跄奔来,把脉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怎会如此”
采薇凄厉呼喊:太医!快传太医!
承安扑过来,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哭得撕心裂肺:母后!母后不要睡!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我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啊。
我看着他泪流满面的小脸,心如刀割:承安..要好好长大...
众人围跪在地,泣不成声。“姐姐”——
萧景琰冲进来时,我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了。他推开含玉疯狂地为我渡真气,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年年,撑住!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把脉后重重叩首:“陛下…娘娘…她,已是…已是回天乏术了…”
“不!”萧景琰低吼着,紧紧抱住我,试图用他的体温驱散我逐渐冰冷的躯体,“年年,你不准死!我命令你不准死!我已经找到治好你的法子了!我们要一起看着承安长大…
他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滚烫,却再也暖不了我分毫。
我望着他痛悔的眉眼,用尽最后力气:萧景琰...我累了...下辈子...别再相遇了...
不…不要他痛苦地摇头,将我冰凉的手贴在他脸上,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这辈子逃不开了...不要离开,是我错了…是我辜负了你…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我爱你…求求你不要走…
爱?这个字,听来多么苍白可笑。
我已经听不清他后面的话了,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旋转。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那哭喊的人群,那紧紧抱着我的帝王,都像褪色的画卷般渐渐淡去。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眼前的迷雾仿佛被一道温暖的光驱散。
光影深处,一个身着银白盔甲的熟悉身影,正含笑向我走来。眉目清朗,身姿挺拔,一如当年那个纵马而来的少年将军。
是谢长卿。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笑容干净而温暖:年年,过来。
眼前,彻底黑暗下去,却也无比安宁。
永和宫的海棠花静静飘落,掩去了最后一缕芳魂。若有来生,愿为枝头雀,不为笼中凤。愿乘风而去,自在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