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混乱中,我心中稍定,但情势危急,根本不容犹豫。我一把抓住他坚实的小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衣料里,语速快得几乎不成句:“谢长卿!这里属你功夫最好,轻功最佳!如今祖母昏迷不醒,马车已失,只有你能最快带她下山求救!快去!只有你!”
“不行!”他想也不想地低吼,反手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灼灼如火,紧紧锁住我,“外面太乱,刀剑无眼,我必须在你身旁……”
“你糊涂!”时间如同燃烧的引线飞速缩短,我心急如焚,猛地用力甩开他的手,声音因急切而带着前所未有的厉色,“山匪的目标是财物,一时半刻还搜不到这僻静后院!可祖母等不了!她昏迷不醒,只有你亲自护送,我才能放心!这是唯一的办法!难道你要我看着祖母因耽搁而遇险吗?!救祖母要紧!快走啊!算我求你了!”
许是从未见过我如此声色俱厉、甚至带着绝望哀求的模样,谢长卿浑身一震,愣住了,眼中充满了挣扎。
一旁的嫡母也反应过来,焦急催促:“长卿,听年年的!快带老夫人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万般不情愿的挣扎,有锥心的痛楚,最终尽数化为一丝决绝。“你……千万!一定要小心!等我!”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猛地转身,在王嬷嬷的协助下将昏迷的祖母稳稳负在背上。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山下的小径尽头。
我的心仿佛随着他们的离去空了一块,强压下翻涌的不安,知道此刻不能软弱。
恰在此时,前面院落的尚书夫人被一群惊慌的仆从簇拥着经过,她鬓发微乱,却仍保持着大家风范,见到我们还滞留在此,急忙喊道:“沈夫人!沈小姐!还愣着做什么!快随我们从小路走!婉茹婉容已经先下山了,你们快跟上!
我不敢再耽搁,拉起身边同样脸色煞白的抱荷,咬牙汇入这慌乱不堪的人流,沿着一条更为陡峭狭窄、几近垂直的隐秘小径,手脚并用地向下摸索。小径隐在乱石与灌木之后,仅容二人勉强通过,黑暗中更是难辨方位,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抱荷紧紧搀扶着我,在拥挤推搡、哭喊不断的人流中艰难前行,不断有惊恐失措的人从身边狠狠挤过,好几次都险些将我们撞倒。“小姐,小心右边!”抱荷努力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我隔开那些失控的冲撞。
黑暗中人影幢幢,如同鬼魅,混乱到了极点。在一个特别狭窄、几乎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的急转弯处,后面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力猛地涌来!
“啊——!”抱荷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侧身全力去挡那股力量,我们紧紧拉着的手在这一瞬间被巨大的冲力猛地扯开!
“小姐——!”抱荷凄厉的呼喊声在鼎沸的嘈杂中显得如此微弱,瞬间被淹没。
“抱荷!”我急得大喊,伸手想去抓她,却只来得及看到她那张写满惊恐与担忧的小脸在剧烈晃动的人影中一闪,便被混乱的人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冲向了另一条完全陌生的岔路,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而我,则被身后源源不断涌来的人流推着,身不由己地继续向前。经过这一番惊吓与拼命奔逃,我本就虚弱的气息愈发紊乱不稳,胸口火辣辣地疼,脚步也越来越沉,如同灌了铅。
最终,在一个下坡处,脚下被突出的树根一绊,一个剧烈的趔趄,我彻底失去了平衡,惊呼声卡在喉咙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脱离了主路,翻滚着摔入了路旁茂密而扎人的灌木丛中!
天旋地转。
等我忍着手臂火辣辣的擦伤和头部的阵阵眩晕,艰难地从荆棘中挣扎着爬起来时,前方那些慌乱奔逃的身影、嘈杂的声响,已然彻底消失在浓密得化不开的树影与夜色之后。
四周,骤然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单调沙沙声。
还有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那快得要撞出胸腔的心跳声。
我,落单了。
身处一片完全陌生的林间空地,月光稀疏,勾勒出张牙舞爪的树影。我强迫自己冷静,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摸索着试图辨别来时路或者任何可能的安全方向。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传来一阵细微的、不知是不是风吹草动的窸窣声响!我瞬间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浑身血液逆流般冰冷。
是山匪?还是野兽?
就在我惶然无措,几乎要被这未知的恐惧吞噬时,忽然听到另一侧,也就是我滚落位置稍远些的地方,传来另一阵细微的、带着压抑喘息和踉跄脚步的动静。
我猛地警惕望去,借着稀疏惨淡的月光,依稀看到有两个同样略显狼狈、衣衫不整的身影,正互相搀扶着,从树林另一头的阴影里蹒跚而出,似乎……也是与大队人马失散的落难者。
待那两人互相扶持着,又艰难地走近了些,月光掠过,我看清了那位被小心翼翼搀扶着的老妇人的轮廓——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彻底凝固!
那老妇人虽发髻微乱,且常服上沾满了草屑与泥土,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张脸,那眉宇间的雍容与威仪,即便是在如此窘境之下,也丝毫未被磨灭!
竟是应该在重重护卫之下的……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