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半磨刀声
李富贵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黄鼠狼窝上盖了个厕所。
这事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李富贵是我们李家村的村长，五十多岁，圆脸微秃，总爱穿一件印着“乡村振兴”的白色poLo衫。村里要搞“厕所革命”，每家每户都要建卫生厕所。李富贵作为村长，自然要带头示范。
他看中了自家后院的一块空地，那里长着几棵老槐树，树下有个不起眼的土洞。村里老人说那洞有些年头了，最好别动。但李富贵不信邪：“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迷信！”
施工队来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土洞填平了，在上面建了个白瓷砖贴面的现代化厕所。完工那天，李富贵还特意在门口贴了副对联：“上联：小事轻松解决，下联：大事从容应对”，横批“一身轻松”。
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半夜两点，李富贵被一阵“霍霍”声吵醒。声音从后院传来，像是有人在磨刀。
他推醒老婆翠花：“你听听，是不是有声音？”
翠花迷迷糊糊：“哪有什么声音，睡你的觉。”
李富贵侧耳细听，声音又没了。他刚躺下，“霍霍”声又响起来，这次更清晰了，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哼唱声，调子古怪，不像人声。
李富贵毛了，抄起手电筒去了后院。
月光惨白，照在新修的厕所上，白瓷砖泛着冷光。厕所周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槐树的沙沙声。
“谁在那儿？”李富贵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他走近厕所，手电筒往墙角一照——地上赫然有几道新鲜的抓痕，像是动物的爪子留下的，但比狗爪大得多。
更诡异的是，厕所门上的对联，下联的“从容应对”四个字，被人用泥巴抹掉了，改成了“等着倒霉”。
李富贵后背发凉，连滚爬爬回了屋。
第二天一早，他叫来施工队的小王：“昨晚是不是有人来搞破坏？”
小王看着对联上的泥字，挠挠头：“村长，这泥巴还没干透，像是刚弄的。”
“查监控！”李富贵去年装了全村第一套监控系统，四个摄像头覆盖前后院。
调出监控，凌晨一点到两点的画面一片雪花。其他时间段都正常，就那个时段出了问题。
“设备故障？”小王问。
李富贵心里打鼓，想起老人们说的那个土洞。
中午，李富贵去找村里最老的老人，九十三岁的七叔公。七叔公听了来龙去脉，一拍大腿：“坏事了！那是黄大仙的窝！”
“黄大仙？黄鼠狼？”
“可不是普通的黄鼠狼！”七叔公压低声音，“那窝黄大仙在咱们村住了上百年了，保佑咱们风调雨顺。你倒好，在人家头顶上建厕所！”
李富贵半信半疑：“七叔公，这都21世纪了……”
“21世纪怎么了？黄大仙就不上网了？”七叔公瞪他一眼，“赶紧的，去给黄大仙赔罪，把厕所拆了！”
李富贵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拆厕所？那不成全村笑话了？他可是村长！
当天下午，更邪门的事来了。
李富贵上厕所，刚蹲下，就听见头顶传来“咚咚”两声，像是有人用指关节敲天花板。他抬头看，什么也没有。
冲水时，水箱“咕噜咕噜”响了一阵，然后冲出来一股黄水，散发着刺鼻的腥臊味。
李富贵皱着眉头出来，发现手机没了信号。不仅手机，家里wiFi也断了。他重启路由器，没用；打给宽带客服，客服说后台显示一切正常。
傍晚，村里微信群炸了。
“我家wiFi断了，你们呢？”
“我家也是！”
“我手机只有一格信号。”
李富贵心里一咯噔，打开自家wiFi设置，发现wiFi名字不知何时被改了，从原来的“李富贵家”变成了“赔我房子”。
密码也变了，试了八次都提示错误。
第九次，他鬼使神差地输入“duibuqi”（对不起），居然连上了！
但网速奇慢，只能打开一个网页——某房产网站的“宠物窝棚”分类页面。
李富贵头皮发麻，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第二章 黄大仙的诉求
第二天，李富贵召集村委会紧急会议。
“同志们，有个严肃的问题。”李富贵清了清嗓子，“咱们村可能……闹黄鼠狼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然后爆发出笑声。
“村长，你昨晚喝多了吧？”
“黄鼠狼？我以为是5G信号干扰呢！”
只有治保主任老陈没笑。老陈六十多岁，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是村里公认的胆大人。
“富贵，你说仔细点。”老陈抽着旱烟。
李富贵把经过说了一遍，包括wiFi改名的事。
这下没人笑了。
“要不……请个师傅看看？”妇女主任王婶小声建议。
“胡闹！”李富贵一拍桌子，“我们是党员干部，怎么能搞封建迷信！”
“那你说怎么办？”会计小李推了推眼镜，“全村wiFi都受影响，再这样下去，孩子们没法上网课了。”
这戳中了李富贵的痛处。他儿子在城里读大学，天天要上网课。
正争论着，会议室灯突然灭了。紧接着，投影仪自动打开，墙上出现一行字：
“还我房子，否则断网一年。”
字是繁体字，背景是一只黄鼠狼的剪影。
所有人都傻了。
“谁在搞恶作剧？”李富贵强作镇定。
投影仪上的字变了：“不是恶作剧。我是黄三太爷，修行一百二十年。给你三天时间，拆厕所，赔房子，否则后果自负。”
字消失，投影仪关闭，灯又亮了。
会议室死一般寂静。
最后还是老陈先开口：“富贵，我看……这事宁可信其有。”
李富贵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散会，明天再说。”
那天晚上，李家村家家户户都做了怪梦。
李富贵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一个穿着黄马褂、留着两撇胡须的小老头背着手走来。
“李村长，睡得可好？”小老头开口，声音尖细。
“你是……”
“黄三太爷。”小老头捋了捋胡须，“我本在山中修行，因灵气复苏，搬到你们村借地脉之气。本想井水不犯河水，你倒好，在我头顶建厕所！”
“大仙，我不知道那是您的……”
“不知者不罪？那是你们人的说法！”黄三太爷一瞪眼，“我们黄仙最讲究面子！你把厕所建我头上，以后我在仙界怎么混？朋友圈都给我发偷笑表情！”
李富贵没想到神仙也玩朋友圈，一时语塞。
“这样吧，”黄三太爷语气缓和了些，“我也不为难你。你给我三个补偿：第一，拆厕所，恢复原貌；第二，赔我一座新宅，要坐北朝南，冬暖夏凉；第三……”
他顿了顿：“给我拉条网线，要千兆光纤。”
李富贵懵了：“您要网线干嘛？”
“修行啊！”黄三太爷理直气壮，“现在天上地下都联网了，我不得上网课学习最新修炼方法？还得刷短视频，不然怎么了解人间疾苦？”
“可是……”
“别可是了，三天时间。”黄三太爷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对了，wiFi名字要改成‘黄府’，密码我想好了，就用‘huangdaxian666’。”
梦醒了，李富贵一身冷汗。
他拿起手机，发现村里微信群已经999+条消息。点开一看，全村人都做了类似的梦，只是细节不同：有人梦见黄三太爷要装空调，有人梦见他要买按摩椅，妇女主任王婶梦见黄大仙抱怨厕所气味影响他修炼。
“看来是真的了。”李富贵长叹一声。
第二天一早，李富贵带着老陈、小李，扛着铁锹锄头去了后院。
“真要拆？”小李问。
“拆！”李富贵咬牙，“不过先等等，我得录个视频，证明这是为了村民的网络信号，不是封建迷信。”
他打开手机录像：“各位村民，为了改善本村网络环境，经村委会研究决定，对部分违建设施进行拆除……”
话没说完，厕所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只黄鼠狼大摇大摆走出来，体型比普通黄鼠狼大一圈，毛色金黄，眼神灵动。它后腿直立，前爪抱胸，歪头看着三人。
“就是它！”老陈低声道。
黄鼠狼伸出爪子，指了指李富贵的手机，又指了指厕所，然后摆摆手——那意思很清楚：别录了，赶紧拆。
三人面面相觑，开始动手。
拆厕所比建厕所快多了。两小时后，厕所变成一堆砖块。李富贵亲自动手，把填在洞口的土挖开，露出原来的土洞。
洞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根干草和一块光滑的石头，石头上刻着奇怪的符号。
黄鼠狼钻进洞里，不一会儿叼出个小木牌，放在李富贵脚边。
木牌上写着：“宅基地使用证”，落款是“黄仙宗”，日期是“光绪二十三年”。
李富贵哭笑不得，这黄大仙还挺讲究。
“大仙，厕所拆了，您看……”他试探着问。
黄鼠狼点点头，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跑回来用爪子在地上画了个图案——是个房子简笔画，旁边画了个wiFi符号，还打了个箭头指向房子。
“明白，明白，给您盖新房，通网线。”李富贵连连点头。
黄鼠狼满意地走了。
当天下午，村里wiFi恢复正常，手机信号满格。
第三章 仙宅工程
给黄大仙盖房子这事，让李富贵犯了难。
要是按正常程序，得先申请宅基地，再找设计院出图纸，报乡里审批……没三个月下不来。可黄大仙只给三天时间。
“要不……按狗屋的标准建？”小李提议。
“狗屋？”李富贵瞪他一眼，“你见过要千兆光纤的狗吗？”
最后还是老陈有办法：“我认识个老木匠，专门做仿古建筑，让他给设计个‘仙宅’，就当是工艺品，不涉及宅基地问题。”
老木匠姓鲁，七十多岁，听完要求后摸着下巴：“给黄大仙盖房子？有意思。有什么具体要求？”
“坐北朝南，冬暖夏凉，要有网络接口，最好还能充电。”李富贵补充，“对了，黄大仙托梦说，想要个落地窗，方便晒太阳。”
鲁木匠笑了：“这黄大仙挺时髦啊。”
两天后，一座精致的小木屋完工了。木屋仿明清风格，青瓦红柱，雕花门窗，内部面积不到五平米，但功能齐全：有打坐的蒲团，有放经书的小书架，墙角还留了网线接口和USb充电口。最绝的是，鲁木匠还用边角料做了个微型茶几和两个小凳子。
“这是……”李富贵不解。
“万一黄大仙有客人呢？”鲁木匠说，“黄仙交友广泛，保不齐有狐朋狗友……啊不，是狐仙朋友来做客。”
房子盖好了，网络怎么办？总不能真从村里扯条网线过去。
小李出了个主意：“用无线网桥！把信号从村委会传过去，再在木屋里装个路由器。”
说干就干。第三天傍晚，一切就绪。
李富贵在木屋前摆上香案，放上水果点心，恭敬地说：“黄三太爷，您的新宅建好了，网也通了，请您验收。”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响。
黄鼠狼从树后踱步出来，背着手（如果黄鼠狼有手的话），绕着木屋转了三圈，然后推门进去。
几分钟后，木屋的窗户亮了——小李在屋里装了感应小夜灯。
黄鼠狼走出来，冲李富贵点点头，又伸出爪子比了个“oK”的手势。
李富贵松了口气：“那大仙，咱们这事就算结了？”
黄鼠狼摇摇头，跑回木屋，叼出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物业服务协议”。
李富贵接过一看，差点晕过去：
第一条：每日清晨打扫庭院，落叶不得超过三片。
第二条：每周更换供果，需时令水果，不得重复。
第三条：每月检查网络设备，网速不得低于500mbps。
第四条：重大节日需额外供奉（列表详见附件）。
第五条……
整整二十条。
“大仙，这……”李富贵欲哭无泪。
黄鼠狼用爪子拍拍协议，又指了指村委会方向——那意思很明确：不答应就继续断网。
“行行行，我签。”李富贵咬牙按下手印。
黄鼠狼满意地收起协议，又递过来一张纸条：“wiFi密码：huangdaxian666，限时优惠，三天内可连。”
李富贵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李家村的网络不仅恢复了，而且快得离谱。连最偏远的王寡妇家都能流畅看4K电影。
村民们在群里纷纷感谢李富贵，只有李富贵自己知道，他签下了一份多么“不平等”的协议。
第四章 黄大仙的现代生活
黄大仙入住新宅后，李家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先是村里的老鼠绝迹了。不是一只两只，是彻底绝迹。连村头粮仓那只当了十年“仓鼠王”的大黑耗子，都举家搬迁了。
接着是村里的鸡鸭鹅，下蛋特别勤快，而且蛋都比别村的大一圈。养猪专业户老刘家的母猪一胎生了十八只崽，破了乡里记录。
最神奇的是村小学的孩子们，期中考试平均分提高了十五分。老师们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李富贵知道，他好几次看见黄鼠狼半夜蹲在教室窗台上，像是在“监督”孩子们上晚自习。
当然，黄大仙也没闲着享受现代生活。
村委会的监控拍到过几次：黄鼠狼用爪子笨拙地滑动平板电脑（不知道哪来的），看《动物世界》；深夜蹲在路由器旁，耳朵贴着音箱听《道德经》有声书；甚至有一次，它试图用尾巴点手机屏幕，但因为尾巴太毛茸茸，老是误触。
李富贵严格执行“物业服务协议”，每天清晨去打扫落叶，每周换供果。黄大仙对水果很挑剔，上周的苹果嫌不够脆，昨天的香蕉嫌太熟。
一个月后，黄大仙又提新要求了。
这天李富贵去打扫时，发现木屋门口贴了张便条：“申请安装空调，天气渐热，影响修行。另，可否订阅《修仙月刊》电子版？pS：最新一期有我的专访。”
便条旁还放着几枚铜钱，像是“稿费”。
李富贵拿着铜钱去找七叔公。七叔公一看，眼睛瞪圆了：“这是光绪通宝，真货！值钱着呢！”
“黄大仙给的，说要装空调。”
七叔公沉吟片刻：“富贵啊，黄大仙这是把你当管家了。不过也是好事，咱村这几个月不是挺顺吗？你就当是……特殊人才引进。”
李富贵想想也是。自打黄大仙“落户”，村里好事不断：乡里评先进，李家村第一名；县里搞旅游开发，把李家村列为首批试点；就连他儿子在学校的论文都得了奖，题目叫《论乡村振兴中的生态保护与民俗文化传承》——灵感显然来自亲爹的遭遇。
“行，装空调！”
第二天，小李带着安装工来了。给五平米的木屋装空调，这活安装工干了十年头一回遇见。
“这……给宠物住的？”安装工好奇。
“算是吧。”小李含糊道，“反正你装就是了，钱不少你的。”
空调装好了，是某品牌最新款，带手机App控制。黄大仙不会用手机，但这难不倒它——它不知从哪搞来个小木牌，上面画着温度符号，需要调温时就挂在门口。
26c画个太阳，20c画片雪花，还挺形象。
《修仙月刊》电子版也订上了，每月自动扣费。李富贵偷偷看过一眼，最新一期专访标题是：《从洞穴到wiFi：一位黄仙的现代化修行之路》，配图是一只黄鼠狼打坐的剪影，旁边放着平板电脑。
作者署名：黄三太爷。
李富贵惊呆了，这黄大仙还真会写文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家村和黄大仙达成了微妙平衡。村民们知道后山住着位“仙家”，但谁也不说破，只是逢年过节会多摆一份供品。孩子们上学路过，会对着树林喊一声“黄老师好”——因为有个传说，考试前拜黄大仙，能蒙对选择题。
直到那个暴雨夜，平衡被打破了。
第五章 大雨倾盆夜
七月，暴雨袭村。
气象台发了红色预警，李家村地处低洼，防汛压力巨大。李富贵组织村民加固河堤，转移危房户，忙得脚不沾地。
他完全忘了后山的黄大仙。
半夜，雨势最大时，李富贵接到老陈电话：“富贵，后山滑坡了！”
李富贵心里一紧，抓起雨衣就往后山跑。
泥石流冲垮了一段山路，黄大仙的木屋所在的位置，正好在滑坡边缘。当李富贵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时，看见木屋还在，但周围一片狼藉。
“大仙！黄三太爷！”李富贵喊了几声，没回应。
他冲进木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被雨水打湿的蒲团和倒下的书架。平板电脑泡在水里，屏幕碎了。
李富贵心往下沉。
正要出去找，脚下一滑，摔进泥里。他挣扎着爬起来，突然听见微弱的“吱吱”声。
循声找去，在一棵倒下的槐树下，黄鼠狼被压住了后腿，身上多处擦伤，金色的毛沾满泥浆。
看到李富贵，黄鼠狼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像是羞愧——堂堂黄大仙，被棵树压住了，太没面子。
“别动，我救你出来！”李富贵找来木棍，撬开树干。
黄鼠狼得救了，但后腿受伤，走不了路。李富贵把它抱起来，发现它轻得惊人。
“先去村委会！”李富贵冒雨往回跑。
村委会里，老陈、小李等人都没睡，看到李富贵抱着一只受伤的黄鼠狼进来，都愣住了。
“这是……”
“黄三太爷。”李富贵简短地说，“快，弄点热水，干净的布！”
众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帮忙。老陈当过卫生员，简单检查后说：“腿骨折了，得固定。其他都是皮外伤。”
没有兽医，只能按人的方法处理。小李找来冰棍棒当夹板，王婶贡献出自己的头巾当绷带。
黄鼠狼全程没挣扎，只是疼得龇牙时，会瞥一眼周围的人，好像在说“轻点”。
包扎完毕，黄鼠狼蜷在椅子上，李富贵给它盖上毛巾。它伸出爪子，指了指门外。
“你要回木屋？不行，那里不安全。”李富贵说。
黄鼠狼摇头，继续指。
“它是不是担心什么东西？”小李猜测。
黄鼠狼点头，用爪子在空中画了个方形——是平板电脑。
“那个泡水了，回头给你买新的。”李富贵承诺。
黄鼠狼还是摇头，这次画得更复杂：先画方形，再画个箭头指向方形，最后画个云朵。
“数据……云端？”小李恍然大悟，“它担心的是数据！照片、文章什么的！”
黄鼠狼拼命点头。
李富贵感动又好笑，这黄大仙还是个文艺青年。
“放心，现在都有云备份，丢不了。”
黄鼠狼这才安心，闭上眼睛休息。
那一夜，村委会灯火通明。黄鼠狼睡在会议桌上，周围是轮流值守的村干部。窗外暴雨如注，屋里却有种奇特的温馨。
天亮时，雨停了。李富贵醒来，发现黄鼠狼已经醒了，正用没受伤的前爪摆弄他的手机。见他醒来，黄鼠狼把手机推过来。
屏幕上是一行字：“谢谢。木屋不必修了，我该走了。”
李富贵一惊：“走？去哪？”
黄鼠狼继续打字：“此地灵气已乱，不宜久留。另，我修为受损，需寻洞天福地疗伤。”
“可是……”
“不必挽留。这三月，我已录下《黄仙修行现代指南》视频课七十二讲，存于U盘，赠予有缘人。”
黄鼠狼从毛发里（也不知道藏哪的）掏出个小小的U盘，放在桌上。
“还有，村东老槐树下三尺，有我埋的银元十枚，算作这月物业费及空调钱。”
李富贵眼眶发热：“大仙，是我们没照顾好您……”
黄鼠狼摆摆爪子，打字：“非你之过。天灾人祸，皆在定数。你已尽责，村民亦善。临走前，再送你们一礼：往后三年，李家村风调雨顺，网速翻倍。”
打完这些字，黄鼠狼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向门口。在门槛处，它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化作一道黄光，消失在晨雾中。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没人说话。
第六章 仙去留香
黄大仙走后，李家村恢复了平静。
但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李富贵把U盘里的视频课整理出来，发现真是宝贝：从《如何利用wiFi增强灵气接收》到《电子产品在修行中的正确使用方法》，从《现代礼仪：黄仙赴宴注意事项》到《环保修行：减少香火污染的十二种方法》，内容丰富，讲解幽默。
他征得黄大仙“托梦同意”后（梦里黄大仙还比了个耶），把视频匿名上传到视频网站，取名《修仙者说》，没想到火了。播放量破百万，弹幕全是“老师讲得真好”、“我的黄鼠狼听了直点头”、“已三连，求更新”。
打赏收入，李富贵全捐给了村小学。
村东老槐树下确实挖出了十枚银元，品相完好。村委会讨论后决定不卖，放在村史馆展览，标签上写：“黄三太爷物业费——一段人仙和谐共处的见证”。
黄大仙的木屋原址，村民们自发建了个小亭子，取名“思仙亭”。亭子里没供神像，只立了块木牌，上面刻着wiFi符号和一行字：“黄府旧址，信号满格处”。
说来也怪，亭子周围的wiFi信号确实是全村最好的。年轻人爱来这里刷视频，老人爱来这里下棋，孩子们爱来这里写作业——他们说在这里做题特别顺。
三年后，李家村成了远近闻名的“网红村”。不是因为黄大仙的故事（那个只有本村人知道），而是因为这里的特产：黄仙桃。
这种桃子是黄大仙走后才出现的品种，又大又甜，果肉金黄，吃过的人都说有股特别的香气。农业专家来考察，也说不清成因，只能归为“特殊小气候”。
李富贵已经不当村长了，儿子大学毕业回村，用电商把黄仙桃卖到了全国。儿子还开发了“黄大仙主题旅游”，当然，主打的是“民俗文化体验”，绝不提真事。
一个秋日的傍晚，李富贵在思仙亭里喝茶，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对面没声音。
“喂？哪位？”
还是没声音，但隐约有“吱吱”的杂音。
李富贵心里一动：“是……黄三太爷吗？”
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熟悉的哼唱声，调子还是那么古怪。然后，电话挂断了。
李富贵再打回去，是空号。
他摇摇头笑了，打开手机wiFi设置，发现多了一个没密码的网络，名字叫：“huangfu_5G”。
连接，网速快得飞起。
首页自动跳转到一个视频，视频里，一只毛色金黄的黄鼠狼站在云雾缭绕的山巅，背后是现代化的道观——有卫星天线那种。黄鼠狼对着镜头挥挥爪子，然后举起个小木牌：
“修为恢复，新址已定。网速万兆，欢迎串门。pS：新书《跨物种物业管理学》已出版，当当有售。”
视频到此结束。
李富贵愣了几秒，然后哈哈大笑。笑声在亭子里回荡，惊起几只飞鸟。
他打开购物App，搜索那本书，果然有。作者署名：黄三。
下单，买十本，村委会人手一本。
付款时，系统提示：“您有优惠券可用——黄仙好友专属，五折。”
李富贵点击使用，付款成功。
窗外，夕阳西下，给村庄镀上一层金色。村委会楼顶的5G基站闪着光，像在给某个远方的朋友发送信号。
思仙亭的木牌上，不知谁新刻了一行小字：
“仙去留香处，人间烟火长。”
李富贵拍了张照，发到朋友圈，配文：“信号满格，一切安好。”
一分钟后，有个陌生账号点了赞，头像是一只黄鼠狼的剪影，戴着老花镜，在看平板电脑。
李富贵笑了，点了回关。
关注成功。
从此，他的好友列表里，多了一位特殊的朋友。虽然从不聊天，但每次发关于村里的好事，那个账号总会第一时间点赞。
这就够了。
人仙殊途，但wiFi同路。
在这个荒诞又温暖的时代，连修行都需要网络，而一段跨越物种的友谊，可能就始于一个糟糕的厕所选址，终于一个满格的信号。
李富贵收起手机，哼着黄大仙常哼的那个古怪调子，朝家走去。
路灯次第亮起，炊烟袅袅升起。
李家村的夜晚，平静而祥和。
而在某个云雾缭绕的山巅，一座有道观有wiFi的洞天福地里，一只黄鼠狼正用尾巴滑动平板电脑，刷着李家村的朋友圈，偶尔点个赞。
修行漫长，但有好网，有朋友，便不寂寞。
这才是真正的，仙道漫漫，wiFi相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