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看似漫无目的地飘着,却又悄无声息地落进时间的缝隙里。距离明月山庄那晚,已经过去了半年。
我的生活,在旁人看来,乏善可陈。停播后,靠着以前攒下的一点积蓄,开了个小小的、线上线下结合的古董杂货铺,美其名曰“平安堂”,卖些真真假假的旧物件、仿古工艺品,偶尔也接点帮人看风水(凭感觉)、挑吉日(查黄历)的零活,饿不死,也撑不着。
那场惊心动魄的经历,被我深深埋在心底,像一枚不敢轻易触碰的旧伤疤。沈驭州最后那句“等我”和那点幽蓝的微光,我反复咀嚼,分不清是希望还是更深的悬念。
我收起了所有关于他的东西——纽扣、铜钱、笔记——锁进了店铺里间一个老旧的樟木箱。钥匙只有一把,挂在我脖子上,贴肉藏着。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光怪陆离、生死一线的夜晚,连同那个阴魂不散(字面意思)的前男友,一同封存。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封不住。
比如,我左手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印记。淡淡的,像是不小心蹭上的青灰色污迹,不疼不痒,平时几乎看不出来。但每当我靠近阴气较重的地方(比如旧货市场深处、或者某些年久失修的老宅),或者情绪剧烈波动时,那印记就会微微发热,颜色也仿佛深上几分。
形状……很模糊。像半片残缺的叶子,又像某种扭曲的符文。
这就是沈驭州说的“印记”?
还有,我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总是那片沉郁的、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水底”,暗绿色的光晕缓慢飘荡。有时,能看到一个淡蓝色的、极其模糊的背影,静静悬浮在深处,背对着我。无论我怎么呼喊,他从不回头。
醒来时,掌心有时会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仿佛真的触碰过什么。
我知道,我没能真的回到“平安”的生活里。我只是带着一身看不见的痕迹,在阳光下游荡。
平安堂的生意不温不火。这天下午,我正对着一尊据说是晚清民窑的仿古花瓶打瞌睡,门上挂着的铜铃“叮铃”一响。
来客人了。
我懒洋洋抬眼,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穿着朴素干净的棉布衫,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旧布包。脸上皱纹很深,眼神却还算清亮,只是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愁苦和惊惶。
“老板,”她声音有点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您……您这儿,收老东西吗?也……也能看看事儿不?”
“收,也看。”我打起精神,指了指柜台前的凳子,“大娘,您坐。有什么东西,先拿出来瞧瞧?”
老太太没坐,只是把旧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解开系扣。里面不是什么古董,而是一堆零零碎碎的日常旧物:一把断了齿的桃木梳,几枚边缘磨得光滑的铜钱(不是道光通宝),一个褪了色的红布缝的、鼓囊囊的小袋子,还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暗红色碎花棉布上衣。
看到那件红上衣,我眼皮下意识跳了一下。
“就这些?”我问。
老太太摇摇头,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撮……暗红色的、干枯的毛发,用红绳系着。头发?
“老板,不瞒您说,我不是来卖东西的。”老太太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哭腔,“我是……我是来求救的!我孙女……我孙女她……撞客了!”
撞客,我们这边的土话,意思就是撞邪,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大娘,您慢慢说,怎么回事?”
老太太姓吴,住在城西老城区。她孙女小雯,今年刚上高一。半个月前,跟同学去郊外一个废弃多年的纺织厂“探险”回来,人就有点不对劲。开始是萎靡不振,总说累,睡不醒。后来,半夜会突然坐起来,眼神直勾勾的,对着空气说话,说的都是些听不懂的胡话。最近几天,情况更严重了,白天也时常神情恍惚,有时候会突然咯咯怪笑,声音又尖又细,完全不像她本人。还会无意识地抓挠自己的手臂和脖子,留下道道血痕。
“去医院看了,查不出毛病,只说可能精神压力大。”吴老太抹着眼泪,“也请过附近的神婆来看,烧了符,洒了水,当时好像好了点,没过两天又犯!而且……而且……”
她声音发抖:“而且我发现,小雯她……她开始喜欢穿红衣服。以前她最讨厌红色,现在翻箱倒柜找红色的衣服穿,没有红的,就拿红笔在白衣服上乱画……晚上,有时候我起夜,看见她房间里……好像有……有个红影子,站在她床边……”
红影子?
我后背隐隐有些发凉。“那个废弃纺织厂,您知道具体在哪儿吗?您孙女她们,在里面碰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
吴老太努力回忆:“好像……好像听小雯迷糊时说过一句,说在厂里一个破车间,捡到过一个……一个红布包着的‘宝贝’,后来好像又扔了……地点就在西郊,老国棉三厂那边,早就没人了。”
国棉三厂……我有点印象,那片地方荒废很久了,据说当年出过一些安全事故。
“这些东西,”我指了指柜台上的旧物,“是?”
“都是小雯最近要么死死抓着不放,要么就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房间的东西。”吴老太说,“这把桃木梳,是我妈传给我的,一直放在我枕头底下,不知怎么到了她手里,还弄断了。铜钱是她爸以前留下的。这个红布袋……”她拿起那个鼓囊囊的小袋子,解开,倒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些晒干的、我不认识的草叶和花瓣,已经干枯发黑,散发着一种陈旧的、略带腥气的香味。
“这香囊是我年轻时自己缝的,里面装的是艾草、茱萸还有一些庙里求来的香灰,本来也是辟邪的,一直收在箱底。这件红上衣,是我年轻时候的衣服,早就压箱底不知多少年了……”吴老太指着那件暗红色碎花上衣,手直抖,“还有这头发……是我在小雯枕头底下发现的……可这头发,颜色、粗细……都不像小雯的!”
我拿起那撮用红绳系着的暗红色头发。发质干枯,颜色是一种不祥的、仿佛凝固血液的暗红。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类似于铁锈和旧棉絮混合的味道。
和当初在明月山庄,我家玻璃门把手上发现的那几缕……很像。
不是像,是几乎一样。
我左手手背那个淡青色的印记,此刻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的悸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这不是巧合。
“大娘,”我放下头发,神色凝重起来,“您孙女这事,恐怕不简单。您带来的这些东西,都有问题,沾染了很强的阴秽之气,尤其是这头发和这件红衣服。您得把它们留在我这儿,我处理一下。另外,我需要去您家看看,最好……能见见您孙女。”
吴老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好,好!老板,只要您能救小雯,多少钱我都……”
“钱的事后面再说。”我打断她,心里沉甸甸的。这事透着邪性,而且似乎隐隐和我之前的遭遇扯上了关系。“您先回家,把这些东西留在这儿。记住,回去后,如果小雯再找红色的东西,尽量别让她碰到。家里有没有朱砂?或者大蒜、桃树枝也行,放在她房间门口和窗台。今晚我关店后过去。”
送走千恩万谢的吴老太,我立刻关了店门。
回到里间,我打开那个樟木箱,拿出了铜钱串和黑狗毛香囊。铜钱似乎比之前更暗淡了些,黑狗毛也失去了部分光泽。我爹的笔记也拿了出来,快速翻找关于“秽物依附”、“阴气缠身”的记载。
然后,我找出以前准备的、所剩不多的糯米粉和公鸡血(冻在冰箱里),混合在一起。又翻出一点珍藏的、据说是雷击木的木屑(真假存疑),研磨成粉,加了进去。最后,咬破自己的中指(疼得龇牙咧嘴),挤了几滴血进去。
我的血……自从明月山庄之后,好像也有点不一样了。沈驭州当时喷出的那口淡金色的“血”落在我附近,我后来发现自己伤口愈合速度快得不正常,血液在某些时候,对付阴秽之物似乎有点微弱的效果——这是我自己几次小范围试验(作死)得出的不确定结论。
混合好的“强化版”辟邪糊糊,我用符纸(自己照着笔记瞎画的)包了几小包。又把铜钱串重新挂在脖子上,黑狗毛香囊塞进贴身口袋。
想了想,我把那枚蓝色纽扣也从锦囊里拿了出来,用一根细红绳系好,也挂在了脖子上,贴着铜钱串。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纽扣贴上皮肤的瞬间,手背上那个印记的悸动感,平复了一些。
夜幕降临。
我带着装备,打车前往城西老城区。吴老太家住在一个老旧的红砖楼里,楼道狭窄昏暗,声控灯时灵时不灵。
敲开门,吴老太一脸紧张地把我让进去。家里陈设简单,透着清贫,但收拾得还算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中药和香火混合的味道。
“小雯在里屋,”吴老太指了指一个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刚睡下,但睡得不踏实,老是说梦话。”
我点点头,示意她别出声。自己先在整个小房子里转了一圈。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布局没什么大问题,但采光不好,有些潮湿。尤其是小雯的房间门口,阴冷的感觉格外明显。
我从包里拿出一小包“辟邪糊糊”,撕开,沿着小雯房间的门框下方,撒了一道细细的线。粉末接触到地面,发出极其轻微的“嗤”声,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烟。
吴老太紧张地看着。
我又走到窗边,检查窗户。老式的铁框窗户,玻璃有些模糊。我同样在窗台内侧撒了一点粉末。
做完这些,我对吴老太说:“大娘,我进去看看。您在外面等着,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没我叫您,千万别进来。”
吴老太用力点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我轻轻拧开房门。
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一个旧书桌,一个衣柜。窗帘拉着,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小夜灯。一个瘦弱的女孩蜷缩在床上,盖着薄被,背对着门口。
我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反手带上门。
房间里温度明显比外面低几度。那股淡淡的、铁锈和旧棉絮混合的异味,在这里更清晰了。来源……似乎是床上。
我慢慢靠近床边。
女孩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皱,眼皮下的眼球快速转动,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我凝神细听,断断续续,似乎是在说:“……红的……我的……好看……给我……”
她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却有一种不正常的、淡淡的青紫色。
我目光落在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左手手腕上。那里有几道新鲜的、已经结痂的抓痕,颜色暗红。
我正想更仔细地观察,突然——
女孩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慢慢醒转,是毫无征兆地、一下子睁到最大!
但那双眼睛……没有焦距,空洞洞地直视着天花板,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幽深。更诡异的是,她的嘴角,开始一点点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拉出一个完全不符合她年龄的、带着几分媚态和怨毒的笑容!
然后,她的头,以一种机械般的、关节转动似的缓慢速度,一点一点地,转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空洞的眼睛,“看”向了我。
嘴角那个怪异的笑容,咧得更开了。
一个完全不同于小雯平时声音的、尖细、黏腻、仿佛捏着嗓子说话的腔调,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是……谁……呀……”
“也……想……要……红……衣……裳……吗……”
我浑身汗毛倒竖!这不是小雯!是那个“东西”借着她的身体在说话!
没等我反应,“小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快得不像常人!她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的笑容变得贪婪而狰狞:
“你身上……有味道……”
“好闻的味道……”
“给我……把你身上……红绳串着的东西……给我!”
她说着,竟然直接伸出苍白枯瘦的手,朝着我脖子上的铜钱串和纽扣抓来!
我早有防备,迅速后退一步,同时右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辟邪糊糊”,朝着她伸来的手就拍了过去!
“啪!”
混合着公鸡血、雷击木屑和我中指血的糊糊,结结实实地糊在了“小雯”的手背上!
“啊——!!!”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仿佛能刺破耳膜的惨叫声,从小雯喉咙里爆发出来!但发出声音的,显然是那个附身的“东西”!
小雯的手背上,瞬间冒起一股浓烈的黑烟!皮肤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她(它)猛地缩回手,脸上的笑容被痛苦和暴怒取代,五官扭曲,原本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的赤红!
“你……敢……伤……我!”
“小雯”的声音变得凄厉狂暴,她(它)从床上一跃而下!动作僵硬却迅捷,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长,漆黑如墨!
我侧身躲过她(它)的一抓,反手又将一包糊糊拍向她的肩膀!同时,脖子上的铜钱串因为我剧烈的动作而晃动,发出叮当脆响。
“嗤——!”
又是一股黑烟冒起!“小雯”发出更痛苦的嚎叫,扑击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但我心里却是一沉。糊糊有用,但效果似乎没有对明月山庄那个红影那么显着。是因为这次是附身活人,有所顾忌?还是这个“东西”本身不一样?
而且,我能感觉到,脖子上的铜钱串和纽扣,正在微微发烫,似乎在抵抗着什么无形的侵蚀。是这房间里的阴气?还是这个“东西”在试图影响它们?
不能硬拼!得想办法把它从小雯身体里逼出来!
我一边躲闪着“小雯”疯狂的抓挠和扑击(她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瘦弱的高中女生),一边快速扫视房间,寻找可能的机会。
书桌?衣柜?床底?
目光掠过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小雯的塑料水杯。
水……无根水?不行,没准备。
突然,我想起吴老太带来的那件暗红色碎花上衣!那东西是“媒介”之一!或许……
“小雯”再次扑来,我狼狈地滚到床边,顺手扯下了床上的薄被,朝她劈头盖脸地蒙了过去!趁她(它)被被子暂时困住的瞬间,我冲向房门!
“大娘!那件红上衣!快!扔进来!” 我对着门外大喊。
门外的吴老太早就被里面的动静吓得魂不附体,听到我的喊声,愣了一秒,才连滚爬爬地去拿我留在外面处理过的旧布包里的红上衣。
“小雯”已经撕开了被子,狂怒地再次扑来!我背靠着房门,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包糊糊,脖子上铜钱串和纽扣烫得惊人!
千钧一发!
房门被猛地推开一条缝,那件暗红色碎花上衣被塞了进来!
我一把抓住!
就在“小雯”的漆黑指甲即将抓到我面门的刹那——
我将那件红上衣,用尽全力,朝着她(它)的脸,兜头罩了过去!
“嘶——!!!”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痛苦的尖啸,几乎震碎玻璃!那件红上衣在罩住“小雯”头脸的瞬间,仿佛活了过来,紧紧吸附在上面!
小雯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像是触电一般!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气,混合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色雾霭,猛地从她口鼻、七窍中疯狂涌出!
这些黑红雾气在空中扭曲、汇聚,隐隐形成一个穿着旧式红衣裳、身形佝偻模糊的女人轮廓,发出不甘的、充满怨恨的嘶鸣!
出来了!
小雯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我赶紧冲上前扶住她。她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但眼睛已经闭上,眉头虽然还皱着,但那种诡异的狰狞已经消失。
而那团黑红雾气形成的女人轮廓,在空中盘旋了一瞬,怨毒地“瞪”了我一眼(虽然没有清晰五官,但我能感觉到那视线),然后猛地朝窗外冲去!
“想跑?!” 我一手扶着小雯,另一只手迅速扯下脖子上的铜钱串,朝着那逃窜的雾影扔了过去!
“北斗诛邪,镇!”
我吼出笔记上记的一句咒文(不知道发音对不对,死马当活马医),同时咬破舌尖,一口带着纯阳气息的血沫喷在铜钱串飞出的方向!
“铮——!”
七枚铜钱在空中再次亮起微弱的金光,彼此牵引,形成一个简易的北斗阵型,虽不稳固,却恰好拦在了雾影撞向窗户的路径前!
“噗!”
雾影撞在金光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它发出更加疯狂的嘶叫,雾气剧烈翻滚,颜色都淡了一些!但它异常顽固,竟然顶着金光的灼烧,硬生生在“墙壁”上撕开一道缝隙,残存的雾气倏地钻了出去,消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
铜钱串“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光芒尽失。
我扶着昏迷的小雯,大口喘着气,舌尖和手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脖子上的纽扣依旧微微发热。
跑了……
但至少,小雯身上的东西,被逼出来了。那件作为重要媒介的红上衣,在罩住雾影后,也迅速变得干枯发脆,落在地上,仿佛一碰就会碎成灰烬。
门外的吴老太听到里面没动静了,战战兢兢地推开门,看到昏迷的孙女和满屋狼藉,又惊又怕。
“老板,小雯她……”
“暂时没事了。”我把小雯扶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那东西被逼出去了,但没消灭,跑了。小雯元气大伤,需要静养,多吃点温补的东西。这些天别让她去阴气重的地方,晚上尽量别出门。”
我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把剩下的那点“辟邪糊糊”留给吴老太,让她撒在房间角落和门口。
吴老太千恩万谢,非要给钱。我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就当材料费。
离开吴家时,已是深夜。老城区的街道空旷寂静。
我走在昏暗的路灯下,回想着刚才那雾影的样子和气息。和明月山庄的红影有相似之处,都是红衣,怨念深重,但似乎又有些不同。这个更……“聪明”?懂得附身,懂得利用媒介,还会逃跑。
而且,它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怨毒中似乎还带着一种……贪婪?对我身上东西的贪婪?
沈驭州说的“印记”,难道就像黑暗里的灯塔,会吸引这些东西?
还有,它逃跑的方向……似乎是西边?国棉三厂的方向?
这件事,恐怕还没完。
我摸了摸脖子上重新挂好的、略显黯淡的铜钱串和那枚温凉的纽扣。
沈驭州,你说“等我”。
可麻烦,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找上门了。
回到平安堂,我疲惫地瘫在椅子里。左手手背的印记,在刚才的冲突中一直微微发热,此刻才慢慢平息。
我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又登录了那个很久不用的直播账号。
私信列表,“Y”的头像依旧黑着。
但在我今天登录的记录下方,多了一条不起眼的系统提示:
「您关注的用户‘Y’,于三小时前有过登录痕迹。」
三小时前……差不多就是我接到吴老太求助,准备出发去她家的时候。
是巧合吗?
我看着那条提示,又看了看手背上淡淡的青灰色印记,和脖子上冰凉的纽扣。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掩盖了星月之光。
我知道,我暂时是别想回到真正“平安”的日子里去了。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难回头。
而有些“等待”,可能本身就意味着,风暴从未远离,只是暂时蛰伏。
我关掉手机,闭上眼睛。
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那团黑红雾气逃窜时,怨毒的一瞥。
以及,更深处,那片黑暗“水底”,那个始终不曾回头的淡蓝色背影。
夜还很长。
而我的“平安堂”,或许从明天起,得考虑多进点货了。
比如,朱砂、黄纸、桃木剑什么的。
生意嘛,总要顺应市场需求。
我苦笑了一下,吹熄了柜台上的灯。
黑暗笼罩下来,唯有颈间纽扣,触感微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