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时间之中，楼令经常会因为合作对象不动脑子窃喜和无奈。
窃喜的原因太简单，楼令当时的实力和地位都不够，作为出谋划策的人，自然会希望得到建议的人接受和执行。
感到无奈则是楼令显得矫情，展现出的一种得逞之后的嘚瑟行为。
只不过，一个人动脑子真的很累，更是少了查遗补漏的队友，无法互相敦促进步与检验方案，实在是太过容易出错了。
楼令不敢奢望郤杨或郤至能够跟得上思维，对于中行吴的防备心比较重，倒是很希望士匄可以成为助手。
邯郸旃？他太老了，估计没有几年好活。
邯郸胜？等他的老父亲过世，邯郸氏能不能继续获得卿位比较难说。
啊？
当前几个卿位家族不是互相盟誓，其他卿大夫会坐视邯郸氏失去卿位吗？
他们的盟誓是作为卿大夫约定一同致力于完成一些目标，并不是互相保证卿位可以获得世袭。
当然了，要是合作愉快为前提，指定是希望继续合作下去，达到卿位家族之间的互保效果。
作为队友总是要有增益的效果，真不是成为队友就捧上了金饭碗，要接受跟不上节奏就接受掉队的结果。
真要是邯郸氏掉了队，看在曾经一起盟誓的份上，其他卿位家族对邯郸氏所能够做的情分，顶多就是保证有其后人继续祭祀先祖。
合理吗？
随着竞争越加残酷，简直是太合理了。
竞争变得残酷之后，阖家入土极可能会变成一种常态。
“先北，还是先南？”楼令并不觉得士匄问这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当前不是以大江来区分南方或是北方，也不是以大河来区分南北。
区分南北的概念是由晋国来划定，秦岭至淮河线以北既是北方，往南则是被划为南方。
晋国是以什么为依据来划定南北呢？不是简单的以自然条件、农业生产方式，还包括地理风貌或是人们的生活习俗，两边都有明显的不同。
自然条件当然是亚热带与暖温带的分界线。
生活习俗则是，南方的人断发裸体，北方的人布巾裹头、身穿皮袄，而中原的人则头戴帽子、穿衣裙。
无论楼令或是士匄，他俩所提到的南方或是北方，不是简单以地域划定，其实是主要特指几个国家。
“南方肯定是比北方更难，问题在于很难专注对北。”楼令说道。
士匄点头说道：“齐国还能够争取，楚国是真的争取不到。”
事实的确是那样。
齐国想要恢复曾经的霸业，他们需要先将莱国进行消化，不是万不得已不会马上与晋国为敌。
基于那样的认知之下，士匄之前对楼令提出让莒国拖住齐国，乃至于可以让齐国灭掉莱国，才认为可以接受。
他们对于楚国同样有着很深的认知，认为楚国一旦获得宋国、鲁国或加上其他国家的结盟，便是楚国没有缓过劲来也将马上争取反攻。
齐国还能争取。
楚国是真的争取不到。
该怎么进行选择，好像有点明显了。
只不过，楼令话是那么说，思维跟当前的人并不一样。
“如果有把握挡住南方之敌，或者有暂时放弃郑地南部的决心，并非不能先尝试解决北方。”楼令说道。
士匄之前才被楼令夸说能够跟得上节奏，正是精神感到亢奋的状态，思维要比平常更加活跃：“取决于我们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楼令颔首道：“正是。”
这样一来，士匄就真的懂得楼令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了。
“如果必须先灭掉鲁国，那就放弃占领的楚地以及郑地南部。事先与郑国结盟，再争取用‘新郑’挡住敌军。”楼令不是那么确认士匄到底明白没有，讲出这个可行的战略部署。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要晋国自身实力够硬。
在之前，楼令已经提到增加“羡”的数量，为得就是争取有更多可用的兵力。
除了增加可用兵力之外，相关的作战物资不能缺少，要不然光有足够的兵力一样没用。
为什么楼令一直强调要休养生息几年？为得就是蓄积实力。
关键是宋国太过敏感，他们率先察觉到时代在发生巨变，毫不犹豫地响应了时代的号召，稍有端倪就开始在搞串联。
对于楼令来说，没有什么“天不遂人愿”那么一回事，早就有了迎接最坏局面的心理准备。
毕竟，谁都不是被设定的固定程序，全部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着各自的智慧，更是有着属于自己的诉求。
“等其他人回国……，等人齐了，再商议这样的大事。”士匄知道楼令能够拿楼氏和郤氏的主意，自身可以代表范氏，可是不凑齐人商议就下决定很不好。
不是其它什么地方不好，主要是想要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最为起码的互相尊重必须有。
楼令当然知道那些道理，并不是马上就要确认最终的战略，笑着说道：“自然。”
最终，士匄还是忍不住，问道：“其实……，根本不可能只有一条战线吧？”
楼令笑着点头：“那是肯定的事情啊。”
事态不是很明朗吗？
楚国、宋国、鲁国明显就是要组成联盟。
比较不确定就是齐国会不会加入他们的联盟，只是晋国肯定要有齐国参战的应对预案。
“说不定秦国会东返，鲜虞也加入他们的联盟。我们做好最充分的准备总是不会错。”楼令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士匄的表情，明显看到士匄有愣神的反应。
只是愣神其实还好，不是一副明显惊吓到的模样。
其实，士匄真的有被吓到。
虚弱状态的楚国，他们起码还能够出动十万左右的大军。
晋国维持的秩序被打破之后，原本的限制必定崩坏，站在晋国对立面的那些国家，他们可不会傻乎乎遵守一次只能出动多少兵力的规则了。
届时就看那些国家会有多么拼命。
一旦宋国拼命的话，出动六万的兵力不成问题。
鲁国或卫国也能拿得出四五万的兵力。
如果连卫国都站在晋国的对立面，曹国、陈国、蔡国等等国家大概也会成为晋国的敌对。
到那个时候，仅仅是中原战场的区域，可能就要让晋国面对二十五万以上的敌军。
而只有二十五万的敌军，还是晋国提前削弱了楚国。换成全盛时期的楚国，爆出二十万的兵力很轻松。
更为衰弱的秦国来凑热闹，应该出动两万兵力就是极限？
比较不好确认的是鲜虞，他们能够出动多少兵力属于很不好猜，可能只有一万，也有可能五万以上。
真要是出现那种局面，晋国就要面临多线作战。
“三戎也会加入联军的吧？”士匄问道。
楼令当然有将三戎算进去。
“我们不是在提前清场吗？”楼令说得是几个家族正在进行的家族私战。
那样说起来，真的就是他们在提前削弱可能的敌人，其中要将楚国给算进去。
士匄问道：“到时候，我们会孤军奋战？”
这个“孤军”指的是晋国没有盟友。
楼令意味不明地“呵呵”笑了两声，才说道：“最好没有盟友。”
起先，士匄感到不解，后面反应过来：“也对。要是有盟友，反而是一种麻烦。”
几个实力比较强的国家全会是晋国的敌人或潜在敌人，实力弱站在晋国这一边，反倒打起来需要来自晋国的救援，不救则是让他们成为敌国的养分。
所以，真要是出现最坏的局面，晋国宁愿保持友好度的国家旁观。
在那之后，楼令与士匄碰头的频率增加，一边关注来到晋国的列国权贵在干什么，一边合作制定未来的战略方案。
时间来到刑鼎公示的最后一天，楼令与士匄联袂出现到现场。
到了最后一天，再次来见证收起刑鼎的列国之人反而不多，他们有些已经提前返国，有的则是单纯不想过来见证。
“可有质疑？”楼令当场提问。
没有人站出来。
只是，看来到现场的人，他们明显表现出了排斥。
“既然无人质疑，公示便到此为止。”士匄已经不想再拖下去。
该抄录的人，他们绝对是一字不落全抄录了。
有多少人在回去后会认真找毛病，有点那么不好说。
楼令特别看了几眼到现场的季孙行父，等着对方站出来。
受到特别瞩目的季孙行父，可不光楼令和士匄频频注视，来自列国的人也在行注目礼。
那是季孙行父作为鲁国贵族的成份摆在那里，实在是太难被人所忽略了。
不要忘记鲁国的根脚，他们是周公旦的后裔之国。
哪怕晋国没有对周王室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仅仅是晋国想要从“礼治”转为“法治”，就是要让鲁国站出来进行反对。
可是，季孙行父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着接受瞩目，期间没有表情变化，别说是有任何其它的反应了。
直至刑鼎被收起来，其它书写刑罚内容的木牍也收容完毕，季孙行父还是没有采取行动，搞得很多人失望或是愤怒。
楼令与士匄要离去之前，季孙行父倒是来到楼令身边。
“晋卿，可否同乘？”季孙行父问道。
楼令很直接地说道：“你可以直接回国了。”
同乘？
楼令对自己的武力值很有信心，怕的就是季孙行父弄险，当场将之给打死了。
那么干脆的拒绝让季孙行父错愕当场，回过神来发现楼令已经乘车离去。
“他要干什么？”士匄并不与楼令同车，并驾齐驱的情况下提问。
楼令懒得去想，只说经过：“提议与我同乘。”
“要行吴越之风啊？”士匄说道。
什么吴越之风？简单来说就是，吴国和越国有刺杀的文化。
其实楚国也有刺杀文化，只是相对于吴国或越国玩得比较粗暴，缺少了刺杀文化里面的各种花样。
吴国或越国的贵族玩刺杀，刺客的花活挺多，基本也是单人执行刺杀任务。
楚国的刺杀则是通常在路上埋伏数十、上百、数百武士，说是刺杀不如说是截杀，比吴国或越国对比太过缺乏技术含量。
范氏的私军已经跟鲜虞实际交战，封地内正在清剿各处的狄人，算起来士匄已经被耽搁够久。
所以，士匄今天就会启程北上。
因此不久之后，楼令与士匄不再同路。
士匄直接出城。
楼令则是返回家中。
“家主，季氏之主前来拜访。”
楼令刚回到家中换好常服，有人前来通禀。
那是季孙行父进行尾随，只是车驾并非楼氏出品，速度上慢了不少。
那种慢是碰到拐弯要降速，有些道路甚至要停下来扛车挪位。
季孙行父没有事先派人知会，清楚这样的贸然拜访很不礼貌，可是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来到楼氏府宅大门前，季孙行父亲自叫门，向楼氏的门房提出拜访楼令的请求。
门房当然知道季孙行父是谁，按照规矩让季孙行父在门外稍候，进去了大约半刻钟才返回。
“家主请季氏之主返国。”门房如实转达。
季孙行父想要硬闯之际……
“家主还让小人告知季氏之主，无论做什么事情，之前请先三思。”门房说完直接退回去再关门。
面对这样的局面，季孙行父有些手足无措。
话说，季孙行父提议与楼令同乘，有刺杀的意图吗？
以季孙行父的老胳膊老腿，压根没有成功刺杀楼令的可能性。
所以了，要是季孙行父真的在与楼令同乘期间刺杀，很像是刻意想要被楼令给打死。
或许真让季孙行父跟楼令同乘，哪怕楼令没有要将他打死，他也会想办法当场死掉。
季孙行父手伸向剑柄，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好长一段时间，脸上的表情十分挣扎。
“他猜到我要干什么，在进行威胁啊？”季孙行父可以死在楼令手上，在楼氏府宅门前自杀却是不可能。
是不是死在楼令的手上，造成的轰动程度将会显得不一样。
季孙行父转身看到不少人站在不远处观望，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向着他们无声行礼。
人群中有不少来自列国的人回礼，同样在观望的晋人全部是面无表情。
“要不要死在楼氏的门前啊？”季孙行父心中非常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