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魔雾的回归,并非凯旋,而是一次惨烈的撤退。
空明洞内,万千星辰的流转仿佛都慢了一拍。巫天盘坐的身躯猛然一震,周身原本如活物般流淌的灰色雾气骤然坍缩,仿佛被无形巨手攥紧。他英俊的面庞瞬间失去血色,嘴角渗出一缕暗金色的血迹——那血迹尚未滴落,便被紊乱的魔雾蒸发成细碎的光点。
意识深处,是跨越无尽虚空、穿透两层绝世封印所带来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强行凝聚化身、发动混沌崩裂诛杀魔王,更是透支了这缕本源魔雾中蕴含的意志与能量。此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掏空后又被粗暴缝合的皮囊,内里空空荡荡,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细密如蛛网的裂痕。
洞内的星光似乎黯淡了许多,环绕沉浮的星辰光云也失去了几分灵动。那层维系着空间稳定与汲取外界能量的微妙共鸣,变得断断续续。
一直守在一旁的寒凝脸色骤变。她迅速上前,双手结印,一股温润如月华却又隐含坚韧脉络的银白色能量自掌心涌出,小心翼翼地向巫天周身渡去,试图抚平那狂暴后萎靡紊乱的混沌魔雾。
“族长!”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巫天紧闭的双目睫毛颤动,却没有立刻睁开。他全部的心神,正用于镇压体内那几乎要失控反噬的魔雾本源,以及消化着从星宸大陆带回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残酷信息。
沦陷…魔域…血祭…巫宸…关键……
破碎的画面、绝望的呼喊、猩红的天穹、狞笑的魔影……还有最后族人们眼中重新燃起却又无比脆弱的那点星火。所有的信息,混杂着化身湮灭前感知到的那笼罩整个大陆的深沉恶意的蠕动,在他意识中翻滚冲撞。
“我…无妨。”良久,巫天终于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他缓缓睁眼,眼底深处是无尽的疲惫,以及一丝足以焚天的怒焰。“星宸…情况比预想…更坏……”
他正要简略告知寒凝,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他体内,也非来自洞外那永恒寂静的瑰丽空间,而是来自残魂秘境。
残魂秘境,阴煞渊。
这里没有天空,只有仿佛沉淀了亿万亡魂怨念的灰暗雾霭。大地是嶙峋怪石与枯骨铺就,流淌着惨绿色磷火的河流蜿蜒其间,发出呜呜悲鸣。
此刻,这片本就混乱暴戾的土地,已然化为沸腾的杀戮熔炉。
寒夜与寒箬,两位巫魔一族的核心战将,奉寒凝之命介入。寒夜身形矫健如暗影猎豹,手持一对幽蓝色弧形短刀,刃光过处,空间留下冻裂的痕迹;寒箬则沉稳如山,挥动一柄铭刻古老巫纹的青铜重斧,斧风呼啸,有撼山震岳之威。两人一灵动一厚重,配合默契,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死死挡在幻月花魄、蛛蝎蟾蜍、炼尸战将、擎天凶象这四道相对清晰的残魂之前。
他们的对手,是近乎无穷无尽、被噬魂阴煞和冰狱狼魂驱使的混乱残魂大军。这些残魂早已失去生前大部分理智与形态,只剩下吞噬与毁灭的本能,化作扭曲的阴影、狰狞的兽形、飘忽的鬼火……潮水般涌来。
此刻,噬魂阴煞已变成一团不断**收缩的深紫色雾状怪物,核心处无数张痛苦面孔时隐时现,发出吸摄灵魂的诡异尖啸。冰狱狼魂的修为也增强许多,爪牙锋锐,喷吐着连灵魂都能冻结的极寒吐息。
战斗惨烈到极致。寒夜的短刀将扑来的影兽切成碎片,碎片又在噬魂阴煞的尖啸中重新粘合;寒箬的重斧砸碎冰晶巨爪,溅射的冰渣却能在狼魂操控下化为新的小型冰怪。
不远处,幻月花魄洒出带着迷幻效果的花粉光晕,蛛蝎蟾蜍喷射毒液与粘网,炼尸战将咆哮着以尸煞之气硬撼,擎天凶象则依靠庞大的魂体横冲直撞……但它们的抵抗,在绝对的数量与两大魂首的压制下,越发显得摇摇欲坠。
“寒夜大人!左侧!”幻月花魄发出急促的精神波动,它的一片花瓣被冰凌擦过,瞬间冻结、崩碎。
寒夜身形如电折返,短刀交错,斩碎一片偷袭的冰锥,但手臂也被阴煞的触须擦过,传来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他闷哼一声,眼中厉色更盛。
“不能久拖!”寒箬一斧荡开狼魂的一次扑击,青铜斧身上巫纹明灭不定,显然消耗极大。“这些残魂受秘境深处某种力量影响,越来越狂躁了!”
话音未落,整个阴煞渊猛地一震。
不是来自战场,而是来自大地深处,来自那被视为残魂秘境禁地中的禁地——上古陨魂井的方位。
“轰隆隆!”
低沉到令人心脏停跳的轰鸣,从地心传来。紧接着,所有残魂都“看到”了遥远的地平线尽头,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光柱冲天而起。它并非物质的光,而是混乱到极致的灵魂能量的喷发,像亿万生灵临终前最尖啸的呐喊被压缩成一束,像所有破碎记忆、执念、疯狂、绝望的洪流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光柱所过之处,空间呈现诡异的扭曲波纹。灰暗的天幕被撕裂,露出后面深邃狂暴的魂力乱流。大地上,无论正在厮杀的战斗双方,还是嶙峋怪石、磷火河流,都在那沛然莫御的灵魂威压下瑟瑟发抖,形体变得不稳定,仿佛随时会融化在魂力狂潮之中。
“陨魂井喷发了?”噬魂阴煞的尖啸声中第一次带上恐惧,它那庞大的雾状躯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冰狱狼魂也发出不安的低吼,冰晶躯体上出现细密裂痕。
寒夜和寒箬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他们知道陨魂井,那是天元大陆形成之初,无数上古神魔、巨兽、异族征战陨落,其不甘魂力沉淀淤积,经亿万年演化形成的可怕魂力泉眼。平时沉寂,一旦喷发,便是席卷整个残魂秘境的灵魂风暴。更可怕的是,传说井的最深处,封印着连上古大能都忌惮的噬忆之暗。
喷发的魂力洪流并未直接冲向战场,但它带来的影响是毁灭性的。空间结构松动,魂体稳定性暴跌,无数弱小的残魂甚至来不及惨叫,就直接被空气中弥漫开的狂暴魂力同化、撕碎、吸收。噬魂阴煞和冰狱狼魂驱使的大军瞬间崩溃大半,剩下的也陷入彻底疯狂,开始无差别攻击身边一切。
“退!结阵!”寒箬当机立断,重斧顿地,一圈厚重的青铜色光罩升起,将己方几人护在其中。光罩在灵魂风暴的余波中剧烈摇晃,铭刻的巫纹疯狂闪烁,汲取着寒箬的力量。
寒夜望向那通天彻地的魂力光柱,又感受着怀中一枚与寒凝相连的感应玉符传来的微弱波动,脸色无比凝重。
他意识到,这场意外的喷发,可能不仅仅是灾难……
空明洞内,巫天几乎在陨魂井喷发的同一时间,猛地抬起头。萎靡的混沌魔雾不受控制地躁动了一瞬。
他看向残魂秘境的方向,尽管隔着洞壁与空间屏障,但那纯粹而浩瀚、狂暴却新鲜的灵魂之力,与他体内可同化万气的魔雾本源,产生了某种深邃的共鸣。
机会!
一个极其危险、却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九方天极印封印空间,隔绝内外,但其运转三万年,必有极其细微的能量潮汐起伏。若能抓住那低谷瞬间,以足够强大且能与混沌魔雾共鸣的外力从内部进行定点冲击,或许……就能凿开一丝比之前更稳定、可供更多力量通过的缝隙。
这上古陨魂井喷发出的魂力洪流,其质与量都堪称恐怖,正是最理想的“撞针”!
然而……代价呢?
残魂秘境可能因此彻底崩溃,其中封印的噬忆之暗或其他未知恐怖破封而出,首先荼毒天元大陆。这股魂力与魔雾共鸣冲击封印,引起的空间震荡,也可能波及整个天元大陆,引发山崩地裂、时空紊乱的浩劫。亿兆生灵……
巫天刚刚泛起一丝亮光的眼眸,迅速被沉重的阴霾覆盖。嘴角紧抿,显出刚毅的棱角,也透出无尽的挣扎。
星宸大陆,万魔血殿。
这里曾是大陆最辉煌的神殿之一,如今穹顶破碎,矗立的古老神像被推倒砸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完全由各种生物扭曲骸骨与跳动魔核垒砌而成的巨大王座。
王座之上,邪天魔圣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固定的形态,此刻显现的是一尊笼罩在翻滚暗红色魔焰中的高大身影。仅仅是一个睁眼的动作,整个血殿内弥漫的魔气就骤然浓稠了十倍,侍立在下方的数十位魔皇、魔王齐齐躬身,灵魂颤栗。
“巫天…的化身?”邪天魔圣的声音非男非女,像是亿万生灵嘶吼的合音,又像是深渊本身的低语,直接响彻在所有魔头的心魂深处。
噬能魔王匍匐在地,断臂处魔气溃散,颤抖着将山谷之战的情形。尤其是巫天化身展现的恐怖实力、对巫宸下落的询问——巨细靡遗地汇报出来。
王座周围的魔焰猛地窜高,一股实质般的暴怒与凛冽杀意充斥大殿,几个靠得稍近的魔将直接魔躯崩裂,化作精纯魔气被魔焰吞噬。
“废物。”邪天魔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那股冰冷的失望让噬能魔王几乎魂飞魄散。“一丝化身,竟斩我两员魔王,重创一人…混沌魔雾,果然名不虚传。”
他沉默了片刻,那翻滚的魔焰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令人窒息的算计。
“巫天本体脱困,已是倒悬之危。他既问巫宸…看来那个叛徒的作用,比本座预想的还要关键。”邪天魔圣缓缓从王座上站起,每一步踏下,虚空都留下燃烧的暗红脚印。“不能再等了。那些苟延残喘的虫子,巫魔神像那点垂死之光…该彻底熄灭了。”
他抬起一只由最精纯毁灭能量构成的手掌,掌心向上,缓缓握紧。
“传令。”两个字却如同丧钟敲响,回荡在星宸大陆每一个被魔气笼罩的角落。
“血月蚀日之夜,便是终焉之时。”
“东极雷泽、南荒古林、西山骸骨平原、北境永冻冰渊…以及巫魔圣山。”他一一点出大陆上仍在反抗的几个主要据点名字,每点一处,空中便浮现一幅被血云笼罩的惨烈画面。
“所有魔军,全力出击。不要俘虏,不要疆域,只要…死亡。”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种宗教仪式般的狂热与残酷,“屠杀所见一切生灵,抽取其精血,剥离其怨魂。以亿兆生灵为祭品,浇灌大陆核心!”
王座前方,巨大的血池翻腾起来,池中倒映出整片星宸大陆的轮廓。邪天魔圣指向那轮廓:“届时,本座将亲自执掌万灵血祭魔临大典,以无穷血魂怨力,污染地脉,逆转乾坤,强行侵蚀巫魔神像最后的守护本源,将其从守护之门…转化为贯通无尽魔域与此界的……”
“天魔之门!”
他双手虚张,仿佛拥抱整个世界:“当门扉洞开,至高无上的魔域意志将直接降临、灌注!不仅星宸大陆将彻底化为吾族乐土,其散发出的绝对魔化波纹,将顺着星空间所有灵脉与因果之线,蔓延、侵蚀、腐化附近宇宙的所有世界!此界,将成为魔域吞噬无尽虚空的第一个桥头堡!”
“为了永恒的混沌与堕落!”邪天魔圣仰天长啸,魔音穿透血殿,响彻整个魔域。
“为了永恒的混沌与堕落!”下方所有魔皇、魔王、魔将,眼中迸发出嗜血与疯狂的光芒,齐声咆哮。恐怖的声浪与魔气混合,冲出血殿,令笼罩大陆的万幻血云障都剧烈翻滚起来,血光滔天。
灭绝的倒计时,开始了。
空明洞。
巫天盘坐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些许锐利。他正试图更清晰地捕捉星宸大陆那边传来的、越来越令人不安的恶意悸动。那股悸动充满了血腥、怨毒与某种宏大仪式启动前的预热感,让他心焦如焚。
就在这时,洞内星光微微荡漾,一道略显佝偻却仿佛承载着无尽岁月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巫天身旁。
来人须发皆银,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刀劈斧凿,一双眼睛却深邃如星空。他穿着最简单的灰色麻袍,手中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浑浊灰珠的古老手杖。正是巫魔一族的大长老,巫天的祖父——巫青。
“巫青大长老。”巫天微微颔首,并未起身。他此刻状态依然不稳,且知对方此来必有要事。
巫青的目光首先落在巫天身上,澄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随即化为更深的凝重。他没有寒暄,直接指向残魂秘境方向:“那边的动静,你感觉到了。”
巫天点头:“上古陨魂井喷发,魂力滔天。”
“与你那混沌魔雾,产生了共鸣。”巫青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锐利,“我虽老朽,对天地气机的感应还没迟钝到那个地步。那是冲击九方天极印千载难逢的撞针,对吗?”
巫天沉默片刻,再次点头:“是。若引导得当,以魂力洪流为锋,魔雾本源为引,或能在封印上撕开一道可供我部分力量通过的裂缝。比之前那种细微渗透要强上百倍。”
巫青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那握着古老手杖的干枯手指收紧了些:“那你还等什么?”
巫天猛地抬头,看向大长老。在巫青那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他看到了积压了三万年的焦灼、痛苦以及近乎绝望的期盼。那是属于星宸大陆、属于被困异乡的游子、属于肩负全族存亡的长者的眼神。
“大长老…”巫天声音干涩,“您可知那么做的后果?”
“后果?无非是这残魂秘境崩塌,里面封印的那些东西跑出来。”巫青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那又如何?这天元大陆,本就是囚笼!是那夏天眠给我们打造的华丽坟墓!这里的生灵,他们与我们何干?我们巫魔一族的根在星宸!我们的亲人在星宸正在被屠杀、被献祭!我刚刚也隐约感觉到了,那边传来的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恶意!他们在准备最后的屠杀!最后的献祭!”
老人上前一步,手杖重重顿地,灰珠发出低沉嗡鸣:“巫天!你是族长!你肩上的担子是整个巫魔一族的存续!不是这异界他乡的安宁!星宸大陆若彻底沦陷,巫魔神像被污,天魔之门洞开…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不仅我族尽灭,魔焰将席卷诸天!届时,这天元大陆就能独善其身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巫天看着情绪激动的祖父,心中如同被两座巨山挤压。他何尝不知星宸危急?那每一丝传来的恶意悸动,都像刀子剐在他的心上。族人们最后那充满希望的眼神,更是沉甸甸地压着他。
但是……
他缓缓站起,尽管身体微晃,脊梁却挺得笔直。周身那萎靡的混沌魔雾,似乎也因他意志的凝聚而稍稍振作,缓缓流淌。
“大长老,您说的这些,我都懂。”巫天的声音平静下来,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星宸是我故乡,族人是我的责任。我比您,我比任何族人都更想立刻回去,杀尽魔孽,光复河山。”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空明洞内那些沉浮的星辰光云,仿佛穿透洞壁,看到了整个天元大陆的山川河流与亿兆生灵。
“但正因我肩负一族之命运,才更不能行差踏错,尤其是…以可能毁灭另一整个世界的代价。”
“您说天元大陆是囚笼,是坟墓。不错,对我们而言,是的。”巫天抬手,指尖一缕稀薄的混沌魔雾溢出。它并未展现毁灭之力,反而轻柔地缠绕上一颗飘过的微小光云,那光云竟奇异地稳定、明亮了一丝。“但您可知,夏天眠等人,当年为何拼却性命,也要布下这九方天极印,将我们连同这片大陆一起封印?”
巫青大长老眉头紧锁:“自然是为了阻止心魔和邪天魔圣的阴谋,隔绝魔域和其他异界的侵蚀!”
“是,但不全是。”巫天摇头,眼神变得悠远,“在我被封印这三万年间,尤其是近万年来对混沌魔雾本质的追溯、对这天元大陆地脉气机的感悟,以及对林淞的认知…我隐约触及到一个真相。”
他看向巫青大长老,一字一句道:“这天元大陆,其真正的名字,或许应该叫做天心地元。”
“天心,即宇宙之心跳,法则之源点;地元,即万物之根基,生机之总汇。”巫天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阐述某种至高道理,“它并非一个普通的世界。它极可能是这片广袤星域,甚至更大范围内,无数世界生灵意识与天地法则交汇、沉淀、孕育出的一个源点世界。”
巫青眼中露出震惊与不解。
巫天继续道:“大长老,您可以想象一下。宇宙如同一个不断生长、偶尔也会生病的巨人。而天元大陆,就像是这个巨人体内最重要的一个细胞。当其他部位被疾病严重侵蚀时,这个细胞中保存的、相对纯净的法则与生机模板,就可能被激活,通过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机制,去净化、修复、甚至重启那些被污染的世界。”
他指向洞外:“您看这些星辰光云,它们并非虚幻,而是天元大陆与外界无数世界之间,微弱但真实的法则与因果联系具现化!九方天极印封印了大陆,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保护这个脆弱的源点,防止它被外界的疾病直接感染,同时可能也在积蓄着什么。”
巫天收回目光,看向巫青,眼中充满了一种近乎神圣的凝重:“所以,大长老,您问我星宸大陆重要,还是天元大陆重要。我的答案是……”
“都重要,但性质不同。星宸是我家,我必须救。而天元…可能是未来治愈无数个星宸的希望所在,是这片星空下,亿兆无尽生灵在彻底绝望时,可能最终依赖的火种。”
“若我为救一家,而毁掉可能拯救万家的希望之火…那我便是这无尽宇宙中,最大的罪人!有何面目再见历代先祖?有何资格再统领巫魔一族?”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决断:“星宸要救!天元更要护!这两者,并非非此即彼!我既要带领族人杀回故土,涤荡魔氛,也绝不容许因我之故,令这天心地元有失,断了这茫茫宇宙未来的一线生机!”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星辰生灭的微光与能量流动的嘶嘶声。
巫青大长老怔怔地看着巫天,看着他苍白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坚毅,看着他眼中那超越一族兴衰、仿佛承载着更广阔星空的沉重责任。
老人脸上的激动、焦灼,一点点褪去,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震撼、苦涩、以及一丝欣慰的复杂神色。他佝偻的背似乎更弯了一些,又仿佛挺直了一些。
良久,巫青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是三万年的乡愁与此刻抉择的无奈。
“那你打算如何做?”老人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稳,却多了一丝全然的信任与托付。
巫天目光如电,再次投向残魂秘境的方向,又仿佛穿透无尽虚空,望向星宸大陆那血色的天空。
“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一个两全之法,或许那小子是唯一的希望。”他低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的混沌魔雾,悄然染上了一丝决绝的暗金。
洞外,上古陨魂井喷发的魂力光柱依旧通天彻地,映得这片奇异空间的边缘明灭不定。
而星宸大陆上,血月蚀日的倒计时,在魔气的狂嚣中无声逼近。
双蚀将至,抉择已定。
风暴,正在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