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淮很晚才回到家里，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尽量没发出声音。
然而客厅灯光昏暗，林知知并没有像他想象中一样在房间里睡觉。
林知知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两只手在腿上交叠放着。
“......姐？”严淮试图叫醒她，“姐，你醒醒，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林知知依旧没有动静。
严淮内心天人交战数分钟后，刚想冒着巨大风险推推她，谁知林知知忽然睁开眼，眼神清亮，哪里像是刚醒过来。
这分明就是压根没睡。
严淮吓得连忙收回手，迷惑道：“姐，你这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林知知沉默片刻，看着他，问出一个要命的问题：
“我做事是不是有时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严淮愣了愣，没回答，而是反问道：“姐，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被人骂了？”
他琢磨着他姐平时我行我素惯了，一直都这样过来的，也没这么问过啊。
他甚至有种抬手摸摸林知知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又发烧了的冲动。
林知知盯着他几秒，忽然低声道：“算了。”
然后站起身，也没回卧室，而是去了书房。
严淮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后知后觉道：“姐，都这么晚了还是睡觉吧。”
“......姐？”
林知知坐在书房，两只手覆在眼睛上，没有开灯。
深夜寂静的空气里，只能听得到她自己缓慢有节奏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沉重但有力。
她脑子里满是宋仪茜白天时的话。
“林知知！你只是个经纪人！你不要再管我了！”
她眼里带着哀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有必要，真的。”
原本有个男歌手的新歌，需要一个女声合唱，宋仪茜的声线很符合要求，已经得到了试音的机会。
然而她连听都没有听，就跑回了训练室，将门反锁上。
当时白玲原本惊愕的眼神，慢慢变得嘲讽。
她道：“多管闲事，活该！”
随后趾高气昂地在她的视线中消失。
那狗仔灰溜溜地留下内存卡跑了出去，临走还扛着摄影机低声咒骂着，连保安都对她没了好脸色。
严淮拧了拧门锁，发现书房的门并没有锁上，很轻松就推开。
客厅昏暗的灯光照进书房，他看着一片黑暗中沉默着遮住双眼的林知知，担忧道：“姐，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不说话，我有点害怕。”
“没事，你去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她声音很闷，但依旧是熟悉的语气。
严淮站在门边没有走，经典的苦瓜脸都没了，只剩下皱在一起的眉毛。
“姐，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还能睡得着？这不是缺根筋嘛。”
他瘦削的身影立在门边，挡住了一部分来自客厅的灯光，投下一片阴影。
林知知慢慢把手移开，转过脸去看他。
“去睡觉。”
这个语气一股大事不妙的气息。
“我不！”
严淮站在那里没有动，倔强道：“姐，你又不是男人，为什么总是喜欢这样顶着？高中时候被人欺负被人骂也不肯跟我们说，现在被人欺负还是自己一个人去顶着。今天我在医院门口碰见傅警官，她和秦越站在一起，她说你又去报警了，还拿出了新的证据。姐，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一声呢？我又不会害你！虽然确实瞒了你一段时间，但是我是怕你看到那些东西伤心，而且我也是想帮你的......”
他说着说着，还委屈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拖你后腿了？别人上大学都快快乐乐的，只有你还得给自己除了给自己攒学费生活费还得给我攒学费......还闹得......”
“没有。”
林知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有点累了，你先出去，我自己待一会儿。”
她许久没再说话，严淮最后看了她一眼，从书房退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严淮回到房间，一个人坐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找燕琳倾诉。
在那一堆不靠谱的朋友里，燕琳算是最靠谱的一个了。至少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淮南子：琳姐，我今天很伤心。
燕琳一向是个夜猫子，睡得晚起得早的那种，偏偏头脑还总是很清醒，简直就是个人形机器。
她很快就回复道：看出来了，只有有事的时候你才会这么叫我，要不然肯定是“燕琳”、“燕琳”地叫。
淮南子：我姐她可能不想要我了。
燕琳：不可能。
淮南子：燕琳，你又不是我姐，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燕琳一边飞快地敲击键盘，一边不时腾出手来用手机回复严淮，看到这句话，冷笑一声。
燕琳：你又不是你姐，你怎么知道可能？
她看了眼上面那些恭恭敬敬的“琳姐”，又看了眼刚才严淮一时心急打出的“燕琳”两个字，只觉得严淮这个人可真是太真实了。
严淮一股子闷气，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看着燕琳新换的头像，黑漆漆一片，中间留白写了“燕琳”两个字，像个机器人。
正在他准备嘴炮攻击机器人时，燕琳却忽然转了性似的。
燕琳：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说不定我能帮你。不过要是还是因为上次那件事，你姐对你有了意见，那就算了。这边的建议是你早点换个姐，也好少生点气。
严淮下意识为林知知辩解：不是，我姐她自己又重新去报警了，就是没跟我说。
燕琳听到消息回复的声音，看了一眼，陷入沉思。
她也只是从严淮的描述中勾勒出了林知知的大概形象，约莫就是个性子冷清了些的女强人，这么些年一个人惯了，没交过男朋友，自然而然就独立了起来。
现在看来，的确是独立......独立过头了，什么事都不喜欢向外吐露表达。
燕琳：那她是不是刚才把你骂了一顿？
看严淮那急匆匆倾诉的样子，说不准是伤心了。
严淮这次回复得很慢。他躺到床上，学着林知知刚才的样子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拿起手机。
燕琳看着那条回复，慢慢地，竟是放下了手里的事，忍不住弯起唇角。
淮南子：没有没有。
我姐她，其实很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