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魁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清楚，在他眼里的傅畅简直像是精神分裂。
于是，他非常明智地选择了在这件事上闭口不言，以免两边都不讨好。
李显峰眯起眼睛，半晌，从屏幕前离开。
“去把傅畅叫出来。你去带带顾江。”
何魁：“李队，这意思是？”
他有点懵，一时间居然不是很懂这波操作是为了什么。
至少现在来看，傅畅还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把她叫出来。
李显峰哼了声：“让她在里面再待下去，顾江怕是刚来没多久就要被她那胡闹似的态度影响了。你去带带他也好。傅畅在这方面，可算不上是个好老师。”
傅畅忽然觉得鼻尖有点痒。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最近空调吹多了，有点感冒的意思。她揉了揉鼻尖，眼睛泛着水光。
审讯室外，何魁硬着头皮把手覆盖在门把手上，然后稍微用了些力气，把门打开。
傅畅回过头，一脸莫名：“怎么这个时候进来？”
李显峰和何魁在审讯室外的监控室她是知道的，毕竟这是很正常的流程，但是她也没给信号，也没出去，怎么何魁就进来了？
何魁小声道：“畅姐，李队他让我......李队他说他找你有些事。”
“所以他是让我过去找他？在这个时候？”傅畅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去。我这会儿还有事，先把这件事弄完再说。”
何魁：“畅姐，你别为难我......李队让你赶快去找他，这边我可以先接替一下，你可以先去的。”
傅畅古怪地看着他：“他真是这么说的？说是找我有事？”
她可不觉得这像是李显峰会说的话。
李显峰惯来不爱找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看何魁这紧张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心里有鬼。他不是一个能很好地藏住自己情绪的人，一撒谎就紧张，紧张得不得了。除了说话结巴，手指都不自觉地揪住身上的衣服了。
何魁继续硬着头皮道：“是啊。畅姐，你快去吧，李队他......李队他挺急的。”
大约是在审讯室里的原因，不太方便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实在不正经，顾江现在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难得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倒是真有那么点味道。
只是他五官本来还算柔和，这么看着的时候却又莫名锋利了些，一双眼黑漆漆的，幽幽看着门口的方向，何魁不小心对上那双眼睛，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怔了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毕竟顾江现在给人的感觉是一个不太正经的富家公子哥，除了把他收进来的李显峰，估计都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到底如何。不过等到何魁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双比一般人的眼珠更黑些的眼睛却又像含着一丝丝笑意。那是他惯有的眼神，这么看来倒又没什么异常了。
何魁放松了些。
是看错了吧，顾江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傅畅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把手里的资料拍在了桌子上，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她不悦道：“早知道审问个人都不打算让我走全程，我就不该过来给自己找不开心。”
一边这么说着，她还是乖乖出去，不忘把门带上。
现在这间不算很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个男人。
一个沉默得像是睡过去的宋广辉，一个看不透在想什么的顾江。还有一个是何魁自己。
何魁原本也不是新人，这种时候本不该紧张的，但他刚坐到那把椅子上，就感受到了旁边那无法忽视的视线。
顾江在看着他，一直都没有移开过视线。这可能也算是人类的本能，即便是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有人在盯着你，也是能清晰地感觉到的。这样的直觉总是很准确。
何魁努力在假装没感觉到这道视线，开口道：“宋、宋先生。”
因为没能成功做到忽视，所以结巴了。
何魁脸颊顿时开始泛红。
这可是在新人面前，还是李队专门让他过来，说是要带带新人，让新人能跟着学一学的。他好的榜样没做到，居然还自己露了怯。
不知道是他太过紧张以至于出现了一些错觉，还是真实发生了，他隐约听到了一声轻笑，就在他结巴之后。
宋广辉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就是人看着不是很愿意配合而已。而且刚才那声笑的声音明显要年轻些。
这审讯室里一共三个人，能发出那道笑声的会是谁不言而喻。
何魁仓促地看了眼旁边的顾江，但是此刻的顾江正拿着笔，时不时转一下，看着很是悠闲，而且眼睛在盯着桌面上自己刚才记下的笔录，根本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方向。
是错觉？
何魁带着微妙又忐忑的心情，拿起了刚才傅畅留下的资料。
这些资料上基本都是很小的琐事，有的甚至是今天刚刚从宋家邻居那边问来的口供。本来审讯就是要从微小的地方抓到突破口，这些东西在问话里的作用不容小觑。
何魁简单地翻着看了看，然后开口道：“宋先生还有一个儿子？”
顾江手刚打算动，又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何魁。
又是这样的眼神。
何魁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明明平常也没少被人盯着看，但顾江的眼神就是让他浑身上下不舒服。
顾江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了，但手里还是没有动作。
宋广辉一脸不情愿道：“是，我有个儿子。”
“您的儿子似乎还在上学。”
“是，他马上高中了。”
“成绩似乎很不理想，所以还专门去找了补习班？”
宋广辉有些不耐烦了：“一般孩子学习不好，不都是要去找补习班试试能不能提提成绩的吗？我给自己儿子找补习班，又没有花你们警察的钱，怎么就有问题了？”
“抱歉，我并没有说您的行为有问题。”何魁真诚道，“只是，您的女儿似乎已经辍学了。”
“那又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虽然您的女儿已经辍学，但您的儿子却还在上学期间，甚至还花了大价钱上了补习班，补习班的类型是小班教学，那是那家教育机构除了专门辅导最贵的一档。我们走访了您女儿当时的高中，多方打听得知，您的女儿当时辍学的原因并不是现在最常见的成绩问题和行为失当，而是......家庭困难。那年的学费都没能交上，所以您的女儿是不得不从学校离开的。”
“我和她妈都挣不了几个钱，尤其她妈，整天在家里晃悠，也不知道想办法赚点钱。要是在有钱人家，她念书也就念了，家里没钱，想上都没得上。”
宋广辉的语气有些不情愿，还有些愤怒，看起来是对自己的妻子或者女儿感到不满。但是在资料里，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何魁怔了下，随即立刻道：“那么您儿子的高额补习费，还有学费，都是借来的吗？”
“不是。一半对一半。”宋广辉说完，埋怨道，“你们问这些做什么？”
何魁：“您的任何一点异常都可以成为动机。目前来看，您的妻子和女儿此次出事，很大可能有您在其中推动。如果证实您真的和此次事件有关系，那么法律责任是难以避免的。”
顾江又开始转笔了。
何魁能感觉到他似乎对这些问题有些不耐烦。毕竟问的都是最边缘的问题。
监控室内，傅畅坐在凳子上，远远地看着里面三个人。
李显峰问道：“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傅畅如果不是傅庭安的女儿，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员，大约是在这里呆不了多久的。没有人愿意要一个总惹自己怒气的下属。
傅畅瞟了他一眼：“你不是心里很清楚吗？我为什么这样。”
好好的审讯，还没进行多久就被打断了。美其名曰有事情找，其实就是何魁编了个谎言把她骗出来，好把她留在监控室，自己进去继续审。
刚才她都快把事情问出来了，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李显峰：“顾江还是新人，你那种话本来就不正经，把他带跑了，又是一件错事。”
傅畅都快给逗笑了：“老李，你自己把人弄进来的，别跟我说你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就顾江那个样子，我把他带跑？再让他跟着我几个月，到时候是谁把谁带跑，还真是说不准。”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顾江都不是个单纯好骗的，虽然名义上是个新人，但新人也是要分人的。
顾江这种，和狐狸似的，长着一张骗小姑娘的脸，还油嘴滑舌，谁要是能从他那里占得到便宜，才真是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李显峰对傅畅的态度很不满：“傅畅，你是个姑娘家，说话的时候要有点姑娘家的样子。你爸他是不管你了，但还不是你自暴自弃......”
“停停停。”傅畅有点听不下去了，“自暴自弃？我看起来是自暴自弃吗？”
她指着自己的脸。
虽然她偶尔是有点冲动，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被气的，哪里能说得上自暴自弃？
李显峰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姑娘家的样子，但总归还是个好孩子。”
傅畅没吭声。
这种话她是头一次听到。
往常，基本都是那些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说些不好听的话。什么男人婆之类的都是小意思，有些过分的，直接开口就怀疑她的性取向。
而且看那些女孩子追她的人数，大约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她看起来甚至都不像是一个正常性取向的女人。
虽然她现在暂时也没有一个喜欢的人，没有办法义正言辞地说自己喜欢一个男人，所以她的性取向没问题。
想到这里，傅畅都有些惆怅。
可能因为她自己的性格问题，看很多男人都觉得不够男人。有些被家里锁得死死的，就是出去吃顿饭都要打电话问问家里同意不同意；有些小气得要死，买样东西都要女生帮忙付钱。
还有些更恶心的，一个人同时交往好几个，看着温柔又大方，哪里都没问题，但一出事，就完全是个乌龟王八蛋，其实哪边都不想护着，哪边都顾不上，自己一个人灰溜溜跑了，留女人在后面被人指着鼻子骂。就算那些女人自己问题也很大，这种男人也不值得人去原谅。
而那些正常人，喜欢的也都是温柔可人的小姑娘，说话柔声细语，会撒娇，会脸红，哭起来让女人都受不了，心都要被哭碎了。
傅畅自认为没有和这样的女孩一战之力，站她们面前，她可能都不算是个女人。所以一直到现在，她还是孤独单身。身边无论谁有了恋爱对象看着都很正常，唯独她，跟和别人不是一个种族似的，死活就是和别人看不对眼。
到了宋广辉的审问结束，里面三个人出来。
傅畅起身就要走，被李显峰喊住。
“等等。”李显峰声音还不小，怕她装作没听到似的，“傅畅，这么着急，打算去哪儿？”
“本来我就是停职的，而且现在看着天色不早了，我回去睡觉。”
“让何魁把你送回去。”
“我又不是小姑娘了，怎么，还怕我自己回去迷路吗？”傅畅把自己身上的制服脱了，露出里面的短袖和短裤，“喏，衣服我打包带走，这身衣服穿着是比较危险。”
李显峰：“我不是说衣服。”
“那是为什么？”
傅畅想不通，“我之前一直都是这么回去的，怎么今天你就要小魁送我了？难不成最近又多了什么有毛病的人喜欢偷袭姑娘家？那正好，碰上我算他们倒霉，今晚就可以把他们捉进来。”
她语气很轻松，完全没有把李显峰的话当回事。
李显峰张了张嘴，只说出一个“你”字，剩下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傅畅这姑娘一个人潇洒了二十多年，他就是有心把何魁和她撮合在一起，这么看着，傅畅自己估计都没什么感觉。
甚至还觉得他是在多管闲事地担心她的安全。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
如果要是有点那个意思的话......但凡只有一点，女孩家的小心思起来，就不该是这个反应。
李显峰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算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