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畅感到莫名其妙。
她甚至觉得李显峰一个大男人跟来了更年期似的，说话都已经开始意义不明了。
被傅畅用那种质疑的眼神看了一眼，看得李显峰更头疼了。
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无力感了。
傅畅说话直来直去，说走就真的没打算留，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何魁才刚和顾江一起出来，后面跟着一脸郁色的宋广辉。虽然宋广辉年纪还没到完全打不起精神的时候，但任是谁看到他，都难免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活着，也是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一个死气沉沉的中年男人。家庭和事业，两边都是灰蒙蒙的未来，完全看不到希望。这种人走极端的概率，比一般人都要高。
何魁下意识离顾江远了些，但是事实上，顾江似乎也没有要靠近的意思，一直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手里拿着刚才离开时收好的笔录和文件，脸上没什么表情。
何魁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最近这几天他见到顾江，顾江脸上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今天他再看顾江，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了，反而觉得这次这位所谓的新人，看上去有几分阴沉。
说出去估计都不会有人信，居然会有人觉得顾江阴沉。
何魁自己都不太信。
他一边质疑着自己，一边又没有办法把这种萦绕在心头的不适感排解。导致他现在都没办法正常和顾江相处。
李显峰从隔壁的监控室出来，把何魁叫了过去。
他问道：“何魁，你觉得傅畅怎么样？”
何魁刚进门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只觉得自己今天错觉似乎有点多了。
他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道：“李，李队，是有什么事吗？”
他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是傅畅今天的行为又给自己惹了麻烦，现在李显峰对她十分不满。实在不是他悲观，主要是之前傅畅和李显峰的关系就是针锋相对十分微妙。今天能让傅畅出去，也是在傅畅停职了一段时间之后，李显峰想要看看她如今“改造”得如何了。
事实证明，傅畅这个性子还是那样，没什么大的改变。
李显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含义丰富，并且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何魁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上上下下看了个透，明明衣服穿得好好的，却有种被扒光了丢在这里被打量的感觉。
而且对面站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连找借口逃离现场都有些困难。
李显峰打量了很久，直到把何魁看得浑身发毛，才缓慢地开口道：“何魁，傅畅和你也算比较熟悉了，你就直接说，不用顾忌我。”
李显峰还是要一个回答。
何魁：“畅姐，畅姐是个......”
这真的是道送命题！他现在还摸不清楚李显峰的态度，到底是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还是想要他一起抵制一下傅畅的行为？
如果他说了傅畅的“坏话”到时候会不会被傅畅灭口？
这都是些值得思考的问题。
于是，何魁思索了很久，支支吾吾，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李显峰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一直盯着他的脸，像是就这么看着，能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至于是什么样的答案，何魁完全不知道，也不太想去猜。
何魁最后只能无奈地道：“李队，我不能背着畅姐评价她啊，这实在是有点为难。”
李显峰又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移开了视线。
“你回去吧。”
他挥了挥手，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
何魁应了声，推开门出去。
门外，顾江靠在墙边，听到开门的声音，微微抬起头。
他微微笑着，道：“何警官。”
何魁愣了下，应道：“嗯，你现在应该可以离开了。”
顾江挑眉：“何警官很希望我赶快离开？”
何魁：“......”
他刚才是这个意思吗？还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意思？
何魁斟酌片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何警官就是还想看到我了？”顾江笑起来很有点狐狸精的味道，原本就向上扬的眼尾微微上勾，“我倒是刚好有些事要找何警官。”
很好，这么说起来，何魁觉得自己今天的感觉似乎成了真。
那种一直被盯着的感觉，隐隐约约的感觉......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
两个人从略微有些暗的走廊一路走过，灯已经灭了大半，每走过一盏灯下，身前都会短暂地多一道长长的影子。
顾江慢悠悠地走在何魁身后。何魁只觉得自己背后有几分凉意。
有这么一个喜欢盯着人的在身边，还是有点惊悚的。
在刚刚走过转角之后，顾江抬手拉住他。
“何警官，可以了。就在这里。”
他声音里含着几分微妙的笑意。
听起来不像是因为开心，更像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饶有趣味。
何魁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衣角。
......心情复杂。
何魁：“嗯......可是我们......”我们有什么可说的？
自打顾江出现在警局，他们之间几乎都没什么交集，就算是硬找话题，他也真的想不到能找到哪方面的话题。
“何警官，”顾江笑道，“听说你和傅警官认识很久了？”
“......畅姐她来这边也没几年，我也是差不多同时期的，所以比较熟悉吧。”
何魁有些纳闷，怎么一个两个今天都要来找他说关于傅畅的事情，而且问起来的感觉，都有一丝奇怪。
具体是哪里奇怪，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能感觉到，这些人好像都是有其他意思在里面，只是没有说完而已。这给他的感觉多少有些不安。
顾江：“傅警官人怎么样？”
何魁看了眼顾江。
“畅姐......人很不错。”他说完，看着顾江，认真道：“但是畅姐真的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顾江的形象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良家妇男，他这种一脸桃花相，性格又......令人没有安全感的，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傅畅。
至少，如果两个人分手，责任在顾江的花心的话，傅畅可能会做出些残忍暴力的举动。打不过顾江，她至少可以打得过顾江的其他“女友”。
顾江“呵”了声，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那么何警官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很随便是吗？”
何魁下意识觉得这话里有攻击的意味，但是当他去看顾江的时候，那完美的笑容看起来没有一点杂质，似乎只是一个新人很单纯地想要知道前辈对自己的看法而已。
何魁没有再多想，他现在觉得可能是自己对顾江先入为主的看法导致他现在看顾江总觉得顾江的话别有深意，但是事实上，他对顾江还没了解到那个程度。或许这样先入为主的偏见并不太好。
想到这里，何魁带了几分歉意道：“抱歉，我也是随口一说，没有要说你的意思。大概是你刚来没多久，我们还没有太了解你，所以之前说话的时候带了些偏见。这的确是我们的问题。”
“何警官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在何警官的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偏见又是什么样的偏见？”
顾江的语气居然有几分受伤。
何魁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休息了，现在他的错觉好像在逐渐变多。
他思索片刻，道：“大约是个......身手不错的人。至于偏见，我以后会和他们讲清楚，我们还需要在这方面注意些。”
他没有直说，是因为顾江不像是那种傻到看不出别人对自己看法的人。而且傅畅心直口快，情商其实很令人捉急，有些时候口无遮拦。最近傅畅把自己的不喜表达到了极致，不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被人看着，还因为顾江看上去实在有些轻浮，她不喜欢这种性格的人。
所以，就算顾江真的是个傻子，应该也能从傅畅的话里捕捉到自己的外在形象。他再跟着顾江的话重复一遍，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顾江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了何魁数秒，叹了口气。
“没想到啊，前辈们对我的看法，居然是这样的。”
他说完，便绕过了何魁，打算离开。
何魁感觉到他好像真情实感地难过了，觉得大约是自己的话有些直接，便喊住他：“等等。”
顾江的动作顿了下。
“我们也并没有对你有太多看法，毕竟大家也是刚认识没多久。大家即便是有些偏见，也不至于......把它当做你的全部。”何魁努力挽回刚才自己的失误，“小、小顾，其实你的专业素质很好，身手不错，又年轻，将来可能会有更好的发展。”
他这么说是想要“拯救新人”，毕竟顾江刚才的表现看着就是个心脏脆弱的初来者，还是受到了偏见的那种。出于作为前辈的好意，何魁觉得自己应该只是把作为前辈的话都说了而已。
应该没有......别的意思可以听出来了吧？顾江似乎是个听话不太能抓住重点的人。
何魁这么想着，便看到了“新人”顾江“忧郁无比”的眼神。
他眨了眨眼，楚楚可怜道：“真的吗？”
何魁：“......真的。”
虽然话说得坚定，但实际上，何魁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男人忽然这么柔弱。尤其顾江这种容貌，楚楚可怜起来，还真的有那个味道。
“楚楚可怜”的顾江接着道：“那何警官觉得，傅警官会喜欢我吗？”
他一边犹犹豫豫地说着，一边悲伤道：“好像傅警官已经开始讨厌我了，之前有人告诉我，追女孩一定要主动，但是为什么傅警官不喜欢我这样呢？”
何魁：那是因为你太主动了。
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说，而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傅畅和顾江之间的对话，迟疑道：“可能是畅姐她之前都没有被人追过，而且觉得自己不是会被人追的类型，所以觉得你不是认真的？我也只是猜测，畅姐她其实和一般女孩是有点不一样，也没有见过畅姐喜欢谁......或许像畅姐这样的，本来就不好追。”
何魁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
不对，不对，听顾江的意思，他对傅畅居然是认真的？
何魁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消息，他先是看了眼现在苦恼无比的顾江，又回忆了一下傅畅平时的表现。
......很遗憾的是，目前看起来，真的很难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他甚至都想象不到，如果顾江真的能追到傅畅，这两个人相处起来会是怎样的模式。
在何魁的幻想世界里，傅畅笑得很是大爷，挑起了“柔弱”顾江的下巴，并且嚣张道：“顾江，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以后要是敢随便出去勾搭女人，腿都要打断，知道了吗？”
然后，一脸羞涩的顾江回道：“我，我只爱你一个。”
五，雷，轰，顶。
现在何魁恨不得赶紧回家，拿盆水把自己浇醒，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其实连顾江这个人都没出现过。
傅畅这种性格，要是谈恋爱，会是个什么样子？难道真就是他想象中那副模样？
何魁悲伤地发现，这一切居然很接近现实，看起来真实无比。这可比单纯的幻想更可怕，至少那种白日做梦般的幻想还能被明确地感觉到是幻想，可刚才他想象的画面，可是很有可能成为真实的未来的。
何魁：“......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小顾，时候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去吧。剩下的事还有值班的几位做。”
从这个方向能看到值班室的灯亮着。
他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脚步匆忙到甚至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花瓶，险些把那花瓶给碰下去，幸好顾江眼疾手快扶了下，何魁也只是迅速道了句谢，就继续慌乱地走远了。
头顶的灯关着，离得最近的灯，还有两米远，灯光打过来有些昏暗。
顾江收了脸上的笑意，靠在墙边，打开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亮起，顾江看了眼新接收到的一条短信。
短信上写着：小江，现在你过得怎么样？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位姐姐真的不好追。要是觉得没希望了，就打我的电话吧，我明天就要到谭市实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