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老夫人终于醒了。
不得不说这江湖神医倒是真有些本事，几针下去，老夫人有了些食欲，段熙禾忙端来燕窝，慢慢喂老夫人喝下。
江湖神医姓朱，是位江南人士，收了针便要走。
李显给了银子，又亲自送到院门口。
他回到屋里，见老夫人身体好些了，这才稍稍放心。
白日里那件事让李显很是恼火，但是老夫人这里也得看顾，他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疲惫来。
老夫人到底心疼儿子，让他回自己院子去休息。
段妈妈来给老夫人换了身衣服，折腾一番，老夫人这才叫段熙禾坐到身边来。
“我老了，身子不中用，这几日躺在这里，倒是想了很多，禾儿，你被我养大，我太清楚你的性子，这偌大的府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老夫人说了几句话，有些喘，段熙禾忍着泪意给她顺气。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一脸慈祥地看着她：“之前你说你心悦李聿，不愿意给国公爷夫妇做女儿，我遂你心愿。
如今摆在你面前就两条路，你是愿意听从我安排，嫁与京城六品文臣为妻，还是带着银子回家去？”
这两个选择，是老夫人这几日想出来能够对段熙禾最好的选择。
她老了，不能一直照看段熙禾，万一等哪一天她忽然撒手人寰，那段熙禾的未来一定不会好。
知道这丫头心里还惦记李聿，老夫人决定来一剂猛药，她提供选项，让段熙禾自己选。
要是这丫头认死理，不听自己的，那只好送她回家去了。
果然，段熙禾听到这番话，顿时泪如泉涌，她跪在床前，紧紧抓着老夫人的手，满是哀求：“老夫人，求您了，禾儿不想回家。”
是啊，家里那样子，她早已对父母没有感情。
她娘每次来，都是告诉她，街角的屠夫，隔壁的秀才，甚至那死了原配的商贾，都有求娶她的意思。
一想到她要是回去，就会被爹娘嫁给这些人当中的一个，这种感觉令她窒息，让她害怕。
她自小长在英国公府，吃穿用度完全按照府内小姐身份，不曾受过任何委屈。
如今要她回去，再嫁给从未谋面的陌生人，那会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是，听从老夫人的话，嫁给六品文臣，离开英国公府，她心里也万万舍不得。
想到这里，段熙禾心一横，一脸的决绝：“老夫人，您就留禾儿在身边吧，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禾儿不愿意嫁人，就想留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您，求您不要赶禾儿走。”
“傻孩子，让你嫁人是为你好，我不能看顾你一辈子，我老了，不能拖住你，你要过你自己的日子，孩子。”
老夫人有些心痛地看着段熙禾，儿时还不会走路时段熙禾就被抱到她身边。
一晃十几年过去，老夫人早已经把段熙禾当成自己的孩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让她嫁人，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如何能在府里跟着她蹉跎时日。
“老夫人，求您了，就让禾儿陪着您吧。”
“你要如何才能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要是我哪一天闭了眼，你指望谁来替你撑腰？”
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老夫人脸上一脸惋惜之色，段熙禾今年已经十六岁，再不议亲，就平白被耽误了。
段熙禾见老夫人一脸坚决，她心一横，脱口而出“老夫人，要是您不答应，那禾儿明日就收拾东西，城西的尼姑庵里总会有禾儿的容身之地。”
此话一出，老夫人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紧接着，她满脸涨红，开始咳嗽，“咳咳咳，你，你这孩子，咳咳，当真是要气死我！”
段熙禾见状，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去给老夫人捶背。
老夫人被气狠了，使劲推开她，“你要，你要，咳咳咳，气死我，气死我看谁疼你。”
段妈妈在外间，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快步走进里间，给老夫人拍背，“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
段熙禾瘫坐在地上，眼泪不住地流。
“祖母，我进来了。”
忽然，李源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
老夫人闻言狐疑地跟段妈妈对视一眼，“他怎么来了？”
段熙禾听见李源的声音，赶忙站起身站到一边去擦眼泪。
李源掀了珠帘进来，里屋一股浓浓的药味。
“祖母安好，孙儿来给您请安。”
李源在床前站定，抱拳作揖。
段妈妈为老夫人身后放了两个迎枕，老夫人喝了一杯温水，这才抬头看李源，“听段妈妈说你这段日子在看顾府上的各个庄子，这些年来，张姨娘的账本做得清晰明了，有什么疑问，可以取来看。你的脸怎么了？”
“孙儿晓得，今早来看过些许。”
李源见老夫人问他的脸，他摸摸自己的左脸，随即笑得有些局促：“今儿外出查账，不小心撞到了。”
“行，府里的事，多跟姨娘和管家商量，连日奔波，注意自个儿的身子，你也不小了，院里是该有个心疼你的人了。”
老夫人靠在枕头上，看向李源。
怎么说也是她的孙子，虽然是姨娘生的庶出，如今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
想到那个被李显送给奶娘的孩子，老夫人始终有些遗憾。
她暗地里让人跟着那奶娘，没想到出了京城，那奶娘便像是消失了一样，再无踪迹。
“回禀祖母，孙儿也为此事而来。”
李源一脸郑重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有些讶异，难道这孩子心里有人了？
“哦？你说说看。”
李源站直身子，他抬眸看向一直背对着他的段熙禾，眼里带着坚定，“祖母，孙儿想求娶您身边的人。”
“谁？”老夫人一时没听懂。
“孙儿心悦她，喜欢她。还请祖母答应孙儿娶禾姐姐为妻。”
李源缓缓说道。
这一番话刚说出口，惊掉了屋里三个人的下巴。
“你胡说，你，你！”
段熙禾最先反应过来，她猛地转身，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源，“你，你切莫开玩笑，谁稀罕你的喜欢。”
段熙禾满脸通红，一脸尴尬。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源居然会跟她开如此玩笑，还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了出来，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更何况，实话说起来，抛开李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比自己还小几个月，怎么可能······
段熙禾越想，越觉得李源在拿她开玩笑。
她一时又是委屈，又是恼怒。
“此话当真？”老夫人盯着他，眼里带着深深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