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里的青灰色金砖被日光晒得微暖，却驱不散沈沚阮此时心头的寒意。
她身后的青花缠枝莲纹大瓷缸硕大笨重，缸沿爬着几丝青苔。
宋袭野整个人便如这大瓷缸般，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将她困在了缸壁与他胸膛之间。
沈沚阮双手环住自己，倔强地侧过脑袋，就是不与宋袭野对视，也不回应宋袭野的问话。
她已经不是上一世待在小院子里的贱妾。
如今的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是贤王未来的王妃，这两重身份给了她与宋袭野抗衡的底气。
她不需要像上一世般对宋袭野百依百顺，更不用给他一丝好脸色。
“说话！”宋袭野见沈沚阮一脸冷漠地别过头去，他心里忽然涌起几分急躁。
为何沈沚阮就是不愿意与他好好说话，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如此厌恶他。
宋袭野有些不服气，伸出右手就要去掐沈沚阮的下颚，想让她转头看着自己。
沈沚阮没处可躲，又要用双手护着自己的身体，只能瞪着眼睛不甘地被宋袭野掐着下巴面向他。
宋袭野与她几乎身体相贴，熟悉的男性气味让她作呕。
“软软”
见她被自己桎梏，宋袭野的声音里满是愉悦的笑意，“这么久不见，就不想跟我说句话？”
他语气低沉，微微俯身，带着些许温柔。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
沈沚阮似乎比在他梦中长高了些。
梦中的她堪堪到他肩膀处，如今这么近的距离，他才发现沈沚阮的头顶已经可以到他下颌。
不过脸还是那张脸，当得起眉黛青颦，有倾城之貌。
沈沚阮依旧不吭声，只瞪着他，紧咬着牙，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就是眼前这个人，上一世占有她之后，每日折辱她，折磨她，更是把她当成最下等的妓子般玩弄，踩碎她的自尊，不把她当人看！
这份恨，早已在她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宋袭野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非但不恼，反而心情愈发愉悦。
他就喜欢看她这副拿他又恨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像只可爱的炸毛小猫，明明满心防备，却偏偏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心随意动，想去碰她白净的脸颊，却在下一刻被沈沚阮猛地偏头躲开。
“不要碰我！”沈沚阮咬牙愤恨道，声音又冷又硬，带着浓浓的恨意，“宋袭野，我对你，只有厌恶，再无其他。”
“厌恶？”宋袭野低笑出声，眼底却带了一丝玩味，“软软，你当真就这么厌恶我？”他掐着沈沚阮下颌稍稍用力，却仍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可我对你，从来都只有喜欢。”
沈沚阮瞪着他，眼神却一片冰冷，“你对我如此不尊重，所谓的喜欢就是这般？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说喜欢二字！”
那直白的恨意看得宋袭野心头一窒，连带着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他却依旧不肯放弃：“不管你相信与否，我是真的喜欢你，心悦你，想与你一直在一起。”
两人僵持不下。眼见时间过去，沈沚阮心中强迫自己镇定。
她如今在皇宫里，虽说这里没有什么人来，但若是被人看到她与宋袭野这般亲密地纠缠在一起，流言蜚语定会将她淹没。
宋袭野却完全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妥，他盯着沈沚阮的头顶，甚至伸手想去拔沈沚阮头发上的发簪。
留个发簪在他手上，也算是当个念想。
沈沚阮觉察出他的意图，开始激烈地反抗。
这支玉簪是贤王所赠，更是她的心爱之物，怎么可能被宋袭野拿走。
她挣扎得厉害，宋袭野掐着她下颌的手有些制不住她。
挣扎间，沈沚阮灵机一动，猛地弯腰把头向后仰，用力去掰宋袭野掐着自己下颌的手。
这个姿势十分危险，稍不注意就会闪到腰。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她只能这么做。
宋袭野没有防备，忽然觉得掐人的手一松，他刚想伸手再去拉沈沚阮，沈沚阮已经从他手里逃离。
沈沚阮快速站起身子，下颌处的红痕十分明显，她头也不回地迅速跑回了偏殿。
宋袭野抬脚便想去追，刚走了几步，昭阳公主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天井入口。
“表，表哥，我拿来了！”
昭阳公主看样子是一路小跑而来，秀发有些散乱，有几缕垂下，落在耳边。
“哦？是吗？”宋袭野收回脚步，只能暂且作罢。
他站直身体，几步走到公主面前，右手背过身去细细摩挲手指，仿佛还在怀念刚才掐住沈沚阮下颌处的手感。
昭阳公主有些紧张，从来都是性格张扬大胆的她，此时捏着帕子的指尖都微微泛着白。
手里绣着“野”字的素绢帕在她掌心叠出细密的褶子。
她鼓起勇气抬起脸，脸颊上泛着浅浅的粉色，声音细若蚊蚋：“表哥，这是我……我亲手绣的，你收着吧。”
说着便将帕子递过去，看向宋袭野的目光里满是期待。
看见那手帕，宋袭野有些意外。
昭阳公主自小被宋皇后宠爱得无法无天，跟女儿家有关的事她通通不感兴趣，更不要说绣手帕之类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既然是礼物，为了不让昭阳公主失望，宋袭野只能接了过来。
瞥了眼手帕上歪歪扭扭的字，宋袭野眼底没有半分真切的喜欢，却还是露出惯常的浅笑：“劳烦表妹费心了。表妹金枝玉叶，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话音落下，那枚帕子便被他随意塞进袖口，动作快得像是在处理什么无关紧要的物件，连多余的打量都没有。
昭阳公主见他如此，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虽然不是她亲手绣的帕子，但上面的字却是她亲手绣上去的，表哥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之前的羞涩与期待瞬间变成了失落。
可她随即转念一想，表哥肯收下已是好的了，下次她一定要亲自绣一条更精致的帕子，定能讨得表哥欢心。
如此这般想着，昭阳眼底的失落又淡了几分。
“表哥，我如今······”
“时辰差不多了，我也该出宫了，下次再来看你。”
昭阳想与宋袭野多说会儿话，刚张开嘴，却被宋袭野打断。
“可是我······”
“你听话些，表哥下次再来，还有······”宋袭野忽然又想到沈沚阮。
如今二人在一处规训，以昭阳嚣张跋扈的性子，沈沚阮肯定挨了不少欺负。
想到这里，宋袭野语气里带着温柔，“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对待旁人要宽容些，切不可随意使小性子，你可懂了？”
说完，宋袭野还耐心地拍拍昭阳的肩膀，动作之间带了些亲昵之意。
“好，表哥，我知道了。”
昭阳很吃这一套，只要宋袭野稍微对她温柔点说话，她便对宋袭野言听计从。
“那我走了，不用你送，进去吧。”
宋袭野耐心耗尽，长腿一伸，便走了。
徒留昭阳公主还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发呆，眼里满是不舍与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