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子国瀛都北郊的密林里,诡秘的静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四方笼罩。风停了,连树叶簌簌的轻响都消失无踪,唯有几人的呼吸声在暗夜里交织,透着剑拔弩张的紧绷。
李患之与云破军立马于侧,目光如炬地盯着场中浪人装扮的两男两女。
而对方也因这两人的突然闯入停手罢战,一个个如临大敌般警惕打量,眼神里藏着戒备与试探,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窒息的对峙在林间无声蔓延。
“没听到我的话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私斗?” 云破军见几人兀自沉默,将他的质问视若无睹,心中的愠怒顿时翻涌上来。
方才被这伙人打断与李患之的甜蜜夜游,那份恼火本就未散,此刻又遭这般轻视,素来心高气傲的他如何按捺得住?手掌不自觉攥紧马缰,指节泛白,语气愈发凌厉。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指尖触及的却是和服柔软的布料 —— 这才猛然想起,为了贴合倭子国服饰的样式,也为了夜游方便,他与李患之出门时并未携带兵刃,此刻竟是两手空空,无寸铁在手。
“嘿嘿嘿……”
一阵阴恻恻的笑声突然打破沉寂,说话的正是那光头彪形大汉。他咧开大嘴,露出泛黄参差的牙齿,笑声沙哑得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过,刺耳又恶心。
“你们两个毛头小子,又是什么来路?敢跑到这儿来多管闲事?” 他那双淬着凶戾的眼睛扫过云破军,带着几分不屑,“你这小白脸长得倒是周正,一刀宰了确实可惜;不过这个小妞……”
话音顿住,他伸出粗糙发黑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像黏腻的蛛网,在李患之身上来回扫视,满是露骨的淫邪:“真是极品货色啊!哈哈哈!不如等大爷我办完正事,把你掳回去好好乐一乐,保准让你快活似神仙,怎么样?”
“找死!”
这污言秽语如同一把火星,瞬间点燃了云破军的怒火。他脸色骤沉,双目赤红如血,周身因愤怒而泛起隐隐的戾气。
自他追随李患之以来,敢对这位女皇出言不逊者,从未有一人能活着见到次日的太阳!
此刻这丑汉竟敢当众亵渎女皇,简直是自寻死路!
云破军猛地一拍马鞍,身形便要纵身跃起,哪怕手中无刃,他也要徒手将这满口污言的恶徒撕成碎片,以解心头之恨。
一旁的李患之指尖悄然搭上马鞍边缘,眼底寒芒一闪而过。她并未阻拦云破军,只是目光冷冽地锁住那光头大汉,周身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散。
这等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在她面前放肆,今日便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了云破军的隐忍,他双目赤红,周身戾气骤然暴涨。话音未落,身形已骤然拔地而起,如离弦之箭般朝那光头恶汉扑去 —— 神力加持下,他的身法快如闪电,衣袂划破寒风,带起一阵霜雪碎屑。
那光头大汉见状瞳孔骤缩,脸上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惊容。他万万没料到这看似俊俏的年轻人竟有如此迅捷的身手,慌忙向旁猛偏身形。
可云破军的攻势早已封死他的退路,只见一道残影掠过,“咔嚓” 一声巨响震彻林间!
云破军一脚正中恶汉身后的大树,那棵大腿粗细、覆着薄冰的树干竟被从中踢断,断裂处木屑飞溅,混着霜雪簌簌落下,树干轰然倾倒。
光头大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亡魂皆冒,踉跄着向外急闪,连肩上的巨斧都险些脱手。
可他刚迈出两步,还未站稳脚跟,云破军身形已如鬼魅般一晃,瞬间欺至他近前。
不等恶汉抬手格挡,云破军凝聚神力的右掌已带着呼啸寒风,狠狠向他前胸拍去!
“嘭!”
沉闷的巨响震得林间霜雪簌簌掉落,掌风径直印在恶汉胸前的铁甲上。恶汉原本还心存侥幸,暗嗤对方赤手空拳,怎敌得过自己的铁甲防御。
可掌力甫一接触,他便如遭雷击,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剧痛。
那股磅礴的巨力穿透铁甲,如翻江倒海般搅动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要将内脏从每一处毛孔中挤出去。
剧痛顺着四肢百骸席卷全身,他猛地瞪大双眼,一口暗红的鲜血夹杂着冰碴喷吐而出,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向后飞去。
“咔嚓!咔嚓!” 连续两声树干断裂的脆响,恶汉硬生生撞断两棵手臂粗细的枯树,才重重摔在覆霜的地面上,激起一片霜雪。
他双眼翻白,气息奄奄,胸口的铁甲已被震得凹陷变形,显然是生死不知。
“啊?!”
余下三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瞳孔骤缩如针。那光头大汉凶名卓着,手段狠辣,没想到竟被这看似年轻的少年一掌打得生死不明,这般骇人的武艺,简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三人呼出的白雾都乱了章法,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惧。
尤其是那身着绯红绉绸和服的双刀女子,脸色骤然铁青如霜,握剑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显然没料到局势会突变,当机立断,拧身便向林外狂奔而去 —— 绯红的衣袂划破夜色,踩碎地面的薄霜,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另外两人见状,也顾不上多想,对视一眼后提刀便追。浪人男子的刀鞘撞在腿侧,发出急促的脆响;
蒙面女子的薙刀拖在身后,刮过枯树枝桠,带起细碎的木屑与霜粒。三人身形飞快,如三道残影般朝着树林边缘疾驰而去。
“跟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李患之眼神一凝,翻身上马时狐裘披肩滑落肩头,她随手拢住,双腿一夹马腹,便朝着三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云破军也迅速跨上骏马,紧随其后,马蹄踏碎林间的薄冰,发出 “咔嚓咔嚓” 的声响。
二人策马疾驰,不多时便追到树林边际。眼前景象骤然开阔,一条冰封的大河横亘在前,河面结着一层薄冰,寒风卷起碎冰碴,在冰面上打着旋儿。
而河岸边,那名浪人服饰的男子正倚靠在一棵枯树下,胸口一片刺目的殷红,浸透了破旧的棉斗篷,显然已是受了致命重伤。
蒙面女子将薙刀放在脚边,屈膝蹲在他身旁,木笠面具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的下颌微微颤抖,肩膀起伏不定,压抑的呜咽声在寒风中格外清晰,似是在默默抽泣。
李患之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地上前,云破军紧随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她走到浪人身前,目光落在他的胸口。
一柄半尺多长的短刀赫然插入胸膛,刀刃没入大半,仅留缠着布条的刀柄在外,寒芒映着霜色,仍泛着冷硬的光。
鲜血顺着刀柄溢出,染红了整片衣襟,顺着衣角滴落在覆霜的地面上,晕开一片片暗红的印痕,很快便凝结成冰渍。
男子呼吸微弱,胸口剧烈起伏,嘴角不断溢出血沫,显然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他活不成了。” 李患之立在蒙面女子身后,目光掠过地上浪人胸前的致命伤,脸色毫无波澜,声音仿佛淬了冬夜的寒冰般冷冽无情,“短刀正中心脏,失血过多,已是回天乏术。”
话音刚落,不等对方回应,她已俯身逼近半步,眼神锐利如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再次追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与方才那伙人在此厮杀?”
蒙面女子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来。木笠面具遮住了她大半面容,仅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鬓边碎发沾着细碎的霜粒,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纵使看不见神情,也能从她下意识收紧的指尖、微微发颤的肩头,感受到李患之冰冷目光带来的震慑 —— 她的身体竟控制不住地轻抖了一下,连之前压抑的哽咽都骤然停住。
片刻后,她才稳住声线,声音轻柔却带着难掩的急切,似是急于证明自身立场:“我们是浪人组的成员,我叫深井孝子,他是松本。我们奉命追查线索,却被‘血昏’的人半路堵截,才不得已动手厮杀。”
“浪人组?血昏?” 李患之眉峰微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狐裘披肩的边缘,低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目光里满是探究,“是什么来路?你们这般死斗,莫非是江湖恩怨?”
“并非江湖恩怨!” 深井孝子急忙摇头,语气陡然急切了几分,“‘血昏’是个穷凶极恶的恐怖组织,专司刺杀倭子国政要、地方官员,连天明帝国的商队与驻派人员都敢下手!
管委会一直派人搜捕他们,可这群人不仅武力高强,还神出鬼没,巢穴更是频繁变更,始终难以根除。
我们浪人组便是为了对抗他们才组建的,与‘血昏’算得上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
这番话让李患之心头一动,心中暗忖:没想到倭子国境内竟还藏着这般势力,竟敢公然挑衅天明帝国的统治,妄图搅乱局势。
她原本以为只是寻常江湖纷争,此刻才知牵扯到倭子国的政局稳定,这便绝没有不管不问的道理。
念及此,她已打定主意,要彻底问清这两个组织的底细。
“你跟我走。” 李患之语气冷硬,不带半分商量的余地,“关于浪人组和‘血昏’,我有诸多事情要问你。”
随即转头对云破军吩咐道:“破军,你去把方才被你打晕的那个光头恶汉带上,咱们一起回瀛都。”
“好!” 云破军应声颔首,转身翻身上马,马蹄踏碎地面薄霜,朝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深井孝子却依旧站在原地,身形僵直,木笠面具后的目光不知在盘算什么,既没有应声,也没有挪动脚步。
李患之目光扫过地上松本早已冰凉的尸体,又落回她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他的尸体就地埋了吧。冻土坚硬,找块松软处浅浅掩埋即可,既没法带着一具尸体赶路,也免得太过扎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患之的目光如寒刃般落在深井孝子身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她瞬间想起方才云破军一招便将那光头恶汉打晕的骇人场景,那雷霆万钧的武力让她心头剧震,哪里还敢有半分反抗的念头?
浑身紧绷的僵直感瞬间化作慌乱的顺从,她忙不迭点头应道:“是,谨遵吩咐!”
急急忙忙挖出一个浅坑,将松本次郎的尸体拖入其中,又铲起碎土与枯草,草草掩盖住那片暗红的血渍,动作急切又拘谨,不敢有丝毫怠慢。
刚埋好尸体,林间便传来马蹄踏碎薄冰的声响。云破军已然折返,马鞍前绑着那个光头恶汉 —— 他被粗绳五花大绑,双臂反剪在身后,依旧昏迷未醒,胸口凹陷的铁甲沾着暗红血渍与冰碴,脑袋无力地垂着,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沫。
“人带来了。” 云破军勒住马缰,声音沉稳,目光扫过深井孝子与掩埋后的土堆,见一切妥当,便准备催马跟上。只因恶汉被驮缚在马鞍前,不便骑行,他只能松开缰绳,牵马步行。
李患之颔首示意,翻身上马时拢了拢狐裘披肩,寒声道:“走吧,回瀛都。”
她一马当先走在最前,云破军牵着驮着恶汉的马匹紧随其后,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以防 “血昏” 余党突袭;深井孝子则亦步亦趋跟在马后,垂着眉眼,木笠后的目光满是敬畏,不敢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行出不远,天空忽然飘起细碎的雪花,鹅毛般的雪沫被寒风卷着,落在肩头转瞬融化。
深夜路滑,冻土上覆了一层薄雪,马匹行得愈发缓慢,三人牵着马驮着人,在风雪中足足走了半夜,方才抵达瀛都城下 —— 此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正是破晓时分。
一行人入城直奔大名宫,李患之先吩咐侍卫将那光头恶汉押入地牢好生看押,随后才对深井孝子道:“先吃些东西暖暖身子。” 说着便让人端来热茶与热腾腾的早点。
深井孝子谢过之后,捧着热茶慢慢进食,腹中暖意渐生,紧绷的神经也稍稍舒缓。
待她吃罢放下碗筷,抬眼望去,只见李患之已换了一身鹅黄宫裙,裙摆绣着缠枝莲纹,长发挽成高髻,簪着珠玉步摇,褪去了冬夜出行的冷冽,多了几分帝王的端庄温婉,正缓步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