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裳跪坐在血泊中。
双目无神地盯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絮，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眼泪也在凌震倒下的那一刻，流淌地更快了。
“滴答、滴答”地顺着嘴角滑落，混入暗红的血污里。
她缓慢地伸出手，轻轻按在地上。
掌心触及到的，是还带着余温的鲜血。
那颗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头颅，如今无力地枕在地上，再也不会抬起。
泪珠砸在她的手臂上，冰凉刺骨。
“........我好像......不想长大了。”
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恨他。
恨他虚伪，恨他残忍，恨他亲手毁掉她所有的信任和依赖。
可当他真的死了，那些被恨意掩埋的记忆，却像潮水般翻涌而上，冲得她心口生疼。
小时候，她贪玩不肯好好修炼，
凌震总会装作严厉的样子逼她修炼。
有些珍贵到化神修士都眼馋的修炼资源，总是会不知不觉就出现在她的储蓄戒里，
而每当她想要什么，总能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得偿所愿。
她第一次修炼出岔子，浑身经脉灼痛，是他整夜不眠，用灵力一点点替她梳理。
哪怕后来楚牧假死脱身。
凌羽裳拿出能让化神境修士突破到炼虚境的妖圣残骸，请求凌震想办法救楚牧的时候。
他明明可以拒绝，可以私吞，甚至可以借此要挟她......
但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地陪她去了药王圣地，当时如果不是凌震警惕，恐怕已经死在了药王圣地木枫的手里。
——他从未说过“爱她”。
可那些藏在严厉背后的纵容，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维护........
全都是真的。
父爱无声，润物无形。
而现在——
她再也没有父亲了。
白云站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
他望着少女跪坐在血泊中的单薄身影，视线转而落在血泊中已经死去的凌震身上。
眼中恍惚的情绪过了良久才缓和过来。
他缓慢的走过去。
犹豫着伸出手想要安慰，可还没放下去。
一声尖啸就划破长空，打断了他安慰的话语：
\"神使圣明！\"
整个药灵宗瞬间沸腾，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药灵宗弟子们高举双臂，脸上满是狂热与敬畏。
“神使天威！”
“吾等拜谢神使大人出手，灭杀此魔！”
..........在这狂热的欢呼声中还夹杂着无数愤怒的骂声。
“凌震这畜生，连自己血脉至亲都能屠杀殆尽，简直禽兽不如！\"
\"杀得好！\"，年轻弟子们群情激愤，\"这等丧尽天良之徒，就该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简直太便宜这个畜牲了，要不我们请求神使，将他炼作阶石，把血肉锁在石头里，任万足践踏，受永世诅咒。”
“这种畜牲就该不得好死。”
“好！”，药灵宗上下仿佛达成了一致，顿时爆发出如浪潮般的回应，无数人爆发出兴奋地嘶吼。
仿佛凌震的死是什么一件值得庆贺的盛事。
有人甚至激动地跪伏在地，朝着神使的方向虔诚叩拜，眼中尽是狂热。
而一旁的颠倒，表面装成悲天怜人的模样，抬手示意。
场面瞬间变得安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眼神狂热的等待接下来的旨意。
祂微微叹息，声音如清风般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仇恨只会滋生更多的仇恨。”
“凌震虽犯下滔天罪孽，但如今他已伏诛，魂归天地。”
“我们应当秉持慈悲之心，给予亡者最后的安宁。”
这番话一出，药灵宗的弟子和长老们面面相觑，不少人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但很快，他们便低下头，齐声应道：“神使仁慈！”
话语间带着不解恨的低落。
颠倒佯装满意的点头，朝着凌羽裳和白云道。
“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但他冥顽不灵，不愿意珍惜。”
“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不得已才痛下杀手。”
“还望勿怪！”
这话顿时让白云羞愧难当，本来悬浮在空中的手连忙收了回来，恭敬地拱手。
“神使大人，是老朽有眼无珠，未能及时察觉魔种的危害，还要神使大人亲自出手解决这等麻烦之事。”
“您心怀慈悲，先给予凌震机会，是他不知好歹，白白浪费了您的善意。”
“我等感激神使大人的护佑，又怎会怪罪于您。”
“往后我等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不再受到魔种蛊惑。”
“还望神使大人看在我等诚心悔悟的份上，继续庇佑我们这一方生灵。”
言罢，他恭敬地朝着颠倒行了一个大礼。
周围众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对颠倒表达着感激与敬畏。
凌羽裳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她张了张嘴，却在过度悲伤之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颠倒瞥了地上没有动静的凌羽裳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看爬虫的嘲弄。
表面则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大义凛然道。
“同为人族，何须如此客气？\"
声音温和而悲悯，仿佛真的在为众人的敬畏而感到无奈。
祂微微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躬身的众人轻轻托起，目光扫过每一张狂热的脸庞，最后停留在凌羽裳身上。
\"吾等修行，本为护佑苍生，而非争权夺利、互相倾轧。\"
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
\"你父亲虽入魔道，但终究曾为人族修士，如今既已伏诛。\"
“你如果想的话，大可为他收尸......让他入土为安。”
白云闻言脸色骤变，但下一秒又恢复如初。
同时，飞快扫过外围群情激愤的弟子和长老们。
那些方才还叫嚣着要将凌震挫骨扬灰的面孔，此刻虽因神使在场而敛了声息，眼底的戾气却丝毫未减。
要不是神使在他心中已经定性了，是一个维护苍生的好人。
不然在这句话说出来开始，他就会怀疑颠倒是不是居心叵测，故意的。
如今凌震是人族叛徒，更是坏事做绝。
若凌羽裳真应了这话，只需一个“为魔头收尸”的名头，便足以让她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这群被怒火点燃的修士，一定会“不小心”的将“霸凌的言语”天天传到她的耳边。
毕竟连亲生女儿都要为“魔族余孽”送行，那她与魔头又有何异？
神使这话看似慈悲，实则将凌羽裳架在了火上烤。
以凌羽裳现在接连遭受打击的状态来看。
如果长期遭受言语霸凌，她恐怕会承受不住，在极度崩溃之下选择自杀。
要是不收，又会背上不孝之名。
虽然这个会被理解一些。
可都是对她不利的。
这是染着血的阳谋！
此刻，场面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悬崖上。
凌羽裳流着泪，.......纠结得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颠倒扯着嘴角，无声的“嗤笑”一声，背过身去，在光晕下的表情愈发玩味。
一副我不急，你慢慢想的样子。
白云脸色阴晴不定，正欲开口替凌羽裳解围。
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就在他耳边响起。
笑声柔媚入骨，\"既然诸位都不愿收殓这具尸体，不如...让给妾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