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末，中苏关系一天比一天缓和。
双边贸易随着关系的缓和也变得频密起来了。
中苏专列昼夜不停，铁轨都被车轮磨得发亮。
涂志明命人在开曼群岛注册了家公司，先把苏联的工业废品，通过日本一家垃圾倒卖公司倒腾到港岛，再从港岛转运到国内。
为了省时间，他打通关节，新开了一趟专列，专门拉这些苏联废品，往大东北跑，一天都没歇过。
钱是好东西，美元更是硬通货。
涂志明一路砸钱，没有办不成的事。
雅尼娜站在旁边，看着那些苏联官员和底层办事员的嘴脸，心里凉透了。
“当官的收礼办事，多少还讲点分寸，这些底层的怎么一点节制都没有？”
她声音里带着怒气，满眼都是失望。
“那些海关检验的，一节车皮给五十美元，就敢直接免检。”
“他们就不想想，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连车厢门都不开，看都不看一眼？”
涂志明没接话，正蹲在一台飞机发动机跟前忙着做旧。
把破布塞进发动机的缝隙里，又在关键部位抹了点机油，再用水粉染料调了些脏污的颜色，厚厚涂了一层，最后抓了把灰尘撒上去，拍得均匀。
做完这一切，他扯下口罩，露出满是汗水的脸。
他瞥了眼旁边帮忙递工具的雅尼娜。
“中国有句老话，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慈，子投他乡。”
“说白了，人活一辈子，不都是为了活着吗？”
“你想想，要是你从港岛回去，你的同事没骂你，你的主管没处处针对你，你的家人被照顾得好好的，我怎么可能把你拉到我这边来？”
雅尼娜放下手里的抹布，看着涂志明。
“我还不算你的自己人，除非你晚上允许我进你的房间。”
涂志明乐了，直起腰笑出了声。
“我都要回国了，你跟我说这个？”
“那边就有卫生间，很快的！”
雅尼娜指了指不远处的临时棚屋。
涂志明打量了她一眼。
风吹日晒的，脸上带着明显的风尘色，皮肤也粗糙得很。
他果断摆了摆手，没接这个茬。
西方女人也就远看还行，或者化了妆能看两眼，卸了妆，没了那层精致，是真没法细看。
“靠裙带勾连起来的关系，最不靠谱。”
涂志明捡起地上的染料桶，“只有靠着信仰维系的关系，才是最铁的。”
雅尼娜追上来，追问：“那我们的信仰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实现共产主义，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奋斗终生。”
说着，他拎着燃料桶爬上车厢，到了一辆坦克旁边，掀开桶盖，拿着刷子蘸了染料，刷刷地往坦克外壳上涂。
雅尼娜赶紧凑过去帮忙，递刷子递抹布，手脚麻利。
涂志明一边刷，一边轻声道。
“放心吧，你嫂子和两个侄子，已经到了大西北。”
“我在向阳市边上，新修了一片城区，专门安置你这边的人。”
“你嫂子他们到了之后，先入了俄罗斯族，落了户口，往后就能在那边读书工作了。”
“你嫂子懂俄语，我安排她去西北工业大学教书，教学生们俄语。两个侄子，跟我儿子进了同一所小学。”
雅尼娜的手顿了顿，刷子上的染料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
涂志明直起身，把刷子扔进桶里。
“这个嘛，至少得等苏联解体，你帮我把向阳市那个新城区填满才行。”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小包，塞进雅尼娜手里，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钻进了那辆刚做旧的坦克里。
雅尼娜捏着小包，跳下专列车厢。
不远处的塔吊缓缓转动，把一堆堆废旧钢铁吊起来，堆在坦克上方。
接着，有人过来关上了车厢门，咔嗒一声落了锁。
列车发出沉闷的轰鸣声，缓缓开动，向着南边驶去。
雅尼娜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牛皮纸小包。
里面有三样东西。
一张身份证明，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民族那一栏填的是俄罗斯族，家庭住址是东大向阳市布尔什维克街二十三号。
一把黄铜钥匙，沉甸甸的，应该是那套房子的钥匙。
还有一张渣打银行的存单，上面的数字一串零，晃得她眼睛发花，手都跟着抖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列车的背影一点点变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消失在铁轨尽头。
她咬了咬红唇，心里头冒出一个念头。
下次再见面，我一定要睡到你。
涂志明，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信仰。
坦克车厢里，涂志明从空间里掏出一个睡袋。
他铺开睡袋钻进去，没一会儿就睡死了过去。
这阵子太累了，神经一直绷着，总算是能歇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卸车声把他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听见坦克盖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一道手电筒的光柱射了进来，晃得他眯起了眼。
“志明，我来接你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
涂志明揉了揉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了外面的人。
是董大爷的侄子董存壮。
这家伙，前些日子又升了官，春风得意的。
“董哥？”涂志明愣了一下。
“哎，是我！”董存壮咧嘴笑，伸出手，“来，兄弟，我拉你上来！”
涂志明抓住他的手，借力爬上坦克顶部。
一抬头，他就愣住了。
整列火车都开进了一个巨型仓库，仓库里亮如白昼，无数穿着工装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手里拿着记录本，正对着车厢里的东西点验、分拣，忙得热火朝天。
涂志明凑近董存壮，压低声音问：“沈飞的同志来了吗？”
董存壮也压低声音，朝仓库一角努了努嘴。
“来了，那边那几个戴眼镜的就是，全都在那等着呢。”
涂志明点点头，交代道：
“第三车厢下面压着的那些废纸，是他们的，麻烦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自己过来分拣。”
“第二车厢的废纸，帮我送到向阳市，直接交接给新区管委会。”
“第一车厢的废纸，送到港岛，交给龙华科研中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