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祖母与武皇的这场冲突,当真关系到果儿,那果儿的身世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隐秘?
薛和沾只觉一股凉意顺着后脊爬了上来,分明端坐室内,他却生出彻骨寒意。
老孟只见薛和沾听完他的话便神色莫测,瞳底仿佛浸着寒霜,令他也觉出几分凉意。粗莽的汉子缩了缩肩,忍不住出声唤他:“少卿?”
薛和沾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的惊骇,继续问道:“那萧御史和……和公主之子,在此处停留了几日?后续又发生了何事,但凡你能想起来的,事无巨细皆说与我听。”
老孟闻言蹙眉:“时隔日久,小人不在内堂做事,是以他们在驿站内发生了何事,小人也不得而知。只记得似乎没有几日他们就都离开了。公主之子有自己的马匹,那几日也是我在喂养,小人隐约记得,他是与萧御史一同离开的。”
薛和沾蹙眉:“那你可还记得,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老孟颔首:“这我倒当真记得,因那几日我喂养贵人的马,与他的仆从混了个脸熟,时不时闲聊几句,他只道家中幼子生了病,他却要跟着贵人出来办差,心中惦念妻儿。临行那日他来牵马,与我说终于可以回长安了。还托我从村里买了些山菌干货带回去。”
“回了长安?”薛和沾蹙眉,又问:“那仆从可曾跟你聊过,他随贵人来此,是为了办什么差事?”
老孟摇头:“这他没说,小人也不敢问。”
薛和沾拧眉思索,金吾卫要找人,若二伯父与他们目标一致,为何反而回转了?
若目标不一致,好端端的,二伯父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龙首驿?
虽驿券上当会记载过路官员因何事、前往何地在此投宿,但这种明面上的记录,往往会有所掩饰,若有隐秘,更不会直接暴露。
不过薛和沾还是决定查一查驿站券薄,希望能从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打定了主意,他继续问老孟:“十五年前,孙林收孙大郎做嗣子一事,你可有印象?”
老孟点头:“这事小人记得。”
“当时孙大娘来寻孙大郎,可曾发生什么反常之事?”
老孟拧眉回忆片刻,摇头:“反常之事倒没有,小人不常去前堂。倒是听人说那孙大郎的长姊是个苦命人,因生不出儿子,在夫家过得不怎么好,反复向孙大郎哭诉,惹得孙大郎十分不耐,没两日就撵着她回了夫家。”
薛和沾凤眸微眯:“这孙大郎与长姊感情不甚亲厚?”
老孟摇头:“小人不知,我与孙大郎也不算太熟,但他在此十五年,休沐时也未曾去看望阿姊,想来感情一般。若是小人知晓家中弟妹如今都在何处,定要想尽办法探望送信才是。”
“既是如此,孙大娘为何又来投奔这个弟弟……”薛和沾沉吟着,又问:“你可曾记得孙大娘来投奔孙大郎之时,发生了何事?”
老孟点头:“这事我倒是记得清楚,当时那孙大娘好一番哭爹喊娘的,孙大郎不胜其扰,甚至还躲到后院柴房来,对那娘儿俩不甚关心。我当时还劝过他,到底是一母同胞的阿姊,母女俩如今已是无家可归,再如何也不该避而不见。”
“他可曾听劝?”薛和沾追问。
老孟叹气摇头:“那孙大郎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任你是谁,你说你的,他只管不说话,若是将他说烦了,他便躲起来不见你。也就孙林和驿长说话他不敢不回。”
“后来呢?”老孟所说的,与孙大娘说的有几分出入,薛和沾一边追问,一边在心底捋着两边的说法。
“后来小人见他油盐不进,便也懒得与他多说。倒是他那个外甥女是个聪慧的,见自家舅父靠不住,干脆去求了孙林。小娘子在孙林门前跪了一夜,孙林到底心软,出了钱,托人在村里给他们寻了两间空房。又给那小娘子借了点钱,让她们娘儿俩安家。”
老孟说着有些唏嘘:“我们驿里的人当时都在议论,这娘儿俩都是女子,家中没个男人,将来日子不知道怎么过下去。还有人说孙林沾上这一家是倒了霉,开了这个头,只怕以后要没完没了的补贴她们。没成想那小娘子竟是个胆大能干的,冬日里风雪连天,猎户都不敢进山的日子,她都要往山里钻,如此不过月余,竟还真让她从山里挖出不少珍贵药材。”
薛和沾面露好奇:“都有些什么药材?”
“人参、茯苓,另有些黄精之类,还有的我也不认识。但那小娘子脑子活泛,据说她只靠着跟驿站里的住客攀谈,就将这些草药的外形都记了下来。”老孟面上带着由衷的佩服。
“她常来驿站?”薛和沾又问。
老孟颔首:“是,她心思活络,人也活泼,嘴还会说。很容易跟人熟络起来,来去没有几次,驿里的人都挺喜欢她。往来的使者商队也都愿意在她那买东西。那时,她赚了钱总会拿出一部分还给孙林。还用兽皮给孙林做了好些褙子、护膝等物,还有一双皮靴,让我们好生羡慕。当时我们都说,孙林不如认了五娘这个外孙女,比孙大郎这个便宜儿子可孝顺多了。可惜没多久,孙林就心疾发作病故了……”
老孟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薛和沾问:“孙林去世之前,对五娘如何?孙大郎呢?他与五娘关系如何?”
“孙林嘴上不说,但眼瞅着每次五娘来,他都难得的露出笑模样,脾气也比平日里好些。五娘送他那些东西,他日日穿着,有时还特意将那褙子穿在外袍外面,炫耀似的。想来心里也是喜欢五娘这个外孙女的。”老孟说着,皱了眉:“孙大郎……五娘也给他送了些东西,他都收了,但对五娘和她娘依旧是爱答不理的。到年节上,原本是他轮休,五娘特特地来请他去家里一道过年,他却不肯,反倒接了送信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