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大学分子生物学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我的指甲正在变硬。借着安全出口的微光，能看到指尖泛起病态的淡紫色，像蒙了层半透明的蹼。更糟的是舌根处新生的倒刺，每次吞咽都像咽下碎玻璃。
\"还有多远？\"云翼的声音在管道里产生奇特回声。他的翼膜在狭窄空间里本能地收拢，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林萱盯着平板上的建筑图纸：\"穿过这个交叉口，正下方就是低温样本库。\"她突然转头看我，\"欢喜？你的眼睛...\"
我知道它们在变——视野正分裂成两个重叠的画面：正常人类视角和某种广角镜头般的全景。这是雪貂的双眼分布特征，为了同时观察前方和两侧的掠食者。
\"基因占比27%。\"林萱读取检测仪数据时，手腕在发抖。72小时倒计时才过去三分之一，我的雪貂基因已经逼近崩溃临界点。
管道突然震动，远处传来金属撕裂声。球球压低耳朵发出呜咽，它比我们更早察觉危险。
\"他们切断了主通风系统！\"云翼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在逼我们出去。\"
林萱突然抓住我和云翼的手：\"记得我说的三重稳定吗？\"她掏出三支真空采血管，\"需要你们的血液样本，现在。\"
针头刺入的瞬间，管道照明突然熄灭。在绝对黑暗中，我清晰看到三人的轮廓散发着不同颜色的生物电场——云翼是跳跃的蓝，林萱是沉稳的绿，而我正从淡黄向刺目的猩红过渡。
\"见鬼...\"云翼突然剧烈抽搐，翼膜不受控制地展开，\"他们在用高频脉冲诱导变异！\"
混凝土爆裂的巨响中，我们坠落进下方的实验室。碎玻璃雨中，我本能地翻滚缓冲，却发现自己停在了半空——短暂滞空后摔在实验台上。这是...瞬移？
\"欢喜！\"林萱的尖叫让我回头。三个穿防护服的特勤正从门口涌入，手持那种会诱发变异的脉冲枪。
身体先于思维做出反应。我扑倒林萱的瞬间，后颈汗毛根根竖起——某种新生的危险感知系统在运作。子弹擦着耳际射入身后的液氮罐，爆开的冷雾中，我看到云翼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转飞行，翼骨划出破空声。
\"样本库密码！\"林萱把平板塞给我，上面是张教授临终前传出的密钥。我的手指自动输入一长串字符，变异带来的动态视力让这轻而易举。
保险柜开启时，脉冲枪的蓝光再次扫来。云翼惨叫一声从空中坠落，翼膜边缘开始碳化。我抓起离心管架砸向特勤，其中一支正中脉冲枪——这准头绝非巧合，而是变异强化的空间计算能力。
\"拿到了！\"林萱高举一支蓝色安瓿瓶，\"cRx-9稳定剂原型！\"她的笑容突然凝固——防护服特勤身后，方晴的白大褂在走廊尽头闪现。
\"注射器！\"我吼出的声音已带嘶嘶尾音。林萱愣了一秒才明白我要做什么，慌忙组装气动注射枪。当她把枪口对准我颈部时，我看到她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
\"可能会死...\"她嘴唇发抖。
\"比变成怪物强。\"我抓住她颤抖的手，引导枪口对准颈动脉。药液注入的刹那，世界炸成无数碎片。
我同时存在于三个视角：云翼俯冲时摇晃的飞行视野；林萱泪眼朦胧中变形的实验室；以及我自己正剧烈抽搐的身体。更可怕的是思维的融合——碎片化的记忆像洪水般涌入：云翼在Genewell地下六年的囚禁；林萱五岁时那个总在深夜来抽血的\"白大褂叔叔\"；还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梦境——笼子里撕咬自己尾巴的白色野兽。
\"欢喜！\"现实被林萱的拍打拽回。我发现自己蜷缩在破碎的实验台下，手掌完全变成了爪状，但舌根的倒刺退化了。云翼正用翼膜为我们挡着飞溅的玻璃碴，他的左翼有明显烧伤痕迹。
\"基因占比回落到25%...\"林萱的检测仪发出欢快的提示音，但她脸色更凝重，\"只是暂时压制。我们需要更多原材料制作血清。\"
方晴的声音通过实验室广播系统传来：\"精彩的三重奏。\"伴随刺耳的电流杂音，\"但你们真以为王明远是好心帮忙？查查他女儿的病历吧，7号。\"
投影仪自动开启，显示出一间重症监护室。病床上插满管子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岁，她的监测仪显示基因崩溃曲线与我的惊人相似。
\"王晓雨，进行性肌肉营养不良症晚期。\"方晴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愉悦，\"王董资助张教授叛逃，就是为了获取逆转录病毒载体...用你的基因救他女儿。\"
林萱突然剧烈颤抖。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监控画面角落——日期显示是三天前，而病床监护仪上的医院标志，正是她父亲担任主任的市立医院。
\"他利用我...\"林萱的指甲掐进掌心，\"那些血液样本...全送到了我爸的实验室...\"
云翼突然拽着我们扑向窗口：\"没时间崩溃了！\"他撞碎钢化玻璃，展开残破的翼膜。下方二十米处是剑河支流，但追兵已破门而入。
跳窗前的最后一瞥，我看到实验室白板上被擦除的公式痕迹——某个分子结构与我梦中反复出现的双螺旋图腾完全一致。
冰冷河水再次包裹全身。这次的下潜过程变得奇妙而缓慢，我能清晰分辨水中每种微生物的游动轨迹。云翼的翼膜在暗流中像导航鳍般调整方向，而林萱的气泡串突然改变轨迹——有东西正从河底接近！
球球率先发起攻击。它扑向那个黑影的瞬间，我认出那是Genewell的水下无人机，形似巨型龙虱。林萱掏出电击笔，但水流让动作变得迟缓。
某种新生的狩猎本能接管了身体。我在水中瞬移了半米，爪子精准刺入无人机关节处。短路产生的电火花照亮了河床，也照出林萱惊愕的面容——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我的完全变异形态。
上岸后我们躲在国王学院教堂的拱顶夹层。林萱用教堂急救箱里的酒精灯蒸馏血清，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王晓雨的病历我见过。\"她声音干涩，\"父亲说那是罕见的基因突变病...\"蒸馏器突然沸腾，蓝色蒸汽在试管壁凝结成珠，\"王董上周刚追加投资了医院的基因治疗中心。\"
云翼正在角落处理翼膜伤口，闻言抬头：\"所以方晴没说谎？\"
\"更糟。\"林萱调出手机里加密文件，\"王晓雨的基因缺陷在mYh7基因，而欢喜的雪貂基因恰好能...\"她突然噤声，惊恐地看向我。
我不用问为什么。变异强化的听力已经捕捉到教堂广场上的脚步声——至少二十人，还有脉冲枪特有的电流噪音。但真正让我僵住的，是突然涌入鼻腔的熟悉气味：消毒水、皮革，和那种只有王董雪茄才有的印尼丁香调。
\"他亲自来了。\"我的声带像被砂纸摩擦。云翼立刻熄灭酒精灯，而林萱把刚提炼的血清塞进我手里。
\"足够撑48小时。\"她声音很轻，\"如果...\"
教堂彩绘玻璃突然爆裂！脉冲枪的蓝光如探照灯扫来。我们分散躲避的瞬间，某种更高频的声波穿透石壁——我的骨骼开始共振，视野边缘泛起血红。
\"是定向诱导波！\"云翼的翼膜不受控制地完全展开，\"他们在针对你，欢喜！\"
剧痛中我撞碎侧门冲进墓园。月光下，王董站在古榆树旁，手中不是雪茄而是某种发射器。他身后两个保镖架着个透明医疗舱——里面是昏迷的王晓雨，她瘦弱的手臂上插着与我同型号的输液管。
\"72小时太久了。\"王董的声音出奇温和，\"晓雨撑不过今晚。\"他举起平板，显示两组基因序列对比图，\"你体内产生的修复蛋白是唯一希望。\"
林萱和云翼追来时，脉冲枪阵列已经完成合围。球球狂吠着冲向王董，被电击项圈放倒。我想瞬移却失败了——定向声波锁死了我的变异能力。
\"做个交易。\"王董敲击医疗舱控制面板，\"一管骨髓干细胞，换你们自由。\"监测仪显示王晓雨的心跳正在减弱，\"方晴不知道我来。她想要的是完美武器，而我只要女儿活着。\"
林萱突然上前：\"那些血液样本...都用来培养载体病毒了？\"
\"你父亲没告诉你？\"王董苦笑，\"cRx-9稳定剂的原型，就来自你婴儿时期的血清。\"他指向云翼，\"11号的逆转录酶，7号的修复蛋白，加上你的稳定因子...这才是完整的治疗配方。\"
月光被乌云遮蔽的刹那，云翼突然暴起！他的翼膜掀起狂风，卷着落叶扑向脉冲枪阵列。我趁机撞向医疗舱，却在触碰的瞬间僵住——王晓雨突然睁开的眼睛，瞳孔是和我一样的竖条形！
\"她已经被注射了初期样本...\"王董的坦白被爆炸声打断。教堂尖顶方向升起橙色火球，林萱趁机将剩余血清注入我颈部。
\"方晴找到我们了！\"她拽着我后退，\"王董在争取时间！\"
世界再次分裂成多重画面：云翼俯冲攻击的俯视角；林萱拉着我奔跑的平视角；医疗舱里王晓雨试图抬手的特写；以及我自己正剧烈变异的身体——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白色绒毛。
王董最后的话语随风飘来：\"明天日出前带晓雨来圣约翰学院旧图书馆...否则你们都会死在方晴的净化程序下！\"
我们逃进剑河支流的小船时，检测仪显示我的雪貂基因占比已突破29%。林萱正在查看云翼的伤势，而我的意识却不断闪回到医疗舱里那双眼睛——王晓雨看我的眼神，不是恐惧而是...理解？
\"他撒谎。\"云翼突然说，\"那女孩至少被注射了三期样本，她已经开始变异了。\"
林萱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气味。\"云翼的鼻翼翕动，\"她和欢喜有相同的代谢产物...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她后颈有Genewell的激光烙印，新鲜出炉的。\"
我试图说话，却只发出嘶嘶声。舌骨结构的变化让人类语言越来越困难。林萱突然抱住我，她的心跳声异常清晰。
\"还有一个办法。\"她调出手机里圣约翰学院的平面图，\"旧图书馆地下有台第一代基因测序仪，王董可能真想帮我们。\"她指向某个被标记的房间，\"这里藏着剑桥最老的冷库，存有1953年发现dNA双螺旋时的原始样本。\"
云翼的翼膜突然抖动：\"你是说...用最纯净的人类基因做模板？\"
\"但必须先救王晓雨。\"林萱的指尖划过我爪化的手，\"欢喜的变异已经不可逆，我们需要她体内产生的抗体来完成血清。\"
河面泛起鱼肚白时，我的视野完全变成了雪貂的红外成像模式。林萱和云翼的轮廓在热成像中呈现不同色温，而远处剑桥的尖塔群像一排等待发射的火箭。最后一次查看检测仪，数字刺痛了我的眼睛：
雪貂基因占比31%。
倒计时还剩42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