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翰学院旧图书馆的地板在呼吸。
我趴在霉味浓重的波斯地毯上，耳朵紧贴橡木地板。下方传来的不是机械嗡鸣，而是某种生物节律般的脉动——咚、咚、咚——与我的心跳逐渐同步。雪貂基因占比达到33%后，听觉范围已扩展到次声波领域。
\"第七块可活动地板。\"林萱用紫外线灯扫过书架底部，照亮几个发光的指纹，\"王董没说谎，这里确实有秘密入口。\"
云翼的翼膜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珍珠光泽，他正用变异强化的视力检查天花板：\"整栋建筑是伪装，真正的结构在地下。\"他的指尖划过石墙缝隙，\"这些'古老'的裂缝是用酸腐蚀出来的，不会超过二十年。\"
我试图回应，喉咙却只发出嘶嘶气音。舌骨完全变形后，人类的语言功能正在消失。但某种新生的神经突触正在大脑皮层蔓延——当云翼看向我时，能感觉到他的思维像无线电波般传来断断续续的图像：旋转的dNA模型、王晓雨医疗舱的密码锁、以及...方晴办公室里的某种银色容器？
\"思维链接？\"林萱突然凑近，她的瞳孔在暗处扩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自从昨晚混合血清注射后，她开始能模糊感知到我和云翼的情绪波动。\"持续时间多久？\"
云翼竖起三根手指，翼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三分钟——这是我们血液共鸣产生的临时精神链接时限。球球突然竖起耳朵，它比我们更早捕捉到地下传来的脚步声。
暗门滑开的瞬间，王董身上的雪茄味先于身影出现。他独自一人，右手握着古董怀表——盖子上蚀刻的双螺旋图案与我梦中图腾一模一样。
\"晓雨情况恶化。\"他开门见山，怀表内侧照片里，病床上的女孩手臂已出现白色绒毛，\"方晴启动了涅盘协议，黎明前所有变异体都会被脉冲网清除。\"怀表齿轮突然弹开，露出微型投影——城市地图上数十个红点正在移动，\"包括你们。\"
林萱抓住关键：\"为什么帮我们？你女儿明明已经...\"
\"因为镜像酶。\"王董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晓雨体内产生的抗体，只能暂时平衡你的变异。但地下冷库里的原始样本...\"他指向地板，\"含有真正的基因重置因子。\"
云翼突然挡在我面前：\"Genewell创始人曾是剑桥教授。\"他的翼膜边缘泛起警戒的暗红色，\"1953年dNA结构发现后，他们立即开始了杂交实验。\"
王董的怀表投影切换，显示出一份泛黄文件：《project chimera 1943-1957》。文件角落的印章让我浑身战栗——那是我变异后反复梦见的双螺旋眼瞳标记。
\"跟我来。\"王董按下怀表某个机关，地板无声滑开，\"或者等方晴的猎杀小队把你们制成标本。\"
地下通道的墙壁镶嵌着荧光菌丝，提供诡异的生物照明。随着深入，空气变得潮湿而古老，混合着福尔马林与某种我无法识别的香料味。通道尽头是扇青铜门，表面蚀刻着无数缠绕的蛇形dNA链。
\"沃森和克里克从没公开过原始实验笔记。\"王董将手掌按在门中央的瞳孔扫描仪上，\"因为他们发现的不只是分子结构...\"
青铜门开启的瞬间，我的视野突然分裂。物理空间里是间圆形石室，中央矗立着液氮冷柜；而精神层面却炸开无数记忆碎片——六岁时的车祸、大学实验室的通风橱、宠物店第一眼看到的金渐层...还有从未经历过的画面：白色手术台、注射器的反光、穿防护服的身影俯身说着\"7号样本表现优异\"...
\"欢喜！\"林萱的拍打将我拽回现实。她指尖残留的血清正微微发烫——我们三人的血液混合后，竟能在皮肤表面形成暂时的导电膜，强化思维链接。
石室冷柜里排列着上百支水晶安瓿瓶，每支都悬浮着不同颜色的dNA絮状物。王董径直走向中央立柱，取出三支标记着Ω符号的黑色容器。
\"原始模板。\"他声音带着宗教般的虔诚，\"从五千年前冻尸提取的绝对纯净人类基因。\"黑色安瓿瓶在灯光下泛出奇异虹彩，\"Genewell所有实验体的源头。\"
云翼突然踉跄后退，翼膜剧烈震颤：\"不对...这些是...\"他的思维波动传来剧烈刺痛感，我\"看\"到他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同样的虹彩液体正被注入幼年云翼的脊椎。
林萱比我更快理解：\"你们用古代dNA制作基因武器？\"她的检测仪对准安瓿瓶，读数疯狂跳动，\"这些序列有端粒修复功能...但被改造成了载体病毒！\"
王董的沉默证实了一切。他操作着角落的离心机，将王晓雨的血清与黑色液体混合：\"方晴想创造新物种，我只想救女儿。\"离心机运转声中，他看向我，\"现在只有你能产生足够的修复蛋白。\"
水晶安瓿瓶在离心力下旋转，我的视线无法移开——那些液体中漂浮的光点正组成熟悉的双螺旋眼瞳。头痛欲裂间，地下突然震动，菌丝照明全部熄灭。
\"他们找到这里了。\"王董将混合液注入便携式合成仪，\"至少需要二十分钟完成转录。\"
云翼已经飞到通道口侦查，他的思维波动传来紧急图像：全副武装的特勤正用激光切割上层地板。更可怕的是方晴的身影——她手持的银色装置正发出与王董怀表相同的图腾。
\"涅盘协议启动器。\"王董脸色骤变，\"能释放靶向基因病毒，杀死所有携带实验标记的生命体。\"他猛拽我的手腕，\"带晓雨去屋顶！大气电离层能暂时干扰信号！\"
合成仪突然警报大作——王晓雨的血清样本不足。林萱毫不犹豫地卷起袖子：\"用我的。父亲说过我的血液有特殊稳定因子。\"
当针头刺入她手臂时，地下再次剧烈震动。这次伴随金属撕裂声，通道顶部落下碎石。云翼飞回来时左翼在流血，他的思维图像显示特勤已突破第一道防线。
\"带她们走！\"王董将合成仪塞给我，自己走向武器架，\"记住，转录完成后必须在三分钟内注射，否则...\"他的后半句被爆炸声淹没。
我们沿螺旋楼梯冲向屋顶时，合成仪进度条才到65%。林萱背着医疗舱里的王晓雨，而我的爪子正不受控地伸长——雪貂基因在压力下加速表达。球球跑在最前方预警，它的吠叫声突然变成呜咽。
\"脉冲网！\"云翼用翼膜护住我们。楼梯间窗外，整个剑桥上空笼罩着蓝色光网，远处已有几个红点坠落——那是被击中的变异体。
屋顶寒风凛冽，合成仪终于发出完成的\"叮\"声。我抓起注射器，却在看到王晓雨的瞬间僵住——医疗舱里的女孩已经完全变异：全身覆盖白色绒毛，手指变成爪状，但眼睛仍保持清明。
\"镜像反应...\"林萱快速连接监测电极，\"她的抗体在改写你的基因序列！\"读数显示我的雪貂基因正在重组，某些片段被替换成更稳定的结构。
注射的刹那，剑桥所有钟楼突然齐鸣。黎明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与脉冲网相撞产生奇异极光。药剂流经的血管像被液态氮冻结，又瞬间燃烧起来。我跪倒在地，看到自己爪子上白色绒毛正以肉眼可见速度消退。
\"基因占比回落到28%！\"林萱的欢呼被爆炸声打断。楼梯口冲出的不是王董，而是三个持脉冲枪的特勤。云翼立即俯冲攻击，却被某种银色网兜捕获——那材质与方晴手中的装置相同。
\"7号样本。\"方晴的白大褂在晨风中翻飞，她手中的启动器已开始倒数，\"终于见到Genewell最完美的作品。\"她的视线扫过正在恢复人形的我，又看向医疗舱里的王晓雨，\"啊...镜像酶生效了。\"
脉冲枪同时对准我们三人。方晴微笑着按下启动器某个按钮，我体内突然爆发出撕裂般的疼痛——所有变异基因在同一秒苏醒！雪貂基因占比疯狂飙升到41%，视野完全变成血红色。
\"惊喜吗？\"方晴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涅盘协议第一阶段就是刺激变异体完全转化。\"她举起启动器，屏幕显示着整个剑桥地区的三维扫描图，\"然后...净化。\"
在彻底失去人类意识的边缘，我听到林萱的尖叫。她扑向合成仪残骸，将最后几滴药液与自己的血液混合。云翼的思维波动传来最后的图像：圣约翰学院屋顶的青铜风向标——那是个双螺旋结构的古老气象仪器。
当林萱的混合血清注入我颈动脉时，时间仿佛静止。脉冲网的蓝光、方晴启动器的倒计时、特勤枪口的火花...全部凝固在琥珀般的时空里。而我的意识突然升到千米高空，俯瞰整个剑桥——
无数红色光点正在移动。有些在逃跑，有些在搜寻，更多的是像无头苍蝇般乱撞。但最明亮的三个光点就在我正下方：云翼的蓝、林萱的绿、和我自己正从猩红转向金黄的生物电场。更奇妙的是，我能\"看到\"连接我们的能量丝线，像dNA链般缠绕旋转。
\"选择吧，7号。\"方晴的声音直接在大脑中响起，\"成为新物种的始祖，或者...\"
时空重新流动的瞬间，我的爪子贯穿了启动器屏幕。不是出于愤怒，而是某种更高阶的计算——这一击恰好打断病毒释放程序的校验序列。方晴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因为脉冲网突然调转方向，全部能量轰向她的银色装置。
\"镜像反转...\"林萱跪倒在地，她的检测仪炸出火花，\"欢喜的基因序列被王晓雨的抗体改写了...现在所有Genewell武器都会把你识别为控制终端！\"
云翼挣脱网兜的第一件事是抱起医疗舱里的王晓雨。女孩虽然仍保持变异形态，但监测仪显示她的基因崩溃已经停止。更惊人的是，她正用与我完全相同的手势指向东方——那里，朝阳正从国王学院礼拜堂尖顶后方升起，在露水上折射出无数微小彩虹。
方晴在特勤掩护下撤退前，留下了毛骨悚然的预言：\"你们赢了这场战斗，但基因革命已经无法阻止。\"她的白大褂消失在楼梯口，\"看看新闻吧，全世界已有超过六百例自然发生的基因融合案例...\"
当王董满身是血地爬上屋顶时，第一件事是拥抱正在恢复人形的女儿。他手中的怀表已经破碎，但那双螺旋图腾仍清晰可见。
\"不是终点。\"他喘息着指向东方天际线，那里有架正在爬升的私人飞机，\"Genewell真正的总部在日内瓦。方晴只是...部门主管。\"
林萱正在用教堂急救箱处理云翼的翼膜伤口。我试图帮忙，却发现自己的爪子已基本恢复人形——只是指甲根部还残留着淡紫色痕迹。检测仪显示雪貂基因稳定在22%，但端粒长度出现异常：某些染色体末端比正常人长了近千个碱基对。
\"古代dNA的效果。\"王董查看读数后露出苦笑，\"你们现在算是...升级版人类。\"
返程的火车上，我们轮流照顾时睡时醒的王晓雨。她的变异特征正缓慢消退，但瞳孔仍保持竖条形。云翼靠窗坐着，用翼膜为女孩遮挡阳光。林萱则埋头分析从圣约翰学院带出的数据芯片——那里存着Genewell七十年来所有实验记录。
而我坐在车厢连接处，看着自己时而恢复正常、时而微微发光的指尖。球球趴在我脚边，它的生物电场比人类活跃得多，却比变异体稳定。当列车穿过隧道时，玻璃反射出的不再是那个宠物店小老板，而是眼睛偶尔闪过金光的陌生面孔。
手机突然震动，是宠物店摄像头App的警报。画面上，十几个快递箱正被堆放在店门口，每个都贴着\"活体运输\"标签。放大看最上方箱子的透气孔，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动了动——那绝不是普通动物的轮廓。
王晓雨在梦中呓语：\"...第七批实验体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