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这种生活吗？”元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直接在徐崇脑海中响起。
他伸出手掌，掌心向上，仿佛在托起整个世界的重量，“他们接受你，让你在平静的生活中生存，安静地过完这一辈子，什么青龙，什么反神计划，都与你我无关了，你愿意接受吗？”
徐崇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几乎要盖过元可的声音。
他的目光在元可脸上游移，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但元可的表情平静而温和，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柔和得像春日的湖水。
“这是真实的吗？”徐崇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随即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如果是真实的，即便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我…可以接受这种生活吗？”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了太久太久。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在那些被青龙操控、意识模糊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没有命令，没有任务，没有那些可怕的实验和无尽的逃亡。
只是一个安静的角落，可以让他做自己，不用再被当作工具或武器。
令徐崇惊讶的是，元可竟然点了点头，而且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
元可的身体正在变得...真实。那半虚幻的轮廓逐渐凝固，皮肤呈现出真实的血色和纹理，甚至可以看到每一根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扬的细节。
徐崇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猛地缩回。
“你不愿意吗？”元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徐崇从未听过的惋惜，像是期待落空的恋人。
徐崇的喉咙发紧，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他的内心确实在挣扎——这确实是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生活。
没有青龙那冰冷的监控，没有反神计划带来的无尽压力，没有那些将他当作棋子的操控者。
这里只有平静，只有安宁。
“我愿意，”徐崇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可你不是真的元可，我却是真的我。”
元可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这不像你，不像我喜欢的那个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徐崇熟悉的强势，但更多的是…失望？
徐崇感到一阵心痛。
“你还要去遭受那种孤独带给你的感觉吗？”元可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不痛苦吗？若你离开，一切都会变回原样，你依然要走下去，而且，无法停下。”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像是能看透徐崇的灵魂。
徐崇的视线开始模糊，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青龙操控的日子，那些在与小雨共同醒来的清晨，那些在永夜渊时麻木的眼神…痛苦如同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陷入混沌的边缘，徐崇猛地惊醒。
他后退两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元可的身影在眼前晃动，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
“来我的怀抱吧，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元可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像是在邀请一个迷途的孩子回家。
“我需要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来彻底洗涤我未来的路，”徐崇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这条路必须真实，若是不，那就不走，我无法接受跟你们这些虚构出来，有意识的人类共存，我是我，真实的我，我宁愿走下去，我宁愿孤独将我吞噬，那至少，吞噬的是我，而不是在这里，接受一个真实的灵魂的堕落！”
元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一刻，徐崇看到了一丝真正的悲伤闪过他的眼睛——如果那还能被称为眼睛的话。
随后，元可缓缓放下双手，眼中流露出徐崇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若是如此，那你是该离开。”元可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徐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一旦离开这个房间，一切都将恢复原状。
那些黑白的世界，那些无止境的恐惧和孤独，都会重新将他淹没。
他的双腿开始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门外，是一个他既熟悉又恐惧的世界。
那里没有温柔的元可，没有平静的生活，只有无尽的逃亡和战斗。
但那里也是真实的，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徐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出第一步。
世界在他脚下微微震动，色彩开始从边缘褪去，像是一幅正在被擦除的画。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手指紧紧抓住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破不立！”徐崇在心中怒吼，这四个字像是点燃了他最后的斗志。
他猛地抽出被门框卡住的手，踏出了第二步。
世界在瞬间崩塌。
原本还带着些许蓝色的天空猛然化为灰暗，元可的身影开始消散，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弟子们也一个接一个化为灰烬，飘散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徐崇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回头看。
一步，又一步。
徐崇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但他知道，只要继续前进，就一定能找到路。
也许前方是黄昏大陆，也许是神凶遗迹，又或者是更加可怕的未知。
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走，他在选择真实，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
风在耳边呼啸，像是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诉说着什么。
徐崇抬起头，看见天空中飘散的灰烬组成了模糊的字样——那是元可最后的话语，还是他自己的幻觉？他已经分不清了。
但没关系。
徐崇握紧拳头，感受着掌心的疼痛。
真实总是伴随着痛苦，而痛苦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还拥有选择的权利。
不破不立，也许这就是他必须经历的蜕变。
前方的路依然模糊不清，但徐崇的脚步却越来越坚定。
因为他知道，无论多么艰难，那都是他自己的路——真实的，只属于徐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