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一百年,从未离身,后来我入逍遥门修行,一路至天仙,成为代宗主……皆因想着,站得高些,或许能再见到你。”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很淡的、近乎自嘲的笑:“谁知再见时,你是来灭宗的。”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陈圆圆和杨玉环对视一眼,忽然觉得这姑娘有点可怜——等了三千多年,等来的是自家宗门跪地投降,心上人成了需要仰望的“尊主”。
陈凡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师兄呢?”
李秋水一怔:“……什么师兄?”
“你不是单念师兄么?”
“我……”李秋水眨了眨眼,茫然道,“我没有师兄啊。逍遥门这一代都是女仙子。”
陈凡:“……”
好嘛,原来金庸小说都是骗人的。
他揉了揉眉心,将玉简递还:“前尘往事,如云烟过眼,我这一世是陈凡,青玉仙门之主。你既已率众归附,便按契约行事,往事不必再提。”
话说得平静,却带着明确的划界意味。
李秋水接过玉简,指尖微微发颤,但终究低下头去:“……是。”
陈凡转身登舟,衣袖拂过山风。
就在飞舟即将升空时,李秋水忽然抬头:“尊主!”
陈凡脚步一顿。
“天一宗和西印宗的残余,已经通过秘密星门逃往‘古妖界’。两宗副宗主临行前,带走了宗门宝库中所有关于‘生命之树’的典籍——他们似乎确信,古妖界有克制生命之树真正力量的方法。”
陈凡缓缓转身。
李秋水迎着他的目光,补充道:“此事极为隐秘,若非我早年派人在西印宗做过百年客卿长老,布下过几枚暗子,也不可能知晓。”
“古妖界……”
杨玉环蹙眉,“那是仙盟明文禁止踏足的禁域,据说连通着上古妖族祖地,危险程度不亚于仙漠之海。”
陈凡笑了。
他跃上飞舟甲板,锦华衣袍在夕阳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正好,我还没杀过妖仙。”
飞舟调转方向,不再朝逍遥山脉深处去,而是径直冲向西方天际!
那里,是通往古妖界的星门所在。
李秋水跪在山门前,望着飞舟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手中那枚褪色玉简,被她紧紧按在心口。
三千一百年的执念,换来一句“不必再提”。
但她不悔。
至少,她又见到他了。
哪怕这一世的他,眼中已无当年归墟畔的温润笑意,只有睥睨仙域的凛冽锋芒。
李秋水站起身,脸上泪痕已干,恢复了代宗主的从容,“传令,逍遥门全体弟子,即日起配合青玉仙门外门,开采西山仙矿。凡懈怠者——逐出山门,永不复用。”
声音清冷,响彻群山。
她转身走向宗门大殿,白巾在身后飘起,像一场迟来了三千年的送别。
从今日起,她是李秋水,也只是李秋水。
逍遥门的代宗主,青玉仙门的附庸。
至于那颗等了三千年、如今终于可以放下的心——
就让它随着那句未尽的诗,一起葬在这满山白巾之中罢。
而此刻,飞舟已破云穿空。
陈凡站在船头,袖中的藏天佩微微发烫,那枚玉简的气息正在被佩身缓缓吸收、解析。
或许很快,他就能知道三千一百年前,东海归墟畔,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在那之前——
古妖界,还有两条漏网之鱼,等着他去收网。
陈凡眯起眼,望向西方渐暗的天际。
这一次,不会再有“投降”这个选项了。
飞舟穿行在空间乱流中,舷窗外是扭曲的光带和破碎的星辰碎片。
陈凡站在主控阵盘前,正根据李秋水提供的星图调整航向。
古妖界的星门隐藏在“陨仙裂谷”深处,那是一处连金仙都不愿轻易涉足的绝地。
“夫君,前方有空间异常。”杨玉环忽然指向观测晶球。
晶球中映出的,并非预想中的陨石群或空间风暴,而是一片宁静的山水。
小桥,流水,竹林掩映的村落。
袅袅炊烟在夕阳下升起,田埂上有农人扛着锄头缓行,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在追逐嬉闹。
陈凡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景象,他记得。
——青墨县域,他刚穿越到青墨县域时,视察的第一个凡人村落。
可这里明明是仙域边缘的空间乱流带,怎么可能出现青墨县域的景象?
“停下。”陈凡沉声道。
飞舟悬停在距离村落约千丈的虚空。
从这个角度看去,村落真实得可怕,连土墙上的裂缝、溪边洗衣妇人的动作都清晰可见。
更诡异的是,那村落仿佛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
村口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三十许岁,荆钗布裙,面容温婉,正抬头望着飞舟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她……”陈凡喃喃。
青墨县那个女族长。
当时他带着吴松在村里住了一个晚上,享受载歌载舞的生活。
喝过仙酿,吃过灵果。
现在想来这些都不是在青墨县域能出产的地方。
“老公,你认识?”
陈圆圆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村庄前的女人,“长得还挺漂亮。”
陈凡没有回答,直接一步踏出飞舟。
他落在村口石桥上,锦华长袍与这乡野景致格格不入。
桥下溪水潺潺,几只白鹅慢悠悠游过。
女族长站在桥的另一端,福了一福:“主上,别来无恙。”
她的声音温和平静,却让陈凡心头一凛——她喊的是“主上”,不是当年那个“陈公子”。
“你是谁?”陈凡目光如电。
女族长笑了,目光越过他,看向悬停在虚空中的青玉仙门飞舟。
那舟上以杨玉环、陈圆圆为首,上千名女弟子正好奇地张望,个个仙姿玉貌,衣裙飘飘。
“主上就是重生百次,依然本性不改呀?走到哪里,身边总是莺莺燕燕。”
陈凡眯起眼:“你如何知道重生之事?”
“我如何不知?”
女族长走到老槐树下,伸手抚摸粗糙的树皮,“这棵树,主上亲手栽下,这座桥,是你为村里修建的,村东头那口井……”
她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第二世,你替我打的。那时你说,‘喝过这井水,便算此村人了’。”
陈凡沉默了。
溪水声,孩童的嬉笑声,远处农人的山歌声,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但他能感觉到——这个村落,这片空间,都笼罩在一股极其古老、极其隐晦的法则之下。
那不是幻境,而是一种……烙印在时空中的记忆具现。
“我这一世,是第几次?”陈凡终于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女族长竖起三根手指。
“三次?”
她摇头。
“三十次?”
还是摇头。
陈凡深吸一口气:“……三百次?”
女族长点了点头。
夕阳正好落在她身后,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仿佛贯穿了三百世的岁月。
“第三百世。主上,这是你第三百次重生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桥下的溪水停止了流动,嬉闹的孩童定格在奔跑的姿势,炊烟直直升上天空,不再飘散。
整个村落如同按下暂停键的画卷。
只有女族长的声音还在继续:
“第一世,你是北玄仙帝,统御三十三天,却在登临至高时遭九大仙帝围攻,身死道消。”
“第二世,你转生为凡间书生,苦读五十年,老死于寒窗。”
“第三世,你成了妖族幼崽,未开灵智便被猎户射杀。”
“第四世……”
她缓缓道来,语速平稳,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每一世,陈凡的身份、经历、结局都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都没有活过五百岁,都没有触及仙帝之上的境界。
这么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