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追杀长生会成员的,远不止蒋不疑与孙鎏鑫两拨人。
总之,因元照这道追杀令,长生会正遭遇创教以来最凶险的灭顶之灾。
此时,一片深山密林中,一处隐蔽的山谷里。
山谷深处坐落着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屋前开辟出大片药田,田埂间错落栽种着各类珍稀药草,氤氲着淡淡的药香。
可这清雅药田之下,却暗藏杀机——药草缝隙里潜藏着无数蛇虫鼠蚁,竟全是品类各异、剧毒无比的蛊虫。
这些阴毒的蛊虫如同朝圣般,齐齐环绕在一位披头散发的老者周身,老者却浑不在意,枯瘦的手指捏着纸笔,正低头凝神记录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山谷的寂静,一名身着锦袍的青年骑着匹神骏快马疾驰而来。
行至草屋前,他猛地勒紧缰绳,马身人立而起嘶鸣一声,青年则怒气冲冲地翻身下马,袍角翻飞间,满是压抑不住的戾气。
老者早已察觉他的到来,缓缓抬眸,脸上挂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青年:“会主大人今日怎会有空亲临老朽这荒僻之地?”
原来这青年正是长生会会主,而老者便是一切活尸的源头——墨大夫墨秋闫。
会主看向墨秋闫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嫌恶,只因墨秋闫的容貌实在丑陋得令人侧目。
其实他年轻时长相并不难看,只是当年醉心蛊术研究,贸然往自己体内种入了数十种不同品类的蛊虫,久而久之蛊毒淤积,才让容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变得狰狞可怖。
虽说元照从五毒教蓝觉长老那里拿到过墨秋闫年轻时的画像,可以他如今这副尊容,想要凭借那幅画像认出他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那个元照,当真该死!”会主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指节泛白,“就因为她,我们长生会损兵折将、损失惨重,如今竟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说到此处,他那双原本乌黑深邃的眼眸,竟骤然闪烁起一丝嗜血的红芒,周身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墨秋闫闻言,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眼底闪过几分诧异:“我们不是派了隋夜去对付她了吗?以隋夜的能耐,怎会失手?”
听到这话,会主的怒火更盛,胸膛剧烈起伏,神情瞬间变得阴沉如墨,一字一顿地低吼:“隋夜死了!”
“死了?”墨秋闫眉头微挑,捻着颌下稀疏的胡须,若有所思地沉吟,“隋夜身边不是跟着牟春花么?竟然会失手……看来那位传闻中的元大师,当真是有些真本事。这么说来,寒铁衣也没能带回来喽……”
提及寒铁衣,会主的眼中瞬间闪过浓浓的肉疼之色,那可是一尊实打实的绝顶高手级的活尸啊,他体内的蛊虫耗费了无数材料才培育而成,如今竟就这么白白损失,对他来说简直犹如剜心之痛。
本来他还想着凭借那具活尸一统武林,成就大业呢!
越想越觉得憋屈不甘,他猛地抬头看向墨秋闫,语气中带着几分命令:“老东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对付那个元照?”
对于会主强硬的态度,墨秋闫一点儿也不介意,他垂眸略一思忖,缓缓开口:
“会主大人,不如让教中弟子暂且蛰伏一段时间如何?一切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至于那位元大师,咱们现阶段还是避其锋芒,切勿与她硬碰硬为好。”
对于寒铁衣的丢失,他可没有会主那般心疼。
寒铁衣的实力纵然再强,说到底,也不过是他用来培育新型蛊虫的一种素材罢了,如今该利用的早已利用殆尽,留与不留,本就无关紧要。
说起来,他能遇上寒铁衣,也是一桩巧合。
当年他偶遇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寒铁衣,一番交谈后得知,对方浑身筋脉尽断,一身浑厚内力被死死压制在丹田之中,根本无法运转分毫。
于是他便主动告知寒铁衣,自己有办法治好他的伤势,只是需要耗费大量珍贵药材,所需钱财更是不菲。
为了获取寒铁衣的全然信任,他还特意露了一手,以独门蛊术暂时压制住了寒铁衣的伤势——若是没有他这一手,寒铁衣恐怕早已命丧当场。
而死去的寒铁衣,对他而言毫无价值。
寒铁衣虽是绝顶高手,实则囊中羞涩,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的随身兵器——寒铁枪送去拍卖行拍卖,也就是当年元照等人在奇麟城参加的那场百物阁拍卖会。
筹到足够的资金后,寒铁衣立刻再次找上了他。
他也确实履行承诺,帮寒铁衣治好了筋脉伤势,却也在治疗的过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种上了自己刚刚研制成功的新品种活尸之蛊。
试想,若是给你治病的医者心存歹念,想要在你身上动手脚,你纵有通天本事,也只能任人宰割,就算是寒铁衣这样的绝顶高手,亦是如此。
就这样,一代宗师寒铁衣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墨秋闫的手里。
不过墨秋闫给寒铁衣种下的这枚活尸之蛊,却有些特殊——它需依靠吸收寒铁衣的血液才能孵化成型,因此会继承寒铁衣的血脉印记,将寒铁衣的身躯视作孕育自己的母体。
正因如此,若是遇上寒铁衣的血脉亲人,那蛊虫便会本能地对其产生亲近之感,双方血缘关系越近,这份亲近之意便会越发强烈!
不过据墨秋闫所知,寒铁衣一生独行,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孤侠,这世上似乎并无任何血脉亲人,就连知心朋友都没有一个。
听了墨秋闫的提议,会主面露不解,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服气:
“为何?就算那元照是锻造大宗师,可修为也不过与我同为超一品,大不了我亲自出手,将她诛杀便是!”
“非也非也!”墨秋闫缓缓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会主大人,您不妨扪心自问,您的实力与牟春花相比,孰强孰弱?”
会主闻言,脸色微微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低沉地承认:“我不如他。”
“这不就对了?”墨秋闫脸上重新泛起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凝重,“牟春花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绝非那人对手,会主您又怎能奈何得了她?以身犯险,实在得不偿失。
况且……”
说到此处,他话音微微一顿,抬眸望向山谷之外,神色变得幽然难测。
“况且什么?”会主急切追问,眼神紧紧盯着他。
“我猜,那位元大师,恐怕早已突破至绝顶高手之境了。”墨秋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惊与忌惮。
“怎么可能……”会主瞳孔骤然收缩,失声惊呼,“她年纪尚不足三十,怎能达到如此境界!”
墨秋闫淡淡一笑,语气笃定:“这世上从不乏惊才绝艳之辈,没什么不可能的。会主大人,您细想,若非已是绝顶高手,她如何能斩杀带着牟春花的隋夜,又如何能生擒寒铁衣这等强者?”
听了墨秋闫的分析,会主沉默了,纵然心中万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这番猜测极有可能是事实。
无奈之下,他只能暂且压下怒火,听从墨秋闫的建议,下令教中弟子全部蛰伏起来,就连筹备已久的造反大业,也只能暂时搁置。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长生会这边焦头烂额、遭受重创,最高兴的莫过于大梁太皇太后元宗芷了。
此时,大梁皇宫的紫宸殿内,元宗芷正低头翻阅着一份密报,神情专注。
她的下首位置,端坐着镇国长公主蓝思思,其气质沉静如水,颇有一国公主风范。
良久之后,元宗芷猛地放下密报,仰头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声音洪亮,满是欣慰:
“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二哥的女儿,当真是帮了哀家一个大忙!”
原来她手中这份密报,正是关于长生会被江湖各路势力围剿追杀的情报。
大笑过后,元宗芷脸上露出几分感慨,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没想到二哥的女儿竟能有如此成就,若是明珠愿意来上京城辅佐哀家,哀家何愁大事不成啊!”
蓝思思闻言,缓缓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劝慰:“母后,万事皆有定数,不可强求。”
元宗芷深深长叹一口气,眼神中满是无奈:“强求也强求不得啊!”
说着,她抬眸看向蓝思思,眼中瞬间漾起浓浓的慈爱之色,“琬儿,幸亏母后身边还有你!”
元宗芷之所以私下称呼蓝思思为“琬儿”,只因蓝思思并非旁人,正是她与先皇的长女,曾经的祁安公主——梁琬玉。
当年,元宗芷与五毒教前任教主乃是情同姐妹的闺中密友。
一日,前任教主前来上京城探望她时,无意中发现年幼的梁琬玉竟是万中无一的五毒之体,当即提出要收梁琬玉为徒,带她回南疆五毒教修炼。
前任教主承诺,只要梁琬玉入了五毒神教,将来至少能成长为超一品高手,即便是冲击绝顶之境,也并非没有可能。
女儿拥有如此罕见的天赋体质,元宗芷自然希望她能在武道上有所建树。
然而,梁琬玉身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将她送往江湖门派习武,还是偏远的南疆,这在当时的皇室看来,简直是荒唐至极的举动。
可元宗芷自身出身武学世家,深知一位绝顶高手能给一方势力带来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迫切希望女儿能拥有足够的实力。
于是,思虑再三,她最终下定决心,让女儿假死脱身,远离皇宫的纷争。
就这样,年仅三岁的梁琬玉被悄悄送往南疆,改名为蓝思思,拜入五毒教门下。
事实证明,元宗芷的选择没有错。
梁琬玉在武道一途上天赋异禀,堪称万中无一的奇才,修行之路一路高歌猛进,年纪轻轻便已跻身超一品高手之列。
这些年来,正是靠着蓝思思在暗中替她网罗各路武林高手与栋梁之才,元宗芷才能在朝堂之上步步为营,暗中布局。
更是在先皇驾崩之后,迅速稳定朝局、掌控朝政,即便肃清了一众先皇的心腹势力之后,也不至于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
关于蓝思思的真实身份,除了她本人、元宗芷和已故的五毒教前任教主外,再无第四人知晓。
满朝文武皆以为蓝思思能被封为镇国长公主,是因为她为太皇太后立下了赫赫功勋,却不知,这份殊荣的根源,只因她是元宗芷最疼爱的亲生女儿。
“母后放心,女儿会一直陪在您身边,辅佐您达成所愿。”蓝思思语气坚定,向元宗芷郑重承诺。
“好孩子。”元宗芷朝着蓝思思招了招手,蓝思思见状,起身缓步走到她身边。
元宗芷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声音带着几分惆怅,“这些年苦了你了!”
她的儿子早已离世,小女儿梁琪玉也因儿子的死而与她心生隔阂、日渐疏远,就连孙子对她也始终带着几分生疏。
唯有在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女儿面前,她才能彻底卸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享受片刻的安宁与放松。
元宗芷轻轻拍着蓝思思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
“虽然明珠不愿回朝帮哀家,但如今看来,她心里终究还是念着我这个姑姑的,否则也不会特意下达那样的追杀令。”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蓝思思,叮嘱道:
“琬儿,回头你替我去看看你表弟,瞧瞧他平日里有什么缺的,务必照料妥当,他刚来上京城不久,千万别让他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去。”
元宗芷口中说的自然是元明煊。
蓝思思轻轻点头:“女儿知道了,母后放心便是!”
就在母女二人沉浸在这难得的温情时刻,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王喜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娘娘,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了!”
元宗芷闻言,脸色瞬间一沉,语气带着几分威严的斥责:“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究竟出了什么事?”
王喜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声音颤抖:“娘娘,陛、陛下他中毒昏迷了!”
元宗芷闻言,脸色猛然一变,眼中闪过惊怒之色,失声问道:
“什么?昭儿中毒了?”
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起身,抬脚便往外走,蓝思思紧随其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一行人匆匆赶往小皇帝的寝宫,刚踏入殿门,便见小皇帝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青紫,嘴唇更是泛着诡异的乌黑。
床前早已跪满了神色惶恐的太医、太监与宫女,而守在床边、一脸焦灼的,正是元宗芷的小女儿——安宁公主梁琪玉。
与数年前相比,梁琪玉的模样褪去了稚气,变得沉稳了许多,周身的气质也越发成熟干练,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上位者的威严与凌厉。
她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只因如今的她,不仅是大梁的安宁公主,更是手握实权的朝中权臣。
先皇驾崩之后,他遗留下来的东厂与锦衣卫被彻底整合,最终改组为神策军。
而梁琪玉,便是这神策军的统领,起着监察百官,守卫京都的作用。
此时,梁琪玉坐在小皇帝的床沿边,脸色阴沉如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对着面前的太医们厉声斥责:
“废物!全都是一群废物!平日里养着你们锦衣玉食,关键时刻竟连陛下中的什么毒都查不出来,留你们何用!”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声:“太皇太后驾到,镇国长公主驾到!”
听到这声音,梁琪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戒备。
自从先太子薨逝之后,她便几乎与母亲元宗芷势同水火、形同陌路。
在她看来,先太子的死绝非意外,而是母亲为了独掌朝政、篡夺皇权而下的毒手。
太子一死,母亲便能名正言顺地垂帘听政,一步步掌控整个朝堂。
这些年来,她之所以紧握神策军的大权,就是为了护住自己的侄儿梁昭。
她比谁清楚地知道,母亲一直觊觎皇位,而梁昭,便是母亲称帝路上最大的阻碍。
如今梁昭突然中毒,她第一时间便怀疑是母亲所为。
那位镇国长公主蓝思思身为五毒教教主,武功高强,最擅用毒,想要悄无声息地给陛下下毒,易如反掌。
元宗芷一进寝宫,便立刻看向蓝思思,语气急切:“思思,快!上前给昭儿看看,务必查清他中的是什么毒!”
在外人面前,她并未唤蓝思思的本名,依旧以“思思”相称。
“是!”蓝思思应声,当即迈步就要上前。
“慢着!”安宁公主猛地起身,挡在床前,眼神警惕地盯着蓝思思,语气冰冷,“这里有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不劳镇国长公主费心!”
蓝思思闻言,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元宗芷,等待她的示下。
元宗芷见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怒意:
“琪儿!你在胡闹什么?思思擅长解毒之术,让她给昭儿诊治有何不妥?你为何要阻拦?”
安宁公主却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皇帝,始终一言不发,态度坚决。
元宗芷见状,怒火更盛,厉声呵斥:“怎么?你难道以为,昭儿中的毒是哀家下的?梁琪玉,你是不是反了天了!”
说着,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安宁公主的胳膊,用力将她从床边扯开。
安宁公主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忘了,她的母亲出身武学世家元家,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即便她也同样习武,但依旧反抗不了母亲。
将安宁公主扯到一旁,元宗芷怒视着跪在地上的王喜,厉声下令:
“王喜!立刻彻查此事!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陛下下手!!”
“奴才遵旨!”王喜连忙应道,起身之后,脚步匆匆地退出了寝宫,生怕晚一步便会引火烧身。
吩咐完王喜,元宗芷转头看向脸色冰冷的安宁公主,一把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殿外一处无人的角落,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失望与愤怒:“
你就非要一直用这种敌视的态度对我吗?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不是你的敌人!”
安宁公主依旧冷着一张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元宗芷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问道:“跟我作对,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安宁公主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勾勾地与元宗芷对视,语气冰冷刺骨:“那你想怎么样?像害死父皇和太子哥哥那样,把我也杀了吗?”
元宗芷被她这话气得发笑,连连点头:“好好好!你终于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你一直都觉得,是我害死了你父皇和你哥哥,对不对?”
安宁公主却再次扭过头去,闭紧嘴巴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元宗芷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只觉得一阵无力,心中的怒火反倒渐渐消散,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你父皇是病重离世,太医院留有详细的诊治记录,你若是不信,尽管去查!
你哥哥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不食子,你竟以为我会对自己的亲骨肉痛下杀手?”
然而,元宗芷的辩解,并未让安宁公主有丝毫动摇。
太医院的记录可以伪造,她比谁都清楚母亲有这样的能力。
至于“虎毒不食子”,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笑话!
从古至今,为了争夺皇权,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同室操戈的例子还少吗?
在权力面前,亲情根本不值一提。
看着眼前这个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元宗芷只觉得心灰意冷,她总不能剖开自己的心,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这种事,根本无从证明。
“好,好得很!”元宗芷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失望,“哀家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辈子,哀家自问从未对不起你,身为母亲,该尽的责任我都尽到了。你要恨,那就恨吧,从今往后,你不必再来看我,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说完,元宗芷甩开安宁公主的手,拂袖转身,怒气冲冲地回了小皇帝的寝宫。
小皇帝所中的毒素虽然猛烈霸道,但对精通蛊毒与解毒之术的蓝思思而言,并非难事,没过多久,便成功将毒素尽数清除。
只是因为毒素在体内滞留了一段时间,损伤了脏腑,小皇帝还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一时半会儿尚且无法下床活动。
至于下毒的罪魁祸首,没过多久便被王喜查了出来,竟是小皇帝身边的一位贴身宫女。
她之所以对小皇帝下毒,是为了替被诛杀的安亲王报仇。
安亲王是先皇一母同胞的弟弟,当年先太子离世之后,除了元宗芷,他便是最有资格代理朝政的皇室宗亲。
可元宗芷掌权之后,直接给安亲王扣上了“意图谋反”的罪名,将他满门抄斩,不留一个活口。
这位小宫女的家人曾受过安亲王的恩惠,为了复仇,她隐忍多年,终于找到机会给小皇帝下了毒。
小皇帝苏醒之后,元宗芷温言安慰了他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她与这位孙子的关系本就生疏,待在一起只会相顾无言。
等元宗芷与蓝思思离开后,梁昭虚弱地躺在床上,目光落在一旁出神发呆的姑姑身上,声音微弱却带着几分心疼:
“姑姑,你又和皇祖母吵架了,对不对?”
安宁公主回过神来,勉强压下心中的繁杂的思绪,朝着梁昭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语气轻柔: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身体。”
梁昭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姑姑,你以后别再和皇祖母吵架了好不好?皇祖母她……其实是疼你的。”
这些年来,总有不少人在他耳边低语,说他的皇祖父、父皇和母后都是被皇祖母害死的。
他年纪尚幼,没有足够的判断力,分不清这些话的真假,因此,他既从未怨恨过皇祖母,也始终无法真正与她亲近。
还有人曾预言,皇祖母定会故意疏于教导,将他养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方便她掌控朝政。
可事实上,皇祖母待他并不差,衣食住行皆安排得无微不至,还特意请了天下最好的老师教导他读书识字、习武练功。
这也是他从未真正怨恨过皇祖母的原因之一。
他其实明白,姑姑和自己一样,心中满是迷茫。
她未必是真的怨恨皇祖母,只是太过担心自己罢了。
因为她清楚,一旦她错信了皇祖母,等待着自己这个傀儡皇帝的,恐怕只有不明不白死去这一个结局。
姑姑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傻孩子。”安宁公主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梁昭苍白消瘦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惜,“姑姑自己的事情,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就好。”
梁昭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落寞。
若是没有自己,姑姑是不是就不用活得这么累,不用夹在亲情与责任之间,苦苦挣扎了?
天门城这边
这日晴空万里,惠风和畅,元照闲来无事,便慵懒地斜倚在屋顶的青瓦上,任由暖融融的日光铺满周身,惬意地晒着太阳。
就在这时,燕燕手捧着一张烫金帖子,脚步轻快地出现在屋檐下方,扬声喊道:“老板,有人送了一张邀请函过来。”
“是谁送来的?”元照微微侧过头,眉梢带着几分疑惑,语气慵懒地问道。
燕燕垂眸确认了帖子落款,朗声回禀:“是九鼎山派人送来的。”
“九鼎山?”元照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显的讶异,身形一动,如飞燕掠空般从屋顶纵身跃下,稳稳落在地面。
接过燕燕递来的请帖,她指尖捻着帖边,目光飞快地扫过其上字迹,转瞬便弄清了这封邀请函的由来。
原来九鼎山每隔三十年,便会举办一届铸剑大会,广邀天下武林同道前往参与。
届时,九鼎山的当家人会亲自主持熔炉,锻造一柄绝世神兵;若是有人能得到神兵的青睐与认主,九鼎山便会将这柄神兵无偿赠予那位有缘人。
三十年前,执掌九鼎山的还是现任山主熔炉大师的师尊,可惜那一届铸剑大会上,熔炉大师的师尊铸剑失败,未能打造出真正的神兵,让九鼎山颜面尽失,声望大跌。
而这一次的铸剑大会,九鼎山必然是要全力以赴,一雪前耻、挽回颜面的。
如今的元照,已是江湖上仅有的两位锻造大宗师之一,这般重要的盛会,九鼎山又怎么可能不向她发出邀请呢!
燕燕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试探着问道:“那老板,你打算去参加这场铸剑大会吗?”
元照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笑意,朗声答道:“去啊,为什么不去?如此难得一见的盛会,错过了可要再等三十年呢,说不定在这铸剑大会上,我还能见识到各路顶尖的锻造技艺,以及诸多珍稀罕见的锻造材料呢!”
燕燕又紧接着问道:“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出发?”
元照低头略一思忖,抬眼说道:“就定在明天吧,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燕燕连忙点头应道:“好,那我这就去为您准备出发要用的各类物事。”
“去吧。”元照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地应允道。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第二日,元照乘坐着一辆硕大无比的马车,正式启程前往九鼎山。
这辆马车乃是用精妙的机关术打造而成,后续又经过元照的多次改良优化,不仅内部空间宽敞开阔,承载能力极强,拉动起来还十分轻便,丝毫不见笨重之感。
此次与元照同行的,有景行、静姝、燕婉、徽音四位姑娘。
其中景行和静姝已然拥有二品的修为,身手矫健;而燕婉和徽音则是三品修为,实力亦是不容小觑。
同行的宠物有黑风和雪蕊,其中身形魁梧、力大无穷的黑风,专门负责拉马车。
它体型壮硕,蛮力惊人,用来拉车再合适不过;否则以元照打造的这辆马车的重量,即便有机关术的加持助力,也得需要好几匹骏马合力才能拉动。
这一次,阿青并没有跟着一同前往。
虽说阿青满心想要跟着姐姐一起去见识一番,但元照思虑再三,觉得他们刚刚与长生会结下了如此深的梁子,若是家中没有一个实力强悍的顶梁柱坐镇,恐怕会生出诸多变故,不太妥当。
于是,阿青便只能满心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留下来看家护院了。
元照的车驾上,有着异界山庄极为明显的专属标识,因此马车一启动出发,镇上的百姓便纷纷察觉,有些人更是自发地跟在路边,一路目送着元照的车驾缓缓出城,眼神中满是崇敬。
时光荏苒,转眼一个多月的时间便过去了。
这一日,元照一行人赶路来到了一座幽深险峻的大山山脚之下。
马车之内,元照正惬意地靠在一个柔软厚实的羊毛软垫上,怀里抱着雪蕊那颗硕大的脑袋,指尖轻柔地一下又一下顺着它的毛发撸着,神色闲适。
雪蕊舒服地半眯着双眼,喉咙里不断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呼噜声,尾巴也在不经意间轻轻扫动着。
就在这时,景行清脆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老板,金芒山到了。”
“这就到了呀!”元照闻言,立刻抬手掀开马车的车帘,探出头向外望去,入目所见皆是一片苍茫辽阔的山林,她不由得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喃喃道:“这……我们该到哪儿去找百花谷啊!”
原来,去往九鼎山的途中,正好会途经百花谷所在的金芒山,于是元照便想着顺路绕过来,看看许久未见的曲凌霄和曲蝉衣。
一转眼的功夫,她们已经有数年未曾见面了。
可惜元照从未去过百花谷,只从曲凌霄和曲蝉衣口中得知,百花谷就在金芒山之中。
可具体是在金芒山的哪个位置呢?
“吼——!”就在这时,车外的黑风突然昂出一声响亮的嘶吼,声音中带着几分兴奋。
元照伸长了脖子,朝着黑风的方向问道:“怎么了,黑风,你知道百花谷在什么地方吗?”
“吼~~”黑风连连点头,喉咙里发出急促的低吼,仿佛在说:当然知道,我都已经闻到蜂蜜的香甜味道了!
要知道,熊的鼻子可是出了名的灵敏!
元照低头略一思忖,随即抬头点头应允道:“好,黑风,那就由你来带路吧!”
既然自己不知道具体位置,那就任由黑风凭着嗅觉闯荡一番好了!
“吼~”黑风欢快地应了一声,轻轻耸动着鼻子,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随即选定一个方向,迈开大步开始前进。
又走了一会儿,元照突然注意到前方的草丛附近,有几只蜜蜂正嗡嗡地飞舞着,身形小巧灵动。
“是玉蜂!”元照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语气雀跃地说道,“看来黑风没有走错路嘛!”
黑风闻言,当即兴奋地大叫一声,脚步愈发轻快地继续往前走去。
又往前走了没多久,前方的树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猛然从树丛中窜了出来。
“呔——!哪里来的宵小之徒,竟敢擅自闯入百花谷!”
出现在元照一行人面前的,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娃娃,身上还穿着开裆裤,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小小的木剑,威风凛凛地骑在一只大黄狗的背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她们。
元照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微微一愣,目光落在他那略显眼熟的眉眼之上,瞬间便猜到了他的身份,于是故意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逗他说道:
“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哦~我乃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
小娃娃闻言,立刻板起小小的脸蛋,皱着眉头反驳道:“你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神仙。”
元照立刻挑眉,语气笃定地说道:“怎么会没有呢,你看我不就是神仙吗?”
小娃娃满脸的不信,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怀疑。
于是元照又笑着说道:“你不信?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我可以算出你的名字!”
说着,她便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指,掐着指尖故作推算起来,神色严肃。
片刻之后,她一本正经地忽悠道:“算出来了,你叫谢时安,小名叫安安,对不对?”
见元照真的准确算出了自己的名字,小娃娃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语气中满是震惊:“你……你真的是神仙?”
元照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语气骄傲地说道:“那是自然。”
说着,她抬手拍了拍凑到车窗边上的雪蕊,向小娃娃介绍道:“你看,这是我的坐骑。”
“好……好威风啊……”谢时安的目光死死盯着雪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屁股下面的大黄狗,再对比一下眼前威风凛凛的大老虎……瞬间觉得自家的大黄狗实在太逊了……
(大黄狗:你礼貌吗?)
“我还会使用仙术呢!”元照见状,继续笑眯眯地忽悠着谢时安。
说着,她随手轻轻一抬,一团跳跃的火焰便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之中,光芒温暖。
接着,她五指轻轻一握,掌心的火焰瞬间消散,与此同时,一团清凉的水雾随之升腾而起,萦绕在指尖。
最后,她将手中的水雾轻轻一甩,水雾落在不远处的一株小草上,那株原本不起眼的小草瞬间抽芽、长大,紧接着便绽放出了一朵娇艳的鲜花。
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直接把谢时安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震撼。
只是不等元照再多说什么,就见谢时安猛地一拍身下的大黄狗,调转方向就往树丛里跑,一边跑还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道:
“师叔!师伯!师祖!安安遇到神仙啦!安安遇到神仙啦!”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小小身影便消失在了元照的视线之中。
元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