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的瞳孔急促地收缩,身子抖如筛糠。
顿了顿,白衣女鬼缓缓又道:“你心里早有怀疑,却知而不报,与害我者同罪。”
那幽冷的女声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一字一句地砸在唐氏心上。
“不,不是这样的。”唐氏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虽然也曾怀疑过你的死与冯嬷嬷有关,但我无凭无据啊。”
“冯嬷嬷又拿捏着我的把柄,我不敢说,也不能说!”
“我要是说了,冯嬷嬷说不定反而会反咬我一回,说是我指使她这么做的……毕竟,我有杀人的动机。”
“楚南星,你想要伸冤,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只求你别伤害阿遇!他是无辜的!”
唐氏对着门外的白衣女鬼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冷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便渗出血迹。
一阵漫长的沉寂后,白衣女鬼幽幽道:“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别让我失望。”
又一阵阴冷的寒风自门外吹来,吹得房门“吱嘎”作响。
唐氏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声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我会再来找你的。”说着,白衣女衣缓缓地背过了身,衣袂随着夜风飞舞,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唐氏如释重负,瘫坐在地。
下一瞬,一道漆黑的身影自房梁上一跃而下,如幽灵般出现在唐氏身后,一掌劈在了她的后颈上。
唐氏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两眼一翻,再次晕厥过去,身子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
又是“吱呀”一声,房门后探出紫苏清秀的小脸,小心翼翼地往里头张望了一番,确信唐氏晕倒了,才走了进去。
紫苏踢了踢昏迷的唐氏,先对着一身黑衣的谢珩恭维了一句:“姑爷,您的身手真好!”
心里感慨:堂堂探花郎陪着小姐在这里装神弄鬼的,说出去,怕是要惊掉他人的下巴。
跟着,她好奇地问门外之人:“小姐,冯嬷嬷是谁?府里好像没这个人啊。”
门外,一袭白衣的明皎一边解下蒙在脸上的白纱,一边又转过了身。
白纱取下后,那双弧度优美的桃花眼便露了出来,漆黑的瞳仁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与屋内的谢珩四目对视。
她纤长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白纱,淡淡道:“冯嬷嬷是我爹的乳娘,当年是正院的管事妈妈。早在十二年前,她就离开侯府,告老还乡了。”
明皎早就猜到十八年前唐氏在正院必定有帮手,才能成功地将两个婴儿调包。
原来这个帮手竟是冯嬷嬷。
谢珩闲适地迈步走出了昏暗的后罩房,低声问明皎:“你早就知道十二年前永济河上的那场意外有蹊跷?”
十二年前,景川侯与楚南星带着一双儿女一起去江南为楚老太太拜寿,回程时,他们乘坐的船恰与北上的漕船同路。
却不想,半路上,有一伙水匪趁夜袭击了漕船,连带侯府的船也被牵连了。
那伙凶残的水匪不仅抢走了漕船中的百万漕银,还杀人沉船,手段残忍,官兵与侯府皆是死伤无数,那一晚,楚南星落水而亡。
明皎眼睫轻颤,幽深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屋内的唐氏身上,“我一直怀疑我娘之死有蹊跷,却苦于没有用线索,所以才诈一诈唐氏。”
“唐氏一直没有把冯嬷嬷招出来,总不会是因为她感恩图报吧?”
明皎的确没有线索,也没有证据。
甚至于,她会知道娘亲之死有疑,也是因为白卿儿。
上一世,萧云庭带着白卿儿凯旋后,她被软禁在了诚王府中,见不得天日。
有一天,白卿儿来找她,耀武扬威了一番,不仅告诉她,明遇不是她的兄长,还提起她的母亲死得不明不白,说她们母女注定殊途同归……
上一世的记忆再次汹涌而来,那些屈辱、绝望与刻骨恨意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这副样子,再次转过身,仰头望着夜空中皎洁的圆月。
忽然,她感觉手中的白纱一紧——
谢珩一手攥住了白纱的一端,轻轻晃了晃,柔声道:“我说过,我会帮你的。”
明皎慢慢转头,仰首凝视着谢珩的眼眸,一瞬不瞬。
终于,她抿了抿唇,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又道:“我原本指望能从云湄身上得到答案的,但这段日子,云湄的头痛症是有所缓解,她的记忆却直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
“也许云湄的记忆永远也不会恢复。”
“我现在,也只能用下下策了。”
说着,她猛地攥紧了那条白纱,正色道:“谢珩,你还有机会反悔的。”
“反悔?”谢珩微微眯眼。
短短两个字间,周身竟萦绕起一股危险的气息。
明皎心中警铃大作,但还是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惊世骇俗,甚至可能引火烧身。我不想牵连到你。”
“你若此刻反悔,我绝不怪你。”
谢珩的呼吸忽然变得粗重,左手捏住她的下巴,眸色沉沉地看着她,“我选的路,从来没有回头的道理。”
“你要查十二年前的真相,要为你娘伸冤,我便陪你。哪怕前路刀山火海,我也与你一同闯。”
男子温热的气息拂上她的耳畔,眼神笃定。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谢珩俊美的脸庞上,褪去了平日的清冷淡漠,多了几分凌厉的执拗。
明皎的心头猛地一震,眼前朦胧一片,哑声问:“你可知我要做什么?”
他右手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泛红的眼尾,云淡风轻道:“不就是开棺验尸吗?”
时人皆信入土为安,开棺让亲人骨骸重见天日,既是耻辱,也是忌讳。
“……”明皎瞳孔一缩,惊讶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他,竟真的猜出来她的意图。
似乎被她的表情逗乐,谢珩唇边浮起了一丝浅笑:“我自任京兆府少尹后,还不曾掘墓开棺,正好试一试。”
他表情一贯的疏淡,但总能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