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放在包里,没拿出来。
我站在婚纱店门口,抬手推门。
风铃响了一声。
关毅坐在窗边,面前两杯热豆浆。一杯插着吸管,一杯没动。
他抬头看我,把没动的那杯往前推了推。
我走过去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姜卫国和陈静姝从侧门进来,手里拎着保温桶。陈静姝掀开盖子,一股炖鸡的香味飘出来。
“先垫垫肚子。”她说。
汪璇随后进门,腕上玉镯碰着相册边角,发出轻轻一声响。她把相册放在桌上,没说话,只朝我点点头。
姜美妍小跑进来,发梢湿了一小片,像是刚洗完头就出门了。她拉开椅子,从包里掏出一叠彩纸,摊在桌面上。
“我画了几个请柬样式。”她说。
没人提热搜,没人提协议,没人提那天街口的红绿灯。
陈静姝伸手摸了摸我手背:“试纱吧?别光坐着。”
我点头。
店员带我们进试衣间。
第一件是象牙白,腰线收得紧。我照镜子,抬手理了理肩带。
关毅站在门外,没进来,只问:“合身吗?”
我说:“有点紧。”
他嗯了一声,没再问。
第二件是浅香槟色,裙摆蓬松。我转了个圈,裙摆扬起来,又落下去。
姜美妍凑近镜子:“姐,你脖子这儿有颗小痣,以前怎么没注意?”
我笑了下:“一直都有。”
汪璇站在门口,没靠近,也没走开。她看着我,手指轻轻摩挲相册封皮。
第三件是缎面的,领口高,袖子长。我穿好走出来,陈静姝直接拍了下手。
“就这件。”她说。
姜卫国点头:“不露胳膊,不露腿,稳当。”
汪璇走过来,伸手帮我拉了拉后颈处的系带。
她的指尖有点凉。
我低头看她手腕上的玉镯,颜色比上次见时浅了些。
“这镯子……”我开口。
“你小时候发烧,我抱着你去诊所,路上摔了一跤,镯子磕出一道痕。”她说,“后来一直没换。”
我没接话。
她也没再说。
我们回到前厅。
关毅递来一张纸:“青石巷礼堂的档期,下周六下午三点,能订。”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
姜美妍立刻翻出平板,调出地图:“那里离地铁站步行五分钟,停车也方便。”
陈静姝说:“文化中心那边我也问了,但青石巷树多,夏天不晒。”
姜卫国喝了口汤:“祠堂太远,老家路不好走。”
汪璇翻开相册,翻到中间一页,停住。
照片上是个小院,院角一棵槐树,树下放着一把竹椅。椅子上坐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
“这是你满月那天。”她说,“我在院子里唱摇篮曲,你听着听着就睡了。”
我盯着照片看了几秒。
关毅把平板推到桌子中间,调出三组实景图。
我指着青石巷那张:“就这里。”
没人反对。
姜美妍立刻在纸上画下草图:入口、签到台、主舞台、宾客座位。
她画得很细,连槐树的位置都标了出来。
“树下可以挂灯串。”她说。
陈静姝笑:“灯亮起来,像星星掉进院子。”
汪璇合上相册,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请柬草稿背面写了一行字:“愿你此生所爱,皆如初见。”
我拿过来看了一眼,没说话,把纸折好,放进包里。
中午大家一起去附近小馆吃饭。
饭桌上没人聊工作,没人聊媒体,没人聊过去的事。
姜美妍讲她昨天试音时忘词,自己笑场了。
关毅说他早上改了一版编曲,把副歌前的鼓点减了两拍。
陈静姝夹了一块鸡肉放我碗里:“多吃点,办喜事费神。”
我低头吃了。
饭后回礼堂。
阳光斜着照进院子,槐树影子铺在地上,像一块墨色布。
关毅蹲在井台边,用粉笔在地上画位置线。
姜卫国搬来几张木凳,排成一排。
陈静姝和汪璇坐在廊下剥莲子,莲子壳堆在小竹筐里。
姜美妍举着相机,追着光跑。
我站在槐树下,手里捏着半张请柬草稿。
风吹过来,纸边翘起。
我伸手去按,没按住。
纸被吹向井台方向。
关毅抬头看见,起身去捡。
他蹲下身,手指刚碰到纸角,一阵风又把它卷高。
他伸手一捞,纸落在他手心。
他站起来,把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发现右下角被风蹭破了一小块。
我用指甲刮了刮破口,然后把纸对折,再对折。
折成一只小鹤。
他看着我折,没说话。
我抬眼看他:“你会折吗?”
他摇头:“没学过。”
我说:“下次教你。”
他点头。
我低头继续折,把最后一点边角塞进去。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姜美妍喊:“姐,快看!”
我抬头。
她正对着槐树拍视频,镜头晃了一下,树影在屏幕上跳动。
关毅站在我旁边,没动。
我左手插进外套口袋,碰到戒指。
我把它转了半圈。
他忽然说:“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藏东西?”
我愣了一下。
他看着我:“每次紧张,就往口袋里塞糖纸。”
我笑了:“你怎么知道?”
他没答。
只把右手伸进自己外套口袋,掏出一张叠好的糖纸。
红色的,边角已经磨毛了。
他摊开手掌。
糖纸上印着模糊的草莓图案。
我伸手拿过来,捏在指尖。
他看着我:“留着。”
我点头。
把糖纸放进请柬草稿折成的小鹤肚子里。
风又来了。
槐树叶沙沙响。
我抬头看树冠。
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来,照在关毅睫毛上。
他眨了下眼。
我伸手,用拇指擦掉他睫毛上沾的一小片槐花。
他没躲。
我收回手。
他忽然开口:“你答应嫁给我那天,说要成为我的秘密。”
我点头。
他说:“现在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我没说话。
只把那只小鹤放在他掌心。
他合拢手指。
槐树影子移到我们脚边。
我低头,看见他鞋带松了。
我蹲下去,帮他系好。
他没动。
我系完,抬头看他。
他低头看我。
我站起来。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我耳垂。
我偏了下头。
他收回手。
我转身,走向廊下。
陈静姝抬头问我:“要不要尝尝新剥的莲子?”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汪璇递来一颗莲子。
我接过来,放进嘴里。
有点苦。
我嚼了两下,咽下去。
她看着我:“苦吗?”
我说:“不苦。”
她笑了。
我伸手,从她手心又拿了一颗。
咬开,还是苦。
我慢慢嚼着。
关毅走过来,站在我身后。
我没回头。
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抬手,覆在他手背上。
他没动。
我也没动。
姜美妍跑过来,把相机递到我眼前。
屏幕上是我们刚才的合影。
我、他、槐树、廊下剥莲子的两人、井台边的木凳。
她按下保存键。
屏幕暗了下去。
我松开他的手。
他没收回。
我伸手,把他外套袖口往下拉了拉。
他袖口有一点灰。
我用拇指擦掉。
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旧疤。
我没问。
只把他的袖子拉回原位。
他忽然说:“下周六,你想几点开始?”
我想了想:“三点。”
他说:“好。”
我点头。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槐花。
花瓣完整,边缘微卷。
他把它放在我手心。
我合拢手指。
花瓣贴着掌纹。
我低头看着。
他伸手,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花瓣掉在槐树影子里。
我抬头看他。
他看着我。
我伸手,抓住他手腕。
他没挣。
我用力一拽。
他向前一步。
我踮起脚。
他低头。
我亲了他一下。
嘴唇碰到他下巴。
他没动。
我松开手。
他站着没动。
我转身,走向井台。
姜卫国正在擦汗。
我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
水很凉。
我喝了一口。
放下水瓢。
转身时,看见关毅还站在原地。
他看着我。
我朝他走过去。
走到他面前,停下。
他低头。
我仰头。
他伸手,扶住我后颈。
我闭上眼。
他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