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桑树种下的第二天，葬龙渊下雪了。
不是正常的雪。雪花是淡蓝色的，落地不化，反而会生长——像有生命的绒毛，缓缓蠕动，爬向最近的火桑树。触碰到树干的瞬间，雪花发出“滋啦”轻响，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冰魄蛛在试探。”木少年蹲在火桑树旁，捏起一片蓝雪搓了搓，“看咱们的火桑能抗多久。抗得住，它就来。扛不住，刚才的约定作废。”
“能扛住吗？”苏晴问。
“现在能。”木少年看向树根——那里土壤微微隆起，金绿色的根须正与蓝雪对抗，一进一退，像无声的战争。“但我分了太多生机给龙血树和火桑，根系的抵抗力在下降。最多再撑一天。”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雪粉：
“所以今天得把‘活血地脉’彻底激活。地脉一成，整个山谷的规则都会偏向生机属性，蓝雪进来就是送菜。”
“怎么激活？”秦墨调出地脉扫描图，屏幕上三百六十个节点只有不到一半亮着金绿色光。
“种豆。”木少年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布包，这次倒出来的不是噬金豆，是黄豆。
普普通通，菜市场三块钱一斤的那种。
众人愣住。
“老大，”耿炎挠头，“您这是……准备做豆腐脑？”
“做你个头。”木少年把黄豆分给每人一把，“这是‘引子’。活血地脉需要大量生机灌注，光靠我一个人的血不够。你们把这些豆子，埋到还没亮的节点位置，滴一滴血上去——不用多，一滴就够。”
“我们的血也行？”刀疤强诧异，“我们又没生机规则……”
“你们有家网印记。”木少年说，“家网的核心就是‘归属感’，归属感本质是一种生机——让人想活着、想回家的生机。你们的血里带着这种印记，够当引子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但记住，埋豆的时候，脑子里要想着你们最不想死的原因。想得越真，效果越好。”
王德发接过黄豆，握得很紧：“我想着我闺女。”
李守田推了推眼镜：“我想着我的研究还没做完。”
沈青禾轻抚手腕纹身：“我想着……奶奶说人得有个念想地。”
雷震没说话，只是把黄豆揣进兜里，转身就朝最近的节点走去。
分配任务，散开行动。
木少年走到山谷中央的龙血树下。经过一天一夜的生机灌注，枯树顶端居然抽出了一根嫩枝，虽然只有筷子长，但叶片鲜红，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快了，”他抚摸着树干，“再有一天，你就能醒。”
树身传来微弱的回应——不是声音，是规则的脉动，像沉睡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
东侧绝壁忽然传来岩石滚落的声音。
不是自然脱落。是有东西在挖山。
“审判庭的先遣队到了。”影子从雾气中现身，声音凝重，“五十人编制，带了三台‘破阵锥’，正在凿山开路。最多两小时，就能打通进谷的通道。”
木少年神色不变：“西侧和南侧呢？”
“西侧忘川水精派了使者，说正在集结水鬼，但需要时间。南侧……”影子顿了顿，“炎漠的‘沙灵’还没回应。我怀疑它们根本没打算来——沙漠里的老东西，最擅长装死。”
“那就先不管它们。”木少年走到山谷东侧，看着绝壁上不断扩大的裂缝。裂缝深处隐约能看到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审判庭制式盔甲的反光。
他回头，看向正在各处埋豆滴血的众人：
“进度？”
秦墨快速统计：“一百七十三个节点已激活，还剩一百八十七个。按现在的速度，至少需要三小时。”
“两小时后敌人就进来了。”雷震沉声道。
“那就争取时间。”木少年从地上抓起一把黄豆，握在掌心。金绿色光芒从指缝溢出，黄豆开始发芽。
不是正常的芽。
是规则芽——半透明，泛着金属光泽，顶端带着细小的尖刺。
“噬金豆的改良版，”他把发芽的豆子撒在地上，“我叫它‘缠足豆’。等会儿敌人进来，踩上豆子，豆芽会瞬间疯长，缠住他们的脚。虽然杀不了人，但能拖慢速度。”
“够吗？”苏晴问。
“不够。”木少年摇头，“所以还需要第二道防线——‘活血雾’。”
他走到龙血树下，咬破手腕——这次不是指尖，是腕部动脉位置，金绿色的血液像小溪般涌出，浇在树根上。
树身剧烈震颤，顶端那根嫩枝疯狂生长，转眼长到三米长，枝叶展开，像一把红色大伞。
“以我之血，唤龙血之息。”木少年单膝跪地，手掌按在树根，“以龙血之息，化活血之雾。”
“嗡——”
树身内部传来低沉的共鸣。
红色叶片开始渗出淡红色的雾气，起初只是薄薄一层，很快弥漫开来，笼罩整个山谷。
雾气带着淡淡的腥甜味，像铁锈混着草药。
“吸入这雾，”木少年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规则结构会变得‘活跃’——审判庭的人习惯了死寂规则，突然接触活跃规则，会像晕车一样，战力大打折扣。”
他顿了顿：
“但雾对咱们也有影响。吸入多了，会兴奋、冲动、想打架。控制住情绪，别上头。”
话音刚落，东侧绝壁“轰隆”一声，塌了。
不是自然塌方，是被炸开的。
烟尘弥漫中，五十个银甲士兵列队踏入山谷。他们步伐整齐，盔甲摩擦声如金属潮水。队伍最前方，三台锥形机械正在悬浮前进——锥尖对准地面，不断释放银白色的规则波纹，所过之处，活血雾被强行排开。
“破阵锥，”影子低声道，“专门破解规则阵法。有它们在，活血雾的效果会减弱七成。”
木少年眯起眼睛。
然后笑了。
“那就先拆了它们。”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地上那些缠足豆突然炸开！
不是爆炸，是疯长。无数金绿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像活蛇般扑向三台破阵锥。
银甲士兵反应极快，立刻举盾防御。但藤蔓的目标不是人，是机器。
“噗噗噗——”
藤蔓缠上破阵锥，顺着金属缝隙往里钻。锥体表面亮起刺目的银光，试图震碎藤蔓，但藤蔓异常坚韧，反而越缠越紧。
三台破阵锥同时停滞。
“就是现在！”木少年吼道。
雷震第一个冲出去。他没用刀，用的是拳头——双拳覆盖赤红雷火，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最前方的破阵锥上。
“铛！！！”
金属撕裂声刺耳。锥体表面凹陷下去，裂纹蔓延。
另外两台破阵锥立刻调转锥尖，对准雷震。银白波纹凝聚，准备发射。
但苏晴更快。
她身影一闪，出现在两台锥体之间，双手平伸，秩序之力化作两柄金色光刃，横斩！
“唰——！”
锥体被拦腰斩断，内部零件噼里啪啦炸开。
三台破阵锥，十秒内全废。
银甲队伍出现短暂骚乱，但很快恢复秩序。为首的小队长抬手，五十人立刻变阵，从纵队散开成扇形，长矛前指。
“准备接战。”木少年沉声道，“他们人比我们多，但咱们有地利。记住，别硬拼，游斗，拖时间。等节点全部激活，活血地脉成型，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话音未落，银甲队伍突然同时投矛！
五十根银白长矛划破空气，带着凄厉尖啸射来。
“躲！”苏晴撑开秩序之盾。
其他人或翻滚或跳跃，险险避过。长矛插在地上，矛杆嗡嗡震颤。
但这不是结束。
插在地上的长矛突然炸裂，化作无数银白色的金属碎片，像霰弹般四散射开！
“噗噗噗——”
刀疤强肩头中了一片，鲜血飙出。耿炎大腿被划开一道口子。连秦墨的分析仪都被碎片击中，屏幕炸裂。
“规则爆裂矛！”影子嘶吼，“碎片带规则侵蚀，伤口很难愈合！”
木少年眼神一冷。
他抬手，掌心向上。
地面开始震动。
那些插在地上的长矛碎片，突然开始下沉——不是物理下沉，是被土壤吞没。
活血地脉虽然还没完全激活，但已经具备初步的“消化”能力。审判庭的金属装备，正是它最好的养料。
银甲小队显然没料到这一手，动作出现迟疑。
“反击！”木少年喝道。
苏晴第一个冲出。她没再用秩序之刃，而是双手虚握，从地面拔起两根藤蔓——缠足豆长出的藤蔓，在她手中化作绿色长鞭。
“啪！啪！”
长鞭抽在银甲上，留下深深的凹痕。藤蔓尖端钻进盔甲缝隙，开始疯狂生长，从内部破坏结构。
雷震紧随其后，雷火双拳所向披靡，一拳一个，银甲士兵像保龄球般被砸飞。
耿炎和刀疤强虽然带伤，但打得格外凶狠——活血雾的影响开始显现，两人眼睛泛红，像发怒的公牛。
战斗陷入混战。
木少年没参战。他退到龙血树下，盘膝坐下，双手按地。
金绿色的光芒从他体内涌出，顺着地面流向那些还没激活的节点。
一个，两个，三个……
节点接连亮起。
两百个，两百二十个，两百五十个……
还剩最后十个节点时，异变突生。
山谷西侧，那面被水精浇灌过的绝壁，突然裂开一道缝。
不是审判庭炸开的那种裂缝，是规则的裂缝——边缘光滑如镜，里面涌出暗绿色的水流。
水流落地，化作三百个模糊的水影。
忘川水鬼，到了。
为首的水影走到木少年面前，微微躬身：
“三百水鬼，听候差遣。”
木少年睁开眼，点头：
“去，拦住东侧入口，别让更多敌人进来。”
水影领命，化作碧绿洪流涌向东侧。
几乎同时，南侧绝壁传来沙沙声。
像无数细沙摩擦。
岩壁表面开始剥落，露出后面流动的沙瀑。沙瀑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由黄沙构成，五官模糊，但眼中闪着暗金色的光。
炎漠沙灵，也来了。
它走到木少年面前，沙哑开口：
“沙灵一族，二百七十灵。”
“条件：胜后，要一片沙漠。”
木少年咧嘴：
“农场南面就是炎漠，三百一十二万亩，随便挑。”
沙灵点头，转身，抬手。
南侧绝壁完全崩塌，化作流沙涌入山谷。沙流像有生命般绕过自己人，扑向银甲士兵。
一时间，山谷三面受敌。
东侧银甲队伍，西侧水鬼拦截，南侧沙灵围攻。
战局瞬间逆转。
木少年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合十！
最后十个节点，同时亮起！
三百六十节点，全部激活！
整座葬龙渊开始呼吸。
地面起伏，像巨兽苏醒的胸膛。金绿色的光芒从每个节点涌出，在空中交织成网，笼罩整个山谷。
活血地脉，成了。
银甲士兵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他们的规则被地脉压制，盔甲变得沉重，连呼吸都困难。
水鬼和沙灵却如鱼得水，战力暴涨。
胜负已分。
木少年站起身，看着逐渐被淹没的银甲队伍，轻声说：
“现在，只等大审判长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
那里，不知何时聚集起厚厚的乌云。
云层深处，隐隐有三张面孔轮转。
哭，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