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后事与开端
林燊燊“消失”的第七个小时，农场还没乱。
不是不慌，是没时间慌。
“东墙根第三号滴灌管堵了！”耿炎拎着扳手冲进仓库，脸上全是黑油，“地龙皮渗出来的金属浆凝固了，得用火烧——谁去火房扛两桶汽油？”
“汽油不够。”李守田蹲在地上，面前摊着刚画出来的管线图，“金属浆里混了审判庭的规则残留，普通火没用。得用雷震的雷火，或者......苏姐的秩序之火。”
“我没空。”苏晴的声音从仓库二楼传来。
她正盯着“神农”系统的主屏幕——林枫临走前紧急升级的版本，现在屏幕上不是种植数据，是整个盆地的规则能量流动图。
金绿色的根网像一张巨大的、跳动着的电路板，覆盖了盆地百分之三十的面积。但图上有十七个红点在闪烁——那是根网能量供应不足的“薄弱点”。
“王德发。”苏晴头也不回，“带你的人去三号、七号、十一号薄弱点，每点埋三根‘活血萝卜’——要完整的，带缨子的，埋的时候根须朝下，叶子露出来一寸。”
“现在就去！”王德发抓起铁锹就往外跑。
“等等。”苏晴终于转身，从怀里掏出那个翠绿果实，“拿着这个。埋萝卜前，把果实在土上滚三圈——它认识老大的规则，能给萝卜‘指路’。”
王德发双手接过，小心得像捧炸弹。
“苏姐，”璇玑从控制台前抬头，脸色难看，“监测到外部规则扰动——东面，灵炎镇方向，有东西在‘探’咱们的根网。”
秦墨立刻调出卫星图——虽然审判庭的规则干扰让普通卫星失效，但林枫黑进了三颗军用侦查卫星的备用频段，画面卡顿，但能用。
放大。
灵炎镇东郊，废弃砖厂。
画面里，站着十二个人。
清一色黑袍，脸上戴着纯白色的、没有任何五官的“无面面具”。他们围成一圈，中间地面上刻着一个暗金色的法阵，法阵中央悬浮着一根......
银色的针。
针长三寸，细如发丝，正缓缓旋转，针尖指向农场方向。
“审判庭的‘探规则针’。”影子盯着画面，“能无声无息刺穿规则屏障，探测内部结构。让他们把针放出来，咱们的根网布局就全暴露了。”
“能拦住吗？”雷震问。
“常规手段拦不住。”秦墨快速分析，“针的规则频段是‘虚无属性’，物理拦截无效，规则对冲需要至少丙级中等的精准度——咱们现在有这水平的不超过五个，还都带伤。”
苏晴没说话。
她走到窗边，看着东面天空。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但东边地平线上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暗金色——那是昨晚裁剪残留的规则尘埃，还没完全消散。
“针什么时候发射？”她问。
“从法阵亮度判断......”秦墨盯着数据，“最多十分钟。”
“够了。”
苏晴转身，走到仓库角落——那里堆着昨晚从嫁接失败的树上砍下来的“变异残骸”。
她蹲下，从里面挑出三样东西：
一根暗金色的、金属质感的柳树枝（兵器树残骸）。
一团还在微微蠕动的、乳白色的菌丝（铁锈菌残骸）。
一颗黄铜算珠（算盘树掉下来的）。
“耿炎，”她头也不回，“去库房拿三斤‘炎阳稻’的稻壳，要去年晒干的那批，没受过潮的。”
“李守田，计算这三个点的坐标。”她报出三个数字，“以废弃砖厂为圆心，半径五百米，等边三角形顶点。”
“璇玑，准备远程规则引导——我把东西扔过去，你用神农系统的地脉扫描功能，给它们‘导航’。”
众人愣住。
“苏姐，”刀疤强挠头，“您这是要......干啥？”
“种个陷阱。”
苏晴把三样残骸摆在地上，成三角形。
然后咬破食指——她的血是暗金色的，带着秩序规则的微光。
血滴在柳树枝上。
树枝“嗡”地一震，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剑形纹路。
血滴在菌丝上。
菌丝疯狂蠕动，从乳白变成暗金，像镀了层金属。
血滴在算珠上。
算珠“咔嚓”裂开，里面涌出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符文，符文在空中重组，变成一个微型的、不断旋转的算盘虚影。
这时耿炎扛着稻壳回来了。
苏晴抓了一把稻壳，撒在三样残骸中间。
“古松精，”她对着挂在窗边的风铃说，“借点‘憋屈’。”
风铃轻响。
一缕墨绿色的、带着松脂味的气流从铃口飘出，落在稻壳上。
稻壳瞬间变色——从枯黄变成墨绿，然后开始生长。
不是长成植物，是长成根须。
墨绿色的、半透明的根须，像无数条小蛇，缠绕上三样残骸，把它们捆成一个诡异的“组合体”。
“现在，”苏晴双手按在这个组合体上，闭眼，“灌念。”
她脑子里闪过三个画面：
林燊燊躺在椅子上说“种地就是打仗”。
木少年咧着嘴说“老子的萝卜硬不硬”。
金色身影消散前说“地别荒了”。
秩序·定位印记，成。
她睁眼，双手托起组合体——现在这东西已经看不出原貌了，像个篮球大的、墨绿色和金绿色交织的、表面不断浮现剑纹和算符的规则炸弹。
“璇玑，”她声音平静，“坐标锁定了吗？”
“锁定了！”
“开窗。”
雷震一把推开仓库东面的钢窗。
清晨的风灌进来，带着泥土和血腥味。
苏晴走到窗前，掂了掂手里的“炸弹”。
然后，扔。
不是用力扔，是轻轻一抛——
炸弹离手的瞬间，表面炸开一团暗金色的秩序之光。
光裹着它，像炮弹一样射向东方。
速度不快，但轨迹诡异——不是直线，是螺旋形，绕开所有规则监测的“盲区”。
十秒后。
废弃砖厂。
十二个黑袍人同时抬头。
他们“看”到了——不是用眼睛，是用规则感知——一个墨绿金绿交织的光球，正从农场方向飞来，轨迹刁钻得像条泥鳅。
为首的黑袍人抬手，法阵中央的银针立刻调转方向，对准光球。
但晚了。
光球在距离砖厂还有三百米时，突然炸开。
不是爆炸，是播种。
柳树枝化作无数道暗金色的剑影，从天而降，插在法阵周围，剑尖向内，组成一个剑圈。
菌丝像暴雨一样洒落，落地即疯长，乳白色的菌毯瞬间覆盖整个砖厂地面，菌丝顺着黑袍人的脚往上爬。
算珠炸成的数据流符文在空中交织，变成一张巨大的、不断变化的算网，罩住整个区域——算网每变化一次，就干扰一次规则波动，银针的定位精度直线下降。
而最核心的，是那些墨绿色的根须。
它们钻进了法阵正中央。
然后——
吸。
不是吸收能量，是吸收“规则结构”。
法阵的暗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崩解、最后消失。
银针“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碎了。
十二个黑袍人同时僵住。
无面面具下，传来嘶哑的、像漏风一样的声音：
“秩序......规则......还有古树精的怨念......怎么可能......”
“撤退。”为首黑袍人果断转身。
但他们迈不开腿。
菌丝已经缠到了大腿根，菌丝表面分泌出粘稠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液体，液体凝固，把他们“焊”在了地上。
剑圈开始收缩。
暗金色的剑影缓缓旋转，剑尖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数据流算网降下，像一张大网，裹住每个人。
然后——
榨。
不是杀人，是榨取规则信息。
黑袍人的身体开始干瘪，像被抽干水分的海绵。他们体内的审判庭规则印记，被硬生生抽出来，压缩成十二颗米粒大小的暗金色结晶，飞向农场方向。
身体倒地。
变成十二具干尸。
面具碎裂，露出下面——没有脸。
只有一团蠕动的、暗绿色的肉瘤，肉瘤表面有三道裂缝，像三张嘴。
“果然是‘净世奴’。”影子看着传回来的画面，“审判庭用规则改造的消耗品，连脸都不要了。”
苏晴接过飞回来的十二颗结晶，捏在手里。
结晶滚烫，像刚出炉的弹壳。
“璇玑，”她说，“解析结晶里的规则信息。我要知道审判庭接下来三个月的所有行动计划。”
“需要时间。”璇玑敲击键盘，“审判庭的规则加密至少有三重......预计需要六小时。”
“三小时。”苏晴转身，“用神农系统的算力，加上李守田的数据分析，再加古松精的规则破解经验——三小时，我要看到报告。”
她顿了顿：
“在这之前，所有人，继续干活。”
“根网的薄弱点必须在天黑前全部补强。”
“王德发那边埋完萝卜后，去晴湖找龙三——让他用龙尸规则给根网‘淬火’，提升抗性。”
“耿炎，带人去修围墙——西墙被昨晚的规则冲击震裂了三十米，用拖拉机拖来的钢筋焊上，焊结实点。”
“沈青禾，你头发长回来了没？”
角落里，沈青禾摸了摸脑袋——绿色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她小声说：“长回来了......但颜色......”
“颜色挺好。”苏晴打断她，“现在去医疗棚，帮伤员包扎——昨晚三百多人，有七十多个七窍流血，内伤，需要规则疏导。你用你的‘生机亲和’体质，把手放他们额头上，想着‘愈合’，就行。”
“我......我能行吗？”
“老大把生机规则散到了每一寸土里。”苏晴看着她，“你是农场的人，喝这儿的水，吃这儿的粮，你的身体里就有他的规则残留。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沈青禾愣了两秒，重重点头，转身跑了。
苏晴走到仓库中央，看着所有人。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停下手里的话。
“老大‘没’了，以后怎么办？审判庭还会再来，下次可能更狠。咱们这些人，能撑得住吗？”
她顿了顿：
“我告诉你们——”
“撑不住，也得撑。”
“因为这片地，是老大拿命换的。”
“因为你们每个人的命，是老大救的。”
“因为你们闺女的番茄、你们爹妈的药费、你们没还完的房贷——所有这些你们‘不想死’的理由，现在都跟这片地绑在一起了。”
她抬起手，指着窗外那棵金色的巨树：
“他现在在那儿。”
“看着咱们。”
“咱们每浇一桶水，每施一把肥，每多种一棵萝卜——就是在告诉他：”
“你换来的这片地，老子们守得住。”
“你救下来的这些人，老子们活得硬。”
“你想种的田，老子们替你种完。”
死寂。
然后——
“干！”
“种！”
“种他娘的！”
所有人重新动起来。
比之前更狠，更快，眼神更凶。
苏晴转身，回到控制台前。
屏幕上，根网的能量流动图上，那十七个红点，已经灭了三个。
王德发那边得手了。
她坐下，打开神农系统的另一个界面——生机燎原界连接状态。
【连接状态：微弱】
【空间权限：部分开放】
【可用资源：元初湖湖水（残量3%）】
【特殊权限：可调用“林燊燊规则印记”（剩余次数：1\/1）】
【警告：空间核心（木少年形态）已消散，空间进入自主维系模式，预计维持时间：89天】
89天。
三个月。
苏晴盯着那个数字，手指在操作台上轻轻敲击。
三次。
然后，她打开通讯频道：
“林枫，听到吗？”
几秒后，林枫的声音传来，带着电流杂音——他在灵炎市，用临时搭建的卫星链路：
“苏姐，我在。农场怎么样？”
“还撑得住。”苏晴说，“我需要你做两件事。”
“说。”
“第一，用你的黑客渠道，查‘审判庭’——不是规则层面，是现实层面。查他们在哪个国家有注册公司，有哪些公开的科研项目，资金来源是哪些基金会。我要知道他们在现实世界的‘壳’。”
“明白。第二件呢？”
“第二，”苏晴顿了顿，“联系苏家。告诉我爸我妈——农场出事了，我需要......家族支援。”
频道那头沉默了三秒。
“苏姐，你确定？你之前一直瞒着......”
“现在瞒不住了。”苏晴说，“审判庭要裁的是整个盆地。光靠农场扛不住，我需要军方层面的情报，需要国家异常局的档案，需要所有能用的资源。”
她顿了顿：
“告诉他俩——林燊燊死了。为了保护这片地，死了。”
“现在，我要替他守下去。”
“需要家里帮忙。”
林枫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马上联系。”
通讯切断。
苏晴靠在椅背上，闭眼。
三秒后，睁眼。
眼神里最后那点犹豫，没了。
只剩冷。
像淬过火的刀。
她起身，走到仓库门口，看向外面的农场。
清晨的阳光洒下来。
巨树金色的树冠，在阳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根网的金绿色光芒，像呼吸一样在地表脉动。
工人们在田间忙碌，虽然一瘸一拐，虽然脸上带伤，但没人停下。
拖拉机在远处轰鸣，焊枪的火花飞溅。
一切，都在继续。
苏晴摸出那个翠绿果实，握在手里。
果实温热，像心跳。
“看见没？”
她轻声说，像在对果实说，又像在对树说：
“地，没荒。”
“人，还在。”
“你换来的东西......”
“老子给你守好了。”
风拂过。
巨树的枝叶，沙沙作响。
像在回应。
又像......
在笑。
而与此同时。
三百公里外。
秦岭深处，某座被规则掩盖的山谷。
两道人影，站在一面巨大的、完全由暗金色规则构成的水镜前。
水镜里显示的，正是农场的实时画面——虽然模糊，但能看到巨树，能看到根网，能看到忙碌的人群。
左边那人，穿着纯白色的长袍，脸上戴着一张“悲悯”表情的黄金面具。
罪面大审判长。
右边那人，穿着纯黑色的长袍，脸上戴着一张“慈悲”表情的铂金面具。
赦面大审判长。
“生机规则本源结晶。”罪面开口，声音像唱诗，“他居然舍得用掉......看来，是真把这片地当命了。”
“愚蠢。”赦面声音温和，像在劝诫迷途羔羊，“规则修行者，当超脱凡尘，视万物为刍狗。为一群蝼蚁、一片废土，燃尽本源......可悲，可笑。”
“但有效。”罪面指着水镜，“根网覆盖百分之三十，规则屏障初成。三个月内，如果我们不动手，屏障会完全固化——到时再想裁剪，代价至少翻三倍。”
“所以，你的意思是？”
罪面沉默三秒。
然后，抬手，在水镜上一点。
画面切换。
变成一张地图——灵炎盆地的全境地脉图。
图上，用暗金色标注出三百六十个点。
“三个月后，血铜之月再临。”罪面说，“届时，启动‘根须净化行动’——不是裁剪，是根除。”
“用三百六十枚‘净世之种’，植入地脉节点。”
“种子发芽，会顺着地脉蔓延，把所有沾染生机规则的‘污染’——包括那片根网，那棵树，那些人——全部吸收、消化、还原成最纯净的规则尘埃。”
赦面看着地图，缓缓点头：
“计划可行。但需要准备时间——净世之种的培育，至少需要两个月。”
“那就两个月。”罪面说，“两个月后，种子就位。三个月后，血铜之月，执行净化。”
他顿了顿：
“这一次......”
“不留任何活口。”
“不让任何规则残留。”
“把这片地，彻底‘洗’干净。”
水镜画面熄灭。
山谷恢复寂静。
只剩两个审判长，站在黑暗里，像两尊冰冷的雕塑。
而农场。
苏晴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南方。
握紧了手中的果实。
轻声说：
“来啊。”
“老子等着。”
阳光洒在她脸上。
照亮她眼中的——
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