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北伐大军主营内,夜色沉沉,烛火在帐中摇曳,映得沙盘上的山川河流如同流动的血河。帐外寒风呼啸,卷起残雪,拍打着军帐的帘幕,发出猎猎声响。沙盘上,洛阳居中,三州环列,兵戈之形尽显,山川走势、要道关隘皆以木石精雕细琢,宛如真实战场微缩于方寸之间。萧靖立于案前,身着青色官袍,袖口绣着暗纹云雷,衣襟上还沾着几缕未干的雪水,显是刚从远方归来。他手中握着一支银制指针,指端泛着冷光,仿佛能点破天机,划开迷雾。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与不容置疑的笃定,正向端坐于主位的楚宴与侧席的苏晚,禀报他历经生死、九死一生才探得的“三王密约”真相。
“陛下,皇后娘娘,”萧靖躬身一礼,目光如炬,声音略带沙哑,“自东川王、南湘王、西宁王在洛阳会盟,结成反昭同盟以来,臣便乔装为行商,混入洛阳城。凭借旧日人脉与缜密伪装,终在一次酒宴中,从东川王亲信的醉语中窥得蛛丝马迹,又借机潜入军机阁,偷阅密档,终将三王之间那不可告人的盟约,尽数掌握。此行九死一生,三度险些暴露,幸赖陛下赐予的密令与暗卫接应,方得全身而退。”
楚宴端坐不动,指尖轻叩案几,眉宇间透着沉静如渊的威压。他身披玄色龙纹披风,目光如刀,扫过沙盘,冷冷道:“说。”
萧靖将银针点向东川州,力道稍重,针尖在木制城池上留下微小凹痕:“东川王楚烈,野心昭然若揭。他主动倡议结盟,自任联军主帅,表面是为共抗昭国,实则图谋兵权,意图借联军之名,行独裁之实。他暗中遣使密见谢衡,许以‘平定昭国后,共分天下,划江而治’之诺。更令人惊心的是,他已在暗中调集私兵三万,囤积粮草于荥阳仓,打造战船于黄河渡口,只待昭国与联军鏖战正酣,便以‘清君侧’之名,突袭南湘、胁迫西宁,最终独揽大权,称霸中原。其心之毒,其谋之深,不可不防。”
他话音未落,苏晚已轻笑一声,指尖轻点茶盏,水波微漾:“好一个‘借刀杀人’,可惜这把刀,未必听他使唤。楚烈自以为智计无双,却不知人心难测,盟友更非真心。”
萧靖点头,银针移向南湘州,语气微缓却更显凝重:“南湘王赵衍,素来以智谋着称,外号‘九曲肠’。他虽应允出兵五万,却密令诸将:‘只许佯攻,不许死战;保存实力,静观其变。’他真正的打算,是让东川与昭国两虎相斗,自己则借机加固南湘防线,修筑城池,囤积粮草,招揽流民,扩充军力。更有密报称,他已在湘水两岸秘密训练水军,打造战船,意图在战后控制长江航道。待局势明朗,或可挟胜者以令诸侯,或可自立为王,割据江南。此人城府极深,连东川王也未必真正了解他。”
银针最后落在西宁州,萧靖语气微沉,仿佛压着千钧重担:“西宁王周岳,年逾六旬,老而多疑,素有‘老狐狸’之称。他既惧昭国铁骑踏破西境,更怕东川王借盟约之名,吞并其地。因此,他虽出兵三万,却在军中安插大量亲信,严令斥候昼夜监视东川与南湘动向。更有甚者,他已在回撤路线上设下七处补给点,沿途修筑临时营寨,一旦形势有变,便可迅速撤军,保全实力。据细作回报,他甚至与西羌暗通款曲,许以通商之利,换取战马与粮草,以防被围困。此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实为最不可控之变数。”
苏晚缓缓起身,步至沙盘前,指尖轻抚洛阳城模型,眉目间透着清冷的智慧,轻声道:“三王看似结盟,实则各怀鬼胎。楚烈想吞天下,赵衍想坐收渔利,周岳只想自保。如此联盟,不过沙上筑塔,风来即散。他们之间,无信义可言,唯有利益。只要我们轻轻一推,便能让他们土崩瓦解。”
楚宴终于开口,声音如寒泉击石,冷冽而坚定:“他们既不齐心,我们便助他们‘分崩离析’。萧靖,你有何策?”
萧靖拱手,沉声道:“臣请施‘离间三策’:其一,伪造东川王与谢衡密信,言其将‘借昭国之手除南湘、以西宁为饵诱昭军深入’,故意遗落于南湘营中,令赵衍生疑;其二,散布流言,称南湘王已密派使者赴昭国,愿献地图以换自治,使楚烈对赵衍生忌;其三,向西宁王呈递‘东川与南湘密约’,伪称二王已定下‘先灭西宁,再分天下’之计,逼周岳生惧而退兵。三策并行,必令其内乱。”
楚宴目光一亮,抚掌而笑:“妙!三策并行,如三把利刃,直刺其心。准奏!即刻施行,务求在十日内,令三王反目,联军自溃。”
“遵旨!”萧靖领命,转身疾步而出,帐帘掀动,身影没入风雪之中。
数日后,洛阳三王联军大营,气氛已如绷紧之弦,一触即断。东川王楚烈仗着兵多将广,屡次越权调度南湘、西宁军队,甚至擅自更改行军路线,惹得赵衍与周岳心中不满。而赵衍按兵不动、只作姿态的举动,早已被楚烈斥候侦知,双方嫌隙日深。更有人见楚烈亲信频繁出入南湘营帐,疑其欲行不轨。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一名“东川亲信”在酒醉之后,竟将一封密信遗落在南湘营外。信封未封,信纸泛黄,墨迹清晰。赵衍亲信拾得后呈上,赵衍展开一阅,脸色骤变。信中赫然写道:“待昭军来犯,我军与之鏖战,两败俱伤之际,谢衡自外袭其后,本王则里应外合,先除赵衍、再逼周岳,天下可定……落款为‘楚烈亲笔’。”
赵衍得信,怒极而笑,将信拍于案上:“楚烈!你竟视我为棋子,欲杀我如屠犬!好一个‘先除赵衍’!”他即刻命人抄录三份,一份密送西宁王周岳,一份藏于私匣,一份故意泄露给东川细作,以乱其心。
周岳阅信,手微微发抖,老眼中闪过惊惧与怒火:“楚烈欲吞我如蚕食桑叶!若不早图,我西宁三万将士,皆成其刀下鬼!此信虽未必全真,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二人密会于营帐深处,焚香为誓,暂结同盟,共防东川。周岳更暗中下令,全军进入一级戒备,战马备鞍,粮草装车,随时准备撤退。
与此同时,联军大营内谣言四起,如瘟疫般蔓延:“南湘王已遣使赴昭国,献上降表,只待楚烈兵败,便引昭军入主洛阳!”“听说赵衍之子已在昭国为质,只等一声令下,便里应外合!”“昭国许他江南王之位,世袭罔替!”
楚烈闻讯,拍案而起,怒吼震帐:“赵衍!我待你不薄,你竟敢背盟投敌!我东川将士浴血奋战,你却暗通敌国,实乃国贼!”他当即召集心腹将领,密议“清君侧”之计,欲在三日后校场演武时,以“通敌”之罪,诛杀赵衍,夺其兵权。
而就在此时,周岳又接到一封“密报”——由“可靠线人”呈递,信封火漆完整,内附“东川与南湘密约”,言明“赵衍已降,共谋灭西宁,以绝后患,事成后平分中原”。
“什么?!”周岳怒极反笑,将密约掷于案上,声音颤抖,“好啊!一个要吞我,一个要卖我!我周岳虽老,却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们既无情,休怪我无义!”
当夜,风雪大作,周岳召集亲信将领,沉声道:“传令三军,即刻拔营!全军撤回西宁州,闭关自守,不再参与此等无义之战!留下空营与旗帜,制造仍在驻守假象,以防追击。”
次日黎明,天光未亮,西宁军已悄然撤离,只余空营与飘摇的旗帜,灶火余温尚存,营中粮草未动,仿佛大军仍在。消息传至中军,楚烈与赵衍同时震怒。
楚烈以为赵衍与周岳暗通款曲,意欲夹击自己,立即下令:“全军列阵!防备南湘军突袭!封锁营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赵衍则认定楚烈将先下手为强,亦下令:“全军戒备!若东川军敢动一兵一卒,即刻反击!传令后军,准备撤退路线!”
一时间,联军大营内杀气弥漫,东川与南湘两军对峙于校场,弓上弦、刀出鞘,战马嘶鸣,将士怒目,只待一声令下,便将自相残杀。更有士卒因口角爆发冲突,刀剑相向,血染雪地。
而此时,萧靖立于远处山岗,手持青铜望远镜,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嘴角微扬,轻声道:“三王之盟,不过如此。人心易散,贪欲难填。今日之局,非我算计,实乃他们自取灭亡。楚烈多疑,赵衍狡诈,周岳怯懦,三者相争,岂有不败之理?”
他即刻遣快马传书北伐大营,信中仅八字:“三王已乱,时机已至。”
楚宴览信,龙颜大悦,将信掷于案上,朗声大笑:“好!三王已乱,联军不攻自破。传旨:霍奔率前军五万,即刻渡河,直扑洛阳!叶红鸾率红鸾娘子军为左翼,绕道伏牛山,断南湘军退路;阿苦领雪鹰轻骑三千,疾驰渑池,封锁东川军西撤要道。另命水师自淮河逆流而上,控制洛阳水路。此战,务求全歼,不留一人!”
“遵旨!”众将领命,帐中杀气腾腾,战鼓将鸣,旌旗猎猎,大军开拔在即。
洛阳城外,联军大营依旧剑拔弩张。楚烈与赵衍对峙于中军帐外,彼此怒目而视,亲卫持戈相向,气氛如箭在弦。却不知昭国大军已如雷霆压境,悄然逼近,霍奔的先锋已渡过洛水,叶红鸾的红鸾旗已隐现于伏牛山麓,阿苦的雪鹰轻骑已埋伏于渑池峡谷。
风起云涌,洛阳将倾。三王密约,终成笑谈;而昭国北伐,已拉开决胜之幕。这一战,将改写天下格局,也将奠定昭国百年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