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北伐大军如雷霆般席卷中原,一举收复失地,攻克洛阳之后,铁蹄未歇,战旗猎猎,继续挥师南下,直指东川州。此时正值深冬,天地苍茫,朔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官道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马蹄踏上去发出“咯吱”的闷响,远处山峦隐没在风雪之中,宛如沉睡的巨兽。沿途所见,尽是战乱后的疮痍——倒塌的屋舍、烧焦的田埂,更有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衣不蔽体,蜷缩在雪地里,冻饿交加,不少人已气息奄奄,倒在了逃难的路上,无声无息,如同被风雪吞噬的枯叶。
就在这片死寂与寒冷之中,一队身影逆风而行,格外醒目。太医院正沈医女,年逾半百,却身姿挺拔,身披一件厚实的玄色医袍,外罩狐皮大氅,头戴暖绒狐帽,骑在一匹健硕的枣红马上,目光如炬,扫视着前方。她身后,一百名女医整齐列队,皆骑战马,身着统一的深青色医袍,肩挎沉甸甸的药箱,腰间挂着铜制药壶与针囊。她们是昭国太医院最精锐的医者,也是苏晚皇后亲自点将、特命组建的“随军女医队”。药箱中装满了治疗风寒、冻伤、外伤、瘟疫的草药、金疮药、银针、手术刀具与消毒烈酒——这是苏晚深思熟虑后的安排:北伐不仅是武力征伐,更是民心所向的征途。沈医女的任务,不仅是救治伤兵,更要在大军所过之处,设立“暖棚”,救民于水火,播撒仁政之光。
“沈医女!前方雪地里有人!好多!”一名年轻女医忽然勒马,手指前方,声音因焦急而微微发颤。
沈医女立即抬手示意队伍停驻,策马上前。只见官道旁的雪坡下,数十名百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雪中,衣衫褴褛,薄如纸片,许多人脸上结着冰霜,嘴唇青紫,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已有几人彻底没了动静,只余残破的衣角在寒风中轻轻颤动。
“快!立刻下马,搭暖棚!救人要紧!”沈医女一声令下,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女医们迅速行动,训练有素。她们从马背上卸下折叠木架与厚实帆布,三五人一组,迅速搭建起一座可容纳数十人的临时暖棚。木桩钉入冻土,帆布绷紧,四角用石块压牢。与此同时,数名女医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火盆,点燃优质木炭,置于棚内四角。炭火渐旺,暖意缓缓升腾,驱散了刺骨的寒气。棚外风雪呼啸,棚内却渐渐有了生机。
沈医女亲自上前,跪在雪地中,将一名奄奄一息的老者轻轻抱起,小心翼翼送入暖棚。女医们迅速跟进,为每位冻僵的百姓盖上厚棉被,用温水浸湿的棉巾擦拭他们的手脚,促进血液循环。一名年迈的老者已陷入深度昏迷,脉搏微弱如游丝。沈医女立即跪坐于其侧,三指搭脉,眉头紧锁:“风寒入肺,寒毒侵心,加之数日未食,元气大伤,若不及时施救,恐撑不过今夜。”
“取参汤来!浓煎三沸,加姜枣引!”她果断下令,“备针!取‘回阳九针’,刺百会、神阙、足三里、涌泉!”
女医们迅速行动。参汤熬好,由人用银匙缓缓灌入老者口中。沈医女手持九枚银针,手法如行云流水,针针精准刺入要穴。随着最后一针落下,老者的手指微微抽动,胸膛起伏渐强,唇色也由紫转红。半个时辰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浑浊却带着一丝清明,望着眼前白发苍苍却目光慈和的沈医女,嘴唇颤抖:“多……多谢神医……老朽……本以为要葬身雪野……是您……是你们……救了我这条命……”
沈医女轻抚其手,声音温和如春水:“老人家,不必言谢。我们是昭国太医院的医女,奉皇后娘娘之命,随军南下,只为救死扶伤。您安心养息,等体力恢复,我们再为您准备热粥米汤。”
暖棚内,其他百姓也陆续苏醒。温热的姜汤入腹,暖意从胃中升腾,驱散了积压多日的寒气。一名年轻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跪地叩首,泪流满面:“沈医女!皇后娘娘!我们一家从陈州逃难而来,路上饿死两个孩子……若不是你们这暖棚,我和这最后一个孩子,也早冻死在雪地里了!你们是活菩萨啊!”
沈医女连忙扶起她,声音坚定:“快起来。昭国以仁立国,皇后娘娘常说:‘百姓是国之根本,民安则国兴。’你们能活下来,是命不该绝,更是昭国之幸。只要跟着我们的队伍,便不会再有人冻死、饿死。”
此后数日,沈医女率女医队紧随大军之后,每行十里,必设一座暖棚。她们不仅提供避寒之所、热食汤药,更设立简易诊台,为百姓诊治风寒、冻疮、痢疾、外伤等病症。消息如春风般迅速传开,沿途流民纷纷循路而来,暖棚前排起长队,从最初的数十人,发展到数百人,甚至上千人。有些百姓在暖棚中恢复体力后,主动留下帮忙——男子搬运物资、清扫积雪,女子则协助熬药、照看孩童。一支由医者引领的“仁政之军”,在风雪中悄然成形。
为应对日益增长的救助需求,沈医女亲笔修书,派快马送往前线统帅霍奔大营。信中详述暖棚运作、百姓状况与物资缺口,并请求增援帐篷、棉被、粮食及护卫兵力。
霍奔阅信,动容不已。他当即下令:“调拨帐篷三百顶、棉被五千条、糙米与干肉各一千石,另派五十精兵,即刻南下,归沈医女调度,务必保障暖棚运转,护百姓周全!”他还特别叮嘱:“沈医女年事已高,风雪中奔波,务必多加照拂,不可让她有任何闪失。”
援军抵达后,暖棚规模迅速扩大,从单点星火,连成绵延不绝的“暖棚长廊”。这条长廊,沿着北伐大军的行军路线,贯穿数百里,成为乱世中一条温暖的生命通道。百姓们称其为“昭国仁政之路”,有人在暖棚外立下木牌,上书“恩同再造”四字,日日焚香叩拜。
一日,前线战事吃紧,一名先锋将领在强攻敌军关隘时,被一支淬毒箭矢射中肩胛,箭头深入骨肉。士兵们拼死将其救回,但将领已高烧不退,伤口红肿溃烂,流着黑血,意识模糊,军中医官束手无策,只得送往沈医女的主营帐。
沈医女连夜诊治。她剪开衣甲,仔细观察伤口,又取毒血滴于试毒石上,辨出此毒乃“赤练蛇”与“断肠草”混合而成,极为阴毒。她当机立断:“封脉!取针!”
银针迅速刺入将领周身大穴,阻断毒血流速。随后,她以小刀精准切开溃烂组织,将深嵌的箭头取出,再以烈酒冲洗创面,敷上特制的“九味解毒散”,并以桑皮线缝合伤口。为防毒气攻心,她又施以“艾灸熏毒法”,以药艾熏烤伤口周围,逼毒外出。
三日三夜,沈医女未曾合眼,寸步不离病榻。她亲自煎药、喂药,每半个时辰便诊脉一次,根据脉象调整药方。女医们轮班协助,记录病情。终于,在第三日黎明,将领体温回落,呼吸平稳,睁开了双眼。
他望着眼前疲惫却目光坚定的沈医女,挣扎着要起身行礼。沈医女按住他:“将军勿动,伤口未愈。”
将领热泪盈眶,声音哽咽:“沈医女……您救我一命,更救我一军之士气!若非您,我这条命便交代在那关隘之下了。从今往后,我愿为昭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医女微笑:“将军言重了。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本是我分内之事。你康复之后,再为国效力,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此事迅速在军中传开。士兵们无不敬佩沈医女的医术与仁德,称她为“军中圣手”“女医之光”。百姓们更是将她奉为“活菩萨”,许多村庄在暖棚旁立起沈医女的画像,供奉香火,祈求平安。
消息传回昭都,苏晚皇后正在御园中赏雪,听闻沈医女的事迹,久久不语,眼中泛起泪光。她当即召见内侍,亲自拟定嘉奖诏书,并命人备下厚礼:上等冬虫夏草、雪莲、人参各十斤,御寒棉袍五十件,另加补品若干,尽数送往前线。诏书曰:
“太医院正沈氏,年高德劭,心怀仁术。率女医百人,随军南下,风雪不辍,设棚施救,活人无数。其仁德之心,可昭日月;其济世之功,堪比柱石。特赏黄金五十两,绸缎百匹,赐‘仁济昭南’金匾一方。女医队每人赏工分券二十张,记功一次,待班师之日,另行封赏。”
沈医女接旨那日,风雪初歇,阳光洒落。她率全体女医跪于暖棚前,郑重叩首:“臣沈氏,代女医队全体,谢皇后娘娘隆恩!臣等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圣望,为北伐将士护佑安康,为天下百姓解除疾苦!”
夕阳西下,余晖如金,洒在连绵的暖棚之上,帆布被染成温暖的橙红,宛如一条横卧于雪原之上的巨龙,守护着万千生灵。沈医女独立棚前,白发在风中轻扬,望着南下的大军铁流,又回望暖棚内安睡的百姓,眼中没有疲惫,只有坚定与希望。
她知道,自己虽不能执剑上阵,但这一针一药,一棚一汤,皆是昭国北伐的另一种“征战”——以仁心为矛,以医术为盾,以温暖为旗,为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种下希望的种子。
这条由暖棚连成的“生命长廊”,不仅温暖了百姓的身躯,更点燃了他们对昭国的信仰。它将成为北伐之路上,最动人、最持久的风景,被后人传颂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