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王楚烈的主营,深藏于群山环抱之中,营帐连绵如云,旌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然而,此刻的议事厅内,却死寂得如同坟墓。丰谷仓被阿苦率领的雪鹰轻骑奇袭攻破,粮草尽毁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开,军中士气瞬间崩塌。士兵们窃窃私语,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没有粮草,大军不过是一群待毙的饿殍。楚烈端坐于主位,身披玄铁战甲,手中紧握一只青铜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杯身已被捏得扭曲变形,酒液洒落于地,瞬间凝结成冰。
“父王!”世子楚峰快步踏入厅中,铠甲上沾满雪沫,声音急促而焦灼,“丰谷仓失守,我军粮草已尽!昭军却因缴获粮草而士气大振,又得洛阳、收南湘,兵锋正盛。我军如今缺粮少械,士气低迷,若昭军趁势南下,我们……我们恐难抵挡!”
楚烈猛然将酒杯掷于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眼中怒火如焚:“我岂不知!可退?退往何处?向楚宴那逆子投降?他定会将我父子二人押赴昭都,当众斩首,以儆效尤!我楚家百年基业,岂能毁于我手!”他站起身,声音如铁:“传我军令!即刻派遣快马,前往周边十二县,不论民仓军廪,一律强行征调粮草!凡有抗命者,斩!同时,将我军现存所有粮草,全部转移至主营后方的‘西仓’,集中储存,派最精锐的亲卫营把守,不得有失!”
“遵令!”楚峰重重叩首,转身疾步而出,传令去了。
楚烈站在地图前,目光死死盯着西仓的位置,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希望。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昭国斥候的鹰眼盯得死死的。就在丰谷仓被攻破的第三日,阿苦并未随主力回撤,而是率领三千雪鹰轻骑,如幽灵般潜伏在东川军主营十里之外的雪谷中。他们以雪为帐,以冰为灶,日夜监视敌营动向。当探子回报“东川军正将残余粮草集中运往西仓”时,阿苦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当夜,大雪纷飞,天地混沌,狂风卷着雪粒如刀般刮过山野,能见度不足十步。正是这样的天气,成了奇袭最好的掩护。阿苦身披雪白狐裘,头戴风雪兜帽,率领三千雪鹰轻骑,悄然出发。他们身着特制的白色伪装服,战马也披着雪白的马衣,蹄上裹着厚布,拉拽着数十辆轻便雪橇,如鬼魅般滑行在雪原之上。雪橇上堆满了煤油桶、浸油火把、干草捆与火折子——这是他们为西仓准备的“礼物”。
雪鹰轻骑皆是北疆苦寒之地的精锐,自幼在风雪中长大,能在雪地里听声辨位,骑术精湛,行军无声。他们贴着山脊低谷前进,马蹄踏雪,雪橇滑行,只留下淡淡痕迹,转瞬即被新雪覆盖。东川军的哨兵在风雪中瑟缩成团,根本无法察觉这股死亡之师正悄然逼近。
西仓位于主营后方的一处隐蔽山谷,三面环山,仅有一条窄道出入,易守难攻。仓内堆满了楚烈最后的粮草储备——三千石粟米、五百石麦、百余车干肉与盐巴,是东川军最后的命脉。守将王强是楚烈的亲信,素以谨慎着称。他深知责任重大,下令两千守军分三班轮值,昼夜巡逻,箭楼、了望塔、壕沟、拒马一应俱全,自以为万无一失。
“这鬼天气,雪下得比天塌还大,昭军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过来!”一名哨兵缩在箭楼角落,搓着冻得发紫的手,对着同伴嘟囔。
“呵,你怕什么?”同伴冷笑,“这么大的雪,连鹰都飞不起来,昭军敢来,早冻成冰雕了!咱们还是赶紧喝口热汤,回帐里暖和去。”两人说着,便溜进附近的帐篷,生起炭火,再未出来。
而就在此时,阿苦已率军抵达西仓外三里处。他挥手示意全军隐蔽,自己则伏在雪地里,借着雪光观察敌情。西仓围墙仅一丈余高,由粗木与夯土筑成,墙上设有巡逻道,四角有了望塔。然而,大雪压顶,哨兵们皆裹着厚袄,低头缩颈,目光呆滞,巡逻节奏也因寒冷而松散。
“时机已至。”阿苦低声下令,声音如寒夜中的狼啸,“第一队,翻墙潜入,清除哨兵;第二队,雪橇撞门,强攻入仓;第三队,携带火油,直扑粮垛,见粮即烧!记住——不留活口,不发信号,速战速决!行动!”
“是!”三千将士齐声低应,如暗流涌动。
第一队百名精锐轻骑,手持淬毒弯刀,踩着同伴搭成的人梯,悄无声息翻过围墙。墙头哨兵尚未反应,已被一刀封喉,尸体被迅速拖入暗处。侧门被悄然打开,第二队随即驾驭雪橇,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正门。“轰——!”一声巨响,三辆满载石块的雪橇狠狠撞在木门上,门闩断裂,大门洞开。轻骑们策马冲入,刀光闪动,仓内守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却早已乱作一团。
王强正在中军帐中批阅军报,忽闻喊杀震天,火光冲起。他猛地起身,抓起长枪冲出帐外,只见仓内火光四起,昭军如猛虎入羊群,纵横冲杀。粮垛之间,火把飞舞,煤油泼洒,火势迅速蔓延。
“救火!快救火!”王强嘶吼,“传令兵!速去主营求援!快!”
话音未落,一匹黑马如闪电般冲至,马上将领正是阿苦。他手持玄铁弯刀,一刀劈下,王强举枪格挡,却被那股巨力震得虎口崩裂,长枪脱手。阿苦顺势一脚踹中其马腹,王强连人带马翻倒在地。未等他起身,寒光一闪,弯刀已斩下头颅,鲜血喷涌,染红了雪地。
“第三队!点火!”阿苦厉声下令。
数十名士兵迅速将煤油桶砸开,将油泼洒在粮垛、草堆、粮车之上,随后点燃火把,掷入其中。“轰——!”烈焰冲天而起,火舌如巨龙般吞没粮草,浓烟滚滚,直冲云霄。火借风势,迅速蔓延至整个西仓,木梁烧裂的爆响、粮袋爆开的闷响、守军惨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宛如炼狱。
楚烈在主营中正欲就寝,忽见西仓方向火光冲天,浓烟蔽月,顿时脸色惨白,冲出营帐,仰望火光,双目赤红:“不——!西仓!我的粮草!阿苦!楚宴!我与你们不共戴天!”他咆哮着,“传令!全军集结!亲卫营、前锋营、弓骑兵,立刻出发,救援西仓!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到!”
然而,当东川军主力顶着风雪赶到西仓时,眼前只剩一片焦土。粮仓化为废墟,木梁仍在燃烧,焦黑的粮袋散落雪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煤油的恶臭。守军尸体横七竖八,王强的头颅被悬于旗杆之上,雪鹰轻骑的徽记刻在其上。楚烈跪在雪中,望着这片曾经承载他最后希望的废墟,老泪纵横,嘶声怒吼:“天亡我楚烈!天亡我东川!”
而此时,阿苦已率雪鹰轻骑撤离。他们带着缴获的三百石未烧尽的粮草、数十匹战马与大量武器,悄然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行军途中,一名年轻骑兵忍不住问:“将军,我们为何不趁势攻入主营?”
阿苦勒马回望,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奇袭之要,在于出其不意,速战速决。若贪功冒进,反陷重围。如今西仓已毁,东川军军心已乱,粮草断绝,不需我们亲攻,他们自会崩溃。真正的胜利,不在斩将夺旗,而在瓦解其心。”
消息传至昭国北伐大营,霍奔正在与诸将议事,听闻捷报,猛地站起,一掌拍碎案几:“好!好一个雪夜奇袭!阿苦此举,断敌命脉,胜过十万雄兵!”他当即下令:“传我将令!全军即刻出发,兵分三路,合围东川主营!敌军无粮,士气已溃,今夜便是决战之时!”
“遵令!”众将热血沸腾,迅速点兵出征。
东川主营内,绝望如瘟疫般蔓延。士兵们得知粮草尽毁,连最后一口热粥都喝不上,饥寒交迫,战意全无。当昭军的战鼓在黎明前的雪原上轰然响起时,许多士兵直接扔下武器,跪地请降。楚峰披甲欲战,却被数十名亲兵死死抱住:“世子!别打了!再打下去,东川就没人了!”
楚烈立于主营高台,望着四面八方升起的昭军旗帜,听着营内此起彼伏的投降声,手中长剑颤抖,最终“当啷”一声坠地。他仰天长叹,老泪纵横:“我楚烈一生纵横,竟败于一场风雪……罢了,罢了。”他缓缓跪下,对着昭军方向,深深叩首。
远处山坡上,阿苦勒马而立,身后三千雪鹰轻骑如银色长龙静默伫立。他望着东川主营中缓缓升起的白旗,火光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眼中没有狂喜,只有沉静如雪的自豪。他知道,这一夜的奇袭,不仅焚尽了东川军最后的希望,更在昭国北伐史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这场雪夜奇袭,将被史官记载,被百姓传颂,被后世兵家奉为经典。它证明了:真正的精锐,不仅能在白昼冲锋,更能在风雪中潜行;真正的胜利,不仅靠兵力,更靠胆识与谋略。而阿苦与雪鹰轻骑的名字,也将如这夜的风雪一般,永远镌刻在北伐的丰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