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洛阳城外的安福坊,早已不复往日荒芜,如今已是人声鼎沸、烟火升腾的生机之地。自三王会盟的消息传遍大炎,天下震动,流民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或拖家带口,或孤身一人,背负着战火中的伤痛与绝望,却在踏入安福坊的那一刻,看见了希望的微光。短短数日之间,安置于此的流民总数已突破十二万,帐篷连绵成片,木屋鳞次栉比,炊烟袅袅升起,仿佛一座新生的城池正在荒野中拔地而起。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坊内,穿过稀疏的树影,照在低矮的木屋顶上,泛出淡淡的金辉。田间地头,农人们弯腰耕作,犁铧翻动泥土,播下希望的种子;工匠坊内,铁锤敲击声不绝于耳,木锯吱呀作响,工人们正忙着打造农具与车轮;而在坊中央的临时学堂外,数十名孩童围坐在一位老先生身旁,朗朗书声随风飘荡,稚嫩的嗓音里,是对未来的憧憬。整个安福坊,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盛世图卷,处处洋溢着安居乐业的气息。
苏晚身着淡紫色宫装,衣料轻柔,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外披一袭月白色薄绒披风,衬得她身形温婉。她由两名宫女轻扶着,缓步穿行于坊中,孕肚已高高隆起,行走间需格外小心,但她步履坚定,神情从容。她目光所及,皆是百姓劳作的身影,脸上始终浮着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容不似高高在上的恩赐,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与共情。
“皇后娘娘!”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忽然认出她,连忙放下手中的锄头,扑通一声跪地行礼。他满脸风霜,双手布满老茧,却是满脸激动。他是前几日从旧京附近逃难而来,一家五口在安福坊分得了一间木屋、半亩田地,还领到了种子与农具,终于不必再在荒野中乞食。
苏晚连忙伸手虚扶:“快请起,不必多礼。”她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地里的庄稼可还顺遂?”
“托娘娘的福,长得好着呢!”男子站起身,指着田里绿油油的麦苗,眼中泛着光,“这土质肥沃,又有昭国的农技官每日来指导,教我们轮作、施肥、防虫,今年定能大丰收!再不用像在旧京时,一年收成全被谢衡的税吏搜刮干净,连口粮都留不下!”
苏晚走到田边,蹲下身,轻轻拨开麦苗,查看根部的生长情况。泥土湿润,根系扎实,她微微颔首,心中满是欣慰。就在这时,一股温润的气流自心口缓缓升起,如春水般流淌至四肢百骸,暖意融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体内轻轻跃动。她闭目片刻,唇角微扬——她知道,这是十二万流民安顿下来的感应,是民心所向、仁政得施的功德之兆。十二万颗饱经苦难的心灵在此刻重获安宁,这份沉甸甸的善意,已化作天地间的正气,回馈于她,回馈于昭国。
“娘娘,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宫女见她忽然停步,神色恍惚,连忙上前搀扶,语气中满是担忧。
苏晚睁开眼,轻轻摇头:“我无事,只是……心里很暖。”她抬手抚了抚小腹,低声道,“孩子,你听见了吗?这么多人在努力活着,为了明天而耕作、而建造、而读书。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天下。”她站起身,目光坚定,“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一行人行至工匠坊外,还未靠近,便听见一阵急促而兴奋的脚步声。欧大锤带着几名工匠,满面红光地迎了上来。他手中高高捧着一卷泛黄的图纸,粗布衣衫上沾着煤灰与铁屑,却掩不住眼中的光芒。
“皇后娘娘!大喜啊!”他声音洪亮,几乎盖过了坊内的喧闹,“工匠坊刚刚收到一份神秘图纸,是关于‘轨道快车’的!据说是从北方雪原的旧稿中推演而来,比那雪原列车不知精妙多少倍!”
苏晚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哦?快拿来我看看。”
欧大锤连忙将图纸展开。图纸以细墨勾勒,线条清晰,画着一列长长的车厢,由四匹骏马拉动,行驶在两条平行的铁轨之上。铁轨由生铁铸造,固定于坚硬的枕木之上,可蜿蜒于平原、丘陵,甚至可架桥穿谷。车厢分上下两层,上层载人,可容百人;下层载货,可负千斤。旁边注解详尽:“轨道快车,日行三百里,速度为马车两倍,运力为雪原列车三倍。无论雪雨晴旱,皆可通行,唯需先铺铁轨。”
“妙极!”苏晚轻抚图纸,眼中神采奕奕,“这不仅是运输之器,更是国力之基。”
欧大锤激动地解释:“以前的雪原列车只能在冰道上滑行,受限于气候与地形。而这轨道快车,只要铁轨铺到哪里,车就能通到哪里!若能建成,从洛阳到旧京的粮道将缩短一半时间,北伐大军的粮草、兵员、军械,都能及时送达,再不必担忧补给中断!”
“不仅如此,”一名老工匠接过话头,眼中闪着泪光,“这铁轨若能连通昭国各州,百姓运粮、商贾贩货、学子赶考,都将便利无比。这不只是军用,更是利民千秋的工程!”
苏晚重重点头:“好!好!这轨道快车来得正是时候,既是天意,亦是民心所向。”她转向欧大锤,语气坚定,“你即刻组织工匠,分三班轮作,日夜赶工。所需生铁、木材、炭火,我即刻命魏小六从国库优先调拨,不得延误。”
“遵令!”欧大锤抱拳领命,双手微微发抖,仿佛捧着的不是图纸,而是昭国的未来。他转身大步奔向工匠坊,高声喊道:“都听好了!皇后下令,即刻开工!轨道快车,必须在三个月内试运行!”
工匠坊内顿时沸腾。铁匠们放下手中活计,围拢过来观看图纸,有人惊叹,有人落泪,有人默默跪地,对着图纸叩首——他们曾是大炎的贱役、流民、罪奴,如今却能参与如此宏伟的工程,亲手建造改变天下的器械。
“我曾是大炎工部的铁匠,一辈子打过无数刀剑,却从未想过,能参与建造这等神物。”一名老铁匠抚摸着图纸上的铁轨,声音哽咽,“昭国不以出身论人,只以才能任用。在这里,我们不是奴役,是工匠,是建设者!”
“是啊!”另一名年轻工匠接过话,“跟着皇后娘娘,我们有饭吃,有屋住,还能为天下出力。这不只是活命,这是活着的意义!”
很快,工匠坊内便忙碌起来。铸铁炉重新点燃,火焰冲天,铁水奔涌;木工坊中,匠人精准丈量枕木尺寸;铁匠们按照图纸锻打铁轨接头,每一锤都铿锵有力。锯木声、打铁声、号子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雄浑而热烈的劳动交响,仿佛在向天地宣告:昭国的崛起,正从这平凡的汗水与梦想中开始。
消息传至皇宫时,楚宴正与霍奔、萧靖在沙盘前推演北伐路线。听闻轨道快车之事,他猛地站起,眼中精光暴涨:“好!好!这简直是天助昭国!若轨道快车能成,粮草运输将再无瓶颈,旧京之围,指日可破!”
萧靖亦抚须赞叹:“此乃国之重器,非但助军,更利民生。皇后娘娘以仁德聚流民,以工程安民心,一举两得,实乃大智。”
霍奔粗声笑道:“俺就说,皇后娘娘就是咱们昭国的福星!十二万流民来了,不仅多了十二万张嘴,还多了十二万双手,如今更是带来了这轨道快车,简直是变废为宝,化民为力!”
楚宴望向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余晖洒在洛阳城头,也洒在安福坊的方向。他轻声道:“晚儿,你为我昭国种下的,不只是希望,是千秋万代的根基。”
当夜,楚宴亲赴安福坊。他未带仪仗,只着便服,在苏晚的陪伴下,漫步于工匠坊外。熔炉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看着那些在铁水前挥汗如雨的工匠,久久不语。良久,他握住苏晚的手,低声道:“等北伐成功,天下太平,我要与你一同乘这轨道快车,从洛阳到旧京,再从旧京到东海,看看我们亲手重建的山河。”
苏晚靠在他肩上,轻笑:“那陛下可要答应我,到时候,别再整日忙于政务,得陪我好好看看这盛世风光。”
“一言为定。”楚宴微笑,眼中映着火光与星光。
夕阳西下,安福坊的灯火次第亮起。田间农人归家,孩童在屋前嬉戏,学堂里仍传来读书声。工匠坊内,铁锤声不息,仿佛在为昭国的未来敲响战鼓。十二万流民,不只是十二万张嘴,更是十二万颗心,十二万双手,十二万份希望。他们带来的,不仅是人口的增长,更是民心的凝聚、国力的跃升。
而那即将诞生的轨道快车,将如一条钢铁血脉,贯穿昭国大地,输送着粮草、兵力、物资,也输送着希望与信念。它将载着昭国大军,稳稳地、坚定地,驶向大炎旧京的方向。
昭国的未来,正如这黄昏中的安福坊,虽未至繁盛,却已见曙光。光明,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