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暴雨,仿佛不仅冲刷了天地,也彻底洗净了横亘在两人心间的最后一层薄纱。空气中弥漫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而缱绻的氛围,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甜润。
当黎明到来,风雨渐歇,阳光穿透稀疏的云层,洒在湿漉漉的、泛着晶莹光泽的草木上时,季言和凌霜牵着马,踏着泥泞回到了木屋。两人的衣衫依旧潮湿,发梢滴着水,十指自然地交扣。
自那夜之后,季言与凌霜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自然而然的亲密阶段。那是一种无需言说、浸透在日常琐碎里的默契与温存。
困守的环境依旧,压抑的氛围未减,但他们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他们依旧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但更多了夫妻间的亲昵、默契与无需言说的甜蜜。一个眼神的交汇,便能读懂对方未尽的言语;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感知对方心绪的波动。
凌霜身上那层用于自我保护的最后冰霜彻底消融殆尽。或许在未来,面对外人时,她依然会是那个清冷孤傲、令人不敢直视的凌霜姑娘,但在季言面前,她已彻底卸下了所有防备。
她会因为季言一个笨拙的玩笑而抿唇轻笑,甚至偶尔会被他故意搞怪的模样逗得笑倒在他怀里,肩膀微微耸动,眼角眉梢都染着暖意,那笑声如风拂银铃,虽轻却真切。她也会在季言专注于某件事,比如再次尝试改良他那味道诡异的“灵果汁”时,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静静地感受那份踏实与心跳。
当然,在季言某些时候得意忘形、吐槽过于奔放,或者试图用他那半吊子的木工手艺“优化”屋内摆设结果弄得一团糟时,她也会瞬间切换回“冷若冰霜”的模式,只需一个清淡的眼神扫过去,季言便会立刻噤声,做出举手投降状,赔着笑脸——“媳妇儿,我错了,这就收拾!”
但这更像是夫妻间心照不宣的情趣小游戏,那“冰冷”的眼神底下,藏着的往往是无奈与纵容,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季言更是将满腔的柔情与细心都倾注在了凌霜身上。他会留意她修炼时微蹙的眉头,适时递上一杯用甘泉浸泡的、温度恰好的清心莲叶茶;会在清晨踏着露水,特意去远处山谷采集她曾多看了一眼的、带着奇异蓝晕的灵花,悄悄簪在她的鬓角,然后欣赏她发现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喜;会在夜晚相拥而眠时,低声讲述着他梦境中,实则是前世记忆中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的种种趣闻,直到她在他平稳的呼吸声中安然入睡。
日子仿佛真的有了新的奔头和色彩。连带着季言那每日雷打不动、却进展缓慢的【修为+1】,以及凌霜卡在瓶颈多年难以突破的烦闷,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闲暇之余,他们常常并肩坐在屋顶,或登上山巅,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虽不言不语,却自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然。
他们的修炼并未松懈,反而因为心境的豁然开朗,有了一丝新的进展。凌霜的修为在通明期九重稳固后,很快就能尝试冲击更高的境界。她的攻击手段也更加圆融自如,少了几分以往的急切乃至急躁,多了几分绵里藏针、生生不息的意蕴,也更加随心所欲,收发自如,引动气流为药田梳理杂草,或者凝聚水汽化为细密雨丝浇灌幼苗,控制得愈发精妙入微。
季言的修为来到合体境二重,这“+1”的积累依旧坚持“跬步千里”的原则,季言早已波澜不惊,反而开始更深入地钻研《匿气诀》。他发现自己对灵气流动的感知似乎变得更加敏锐,虽然境界未升,但灵力的凝练程度和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却在潜移默化中提升着。他尝试将《匿气诀》运用到极致,有时甚至能短暂地让自己的气息完全融入周围环境,若非肉眼看见,几乎难以察觉其存在。这也成了他们日后潜行追匿踪的重要依仗。
“媳妇儿,你看我这‘隐身术’如何?”某次练习成功,季言得意地显出身形,凑到正在打理药田的凌霜身边。
凌霜抬眸,仔细感知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嗯,气息收敛得几乎完美,若非事先知晓,五十步外我亦难以察觉。夫君于此道,天赋异禀。”她顿了顿,补充道,“只是维持之时,灵力运转于经脉‘风池’、‘肩井’二穴略有滞涩,若能稍加调整,当更为流畅持久。”
季言闻言,立刻凝神内视,按照凌霜的指点稍作调整,果然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嘿嘿一笑,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快速亲了一下:“还是有媳妇儿指点得好!”
凌霜脸颊微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未躲开,继续低头侍弄那些长势喜人的灵药。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得不可方物。
除了修炼,他们对福地的探索也并未停止,只是不再像最初那样急切。他们开始有意识地记录不同区域的地形、资源分布,甚至绘制了更为精细的地图,渐渐的他们也发现了这个福地地形的一些异样,就是福地似乎是“活”的,季言用前世的“地壳运动”作为类比,只是没有直接证据表明。
季言将那柄取自定北王府护卫的砍刀保养得极好,偶尔会与凌霜切磋武技——当然,更多的是凌霜指导他。凌霜开始使用她更擅长的的枪法,使用的是她自制的长枪——枪头是精心挑选的坚硬石块耐心打磨而成,在阳光下锋刃处竟透着金属质感般的寒光;枪身则是选用极具韧性的长木棍,连接处用浸泡过灵泉的老藤反复缠绕加固,异常牢固。枪出如龙,寒气四溢,显然她最擅长的武器并非长剑,而是长枪,平日用剑不过是便于携带执行任务罢了。
兰博基尼和玛莎拉蒂在数十年里,受益于福地浓郁的灵气和那些品质极佳的灵草,修为亦是稳步提升,并且天生具备极强的隐匿天赋,奔跑起来四蹄灵光内敛,几乎无声无息。
兰博基尼成功突破到了化神境一重,体型更加矫健流畅,四蹄踏动间隐有黑色流光闪烁;玛莎拉蒂则达到了元婴境十重巅峰,通体赤红的毛发如同燃烧的火焰。
它们的速度更快,力量与耐力惊人,对危险的直觉也尤为敏锐,隐匿天赋更上一层楼,与苦修《匿气诀》的季言相差无几,不得不说,天赋确实是个会让人无语,甚至感叹老天不公的东西。
两匹马儿似乎也随着主人之间关系的变化,变得更加亲近,时常并辔在草原上悠闲漫步,或互相梳理鬃毛,显得默契十足。
这种充实而平静,甚至带着丝丝甜蜜的生活,又持续了十二年。
进入福地的第九十二个年头,在一个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午后,那期盼了太久太久的转机,终于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却足以改变一切的涟漪。
当时,季言正尝试着用几种新发现的、色泽艳丽的灵果,搭配甘泉,想给凌霜调制一种据说有“驻颜焕彩”功效的果汁——尽管他觉得凌霜的容颜早已是造化钟神秀,无需任何外物修饰。
凌霜则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细细擦拭着她的佩剑和长枪,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她偶尔抬头看向季言忙碌的背影,眼神柔和。
兰博基尼和玛莎拉蒂在附近的溪边饮水,偶尔甩动尾巴,驱赶着并不存在的飞虫,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祥和。
突然——
一股极其微弱、却与福地本身那种浑然天成、温和包容的灵气波动截然不同的奇异涟漪,如同纤细的蛛丝轻轻拂过平静的水面,被季言和凌霜远超常人的灵觉同时捕捉到!那波动带着一种清晰的、人为操控能量的痕迹!精炼、有序,甚至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不同功法体系的独特“印记”!而且,源头的距离,似乎并不算遥远!
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季言手中的木杯差点滑落,凌霜擦拭长剑的动作骤然僵住。他们猛地抬头,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压抑了九十二年、骤然爆发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
“是‘山上’的人?!”季言压低声音,因激动而声音微微发颤,心脏如同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握着木杯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甚至微微刺痛。
“这灵力波动…绝非自然生成…极有可能!”凌霜深吸一口气,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她迅速归入剑鞘,动作干脆利落。
九十二年!整整九十二年的等待与煎熬!
季言内心在咆哮,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激动直冲鼻腔。他和凌霜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离开这个困了他们近百年的“桃源”!
没有丝毫犹豫,两人立刻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长期的默契让他们无需过多交流,一个眼神便已明白彼此心意,瞬间启动了潜行模式。
如今的凌霜修为已达通明期九重巅峰,季言也“熬”到了合体期二重,兰博基尼和玛莎拉蒂更是实力不俗。更重要的是,他们将《匿气诀》运转到了各自当前境界的极致,周身气息迅速内敛、沉降,变得若有若无,仿佛化作了两块没有生命的岩石,两株随风摇摆的野草。
他们分别骑上自己的伙伴。季言轻拍玛莎拉蒂的脖颈,低声道:“老伙计,收敛气息,我们悄悄摸过去。”
玛莎拉蒂极其通灵,赤红的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立刻领会,四蹄踏地变得如猫般轻盈无声,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喷出的气息微弱如丝。
另一边的凌霜与兰博基尼亦是如此,黑色的骏马仿佛融入了林间的阴影之中,身形都变得有些模糊。
两人借着林木、岩石的掩护,朝着那奇异波动传来的方向,无声无息地疾驰而去。他们的心因为激动和兴奋而加速跳动,但他们并没有鲁莽行事,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和专注。
九十多年的等待,决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很快,他们接近了目标区域。空气中那股异样的灵力波动愈发清晰,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一丝陌生的、带着淡淡威压的气息。
季言骑着玛莎拉蒂,悄然隐在一块布满苔藓、足够遮蔽身形的巨石之后,微微探出头;凌霜则骑着兰博基尼,藏身于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木浓密的阴影里。两人一左一右,从不同的角度,屏息凝神地望向那片林间略显开阔的空地。
只见二人前方约五十米处,站着七道身影!
他们一身统一的月白色长袍,材质看似普通,却在阳光下流转着不易察觉的莹润光泽,袍袖和衣襟处绣着淡银色的、类似云纹又似符箓的玄奥图案,显得神秘而高雅。他们长发用简单的玉簪或木簪束起,个个气息渊深,容貌看起来都颇为年轻俊朗,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淡漠与超然,仿佛世间万物皆难引起他们心绪的波澜。
“这打扮,这气质…绝逼是‘山上’的人!没跑了!”季言内心狂震,激动得几乎要控制不住周身收敛到极致的气息,握着缰绳的手心微微渗出汗渍。
九十二年!整整九十二年!
你们知道这九十二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和凌霜隔着一段距离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离开这个困了他们近百年的“桃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