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间飘着灰雾，每块碎石都泛着幽蓝的光，像被碾碎的星子。
安燠踩着一块半埋的玄铁，靴底与金属摩擦出刺啦声响——这是北冥海眼废墟，传说中上古神魔大战时被轰碎的海底仙宫，如今成了妖气与混沌力的漩涡。
程砚的熊尾巴悄悄缠上她手腕，把人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他扛着九齿钉耙的手背绷得发青，鼻尖却还沾着出门前偷偷抹的桂花蜜：\"夫人，那魔君的妖气混着混沌力，比方才在战场时浓了三倍。\"他喉结动了动，压低的声音里裹着点闷哼，\"我耳朵都被震得发疼，怕是他......\"
\"要恢复巅峰了。\"安燠接完话，忽然转身。
程砚没防备，额头差点撞上她发间的狐毛耳坠——那对浅粉绒毛在灰雾里晃啊晃，像两朵没睡醒的云。
老参正蹲在五步外的断柱后，枯瘦的手指还捏着半片残叶，叶面上凝着黑褐色的血珠——那是方才被天兵仙法灼伤的痕迹。
\"老参。\"安燠喊他。
千年人参精的须子抖了抖。
他抬头时，眼眶周围的皱纹里还沾着碎灰，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松鼠：\"怎、怎么？\"
\"你愿意加入我们吗？\"安燠指尖绕着耳坠绒毛，笑意在眼角洇开，\"组建个'反规则联盟'。
专门对付那些......\"她瞥了眼程砚绷直的脊背，故意拖长音调，\"还想靠命契操控众生的神仙、佛主，或者......\"她歪头看向废墟深处翻涌的黑雾，\"比如现在躲在里面装神弄鬼的那位。\"
程砚的熊耳\"唰\"地竖起来。
他钉耙往地上一杵，震得碎石乱跳：\"夫人这是要当山大王？\"话虽这么说，爪子却偷偷勾住她袖口，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像在确认人还好好站在自己跟前。
老参的须子绞成了团。
他低头盯着自己左手，那里有道狰狞的伤痕，皮肉翻卷处还能看见淡金色的参须根须——那是前日被雷部天君的\"正神雷\"劈的。
当时那神仙踩着云头冷笑：\"妖物也配活在天地间？\"可他不过是替被饿晕的山民挖了两株野参而已。
\"你疯了。\"老参突然笑了，笑得须子直颤，\"我活了一千年，见过反抗天条的妖被扒皮抽筋，见过不服命数的仙被贬成凡人，连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他声音突然哽住，伸手摸了摸伤痕，\"可我居然有点心动。\"
安燠往前走了半步。
程砚的熊尾巴立刻缠上她腰，却没用力拽——他知道夫人要做的事，自己拦不住，也不想拦。
她蹲下来与老参平视，狐毛耳坠扫过他手背：\"知道我为什么非拉你入伙吗？\"不等回答，她从怀里掏出小本本，翻到写满批注的那页，\"你守了昆仑药园八百年，能认全三百种禁药；你救过七十二个偷偷下凡的散仙，藏过十七本被仙官烧毁的野史；最妙的是......\"她指了指他藏在袖中的残卷，\"你比谁都清楚，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规则'。\"
老参的手抖了。
他猛地攥住残卷，卷角的血字\"青丘旧友\"刺得他眼睛发疼。
三百年前，他还是昆仑药童时，曾见过一位青丘狐仙——她抱着襁褓里的小狐狸，求他偷半株还魂草。\"我夫君被天规判了灰飞烟灭。\"她眼角坠着泪，\"他们说'妖仙不能通婚'，可我们明明在三生石上刻了名......\"后来那狐仙被雷劈成了光尘，襁褓却被他塞进了药园最深处的冰窖。
\"那小燠......\"老参哑着嗓子开口。
\"在这儿。\"安燠摘下耳坠，绒毛扫过他掌心，\"母妃临终前塞给我的。\"她想起昨夜翻系统日志时，突然弹出的隐藏提示：\"检测到青丘血脉共鸣，触发任务——寻回狐族被篡改的命簿。\"原来不是她运气好，是有人早就在命运里动了手脚。
程砚蹲下来，熊爪子轻轻搭在两人肩上。
他的体温透过熊皮大氅散出来，像团不会熄灭的篝火：\"我守不周山时，见过太多命簿。\"他喉结滚动，\"神仙说'妖该杀'，可那些被斩的妖，有的救过落水的孩童，有的给穷村子送过百年野参。\"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夫人说要反规则，我就扛着钉耙打前锋。
大不了......\"他用鼻尖蹭了蹭安燠发顶，\"大不了把我熊洞的蜂蜜都分出去，换大家一起喝顿庆功酒。\"
老参望着这对小情侣。
安燠的小本本在她怀里发烫，程砚的熊尾巴还缠着她腰，连那对狐毛耳坠都在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他忽然想起冰窖里那方小襁褓，想起狐仙最后说的话：\"求你，别让我女儿信那些破规矩。\"
\"我加入。\"老参把残卷拍在安燠手里，须子终于展开，\"但先说好，要是被天君围殴......\"
\"我扛雷。\"程砚立刻接话。
\"我定身。\"安燠晃了晃系统刚签到的定身桃，\"大不了再撞棵树，触发头铁签到，得个金刚不坏皮。\"
三人正说着，废墟深处突然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
程砚瞬间把安燠护在身后，钉耙划出金芒；老参抄起半块断玉，参须根须在指尖泛着幽光。
灰雾翻涌间，一道低沉的笑声裹着海风卷来，像铁链在磨盘上摩擦：\"青丘的小狐狸，带着守山熊和老参精......\"
安燠攥紧残卷，耳坠绒毛被风掀起。
她望着废墟最深处那团越来越亮的黑雾，突然笑了——前世被闺蜜背叛时，她缩在墙角发抖；刚穿书时，她躲在洞府里数系统奖励；可现在，她有程砚的熊皮大氅，有老参的残卷，有小本本里写得密密麻麻的\"反规则计划\"。
\"有趣。\"
这两个字混着混沌力砸进耳朵时，安燠摸出小本本，在\"反规则联盟\"那页重重写下：\"成员：安燠（话痨狐）、程砚（移动粮仓熊）、老参（记仇参）。目标：掀了那些破规矩的桌子。\"
程砚凑过来看，鼻尖的桂花蜜蹭在纸页上：\"夫人，这页该画个盟主印章。\"
\"画个蜂蜜罐子。\"安燠抬头吻他耳尖，\"你是移动粮仓，必须盖章。\"
老参背过身咳嗽，却偷偷把半株还魂草塞进她袖中——那是给冰窖里小襁褓的，现在，该交给真正的青丘姑娘了。
而废墟深处，玄铁残碑的刻痕愈发清晰。\"青丘有女，名唤安燠\"的字迹旁，不知何时多出一行新刻的小字：\"反规则者，命簿不录。\"
黑雾翻涌如煮沸的墨汁，在玄铁残碑前凝结成一道身影。
北冥魔君踏出的每一步都震得碎石轻颤，他腰间悬着半截断裂的诛魔剑，剑刃上的仙纹还在滋滋冒血——那是与三十三重天战神厮杀时留下的伤痕。
程砚的熊耳瞬间竖成两把小镰刀，钉耙在掌心攥出红印子，却在触及安燠后腰的瞬间泄了力——她正往前半步，狐毛耳坠扫过他手背，像在说\"别怕\"。
\"怕啊。\"安燠仰头看他，发顶的狐毛被混沌力掀得乱翘，倒显得那声\"怕\"格外真诚，\"上个月被雷部天君追着劈，我躲在程砚的熊洞里发抖；前两日老参被仙官抽了参须，我蹲在药罐前抹眼泪。\"她指尖绕着耳坠绒毛，突然笑出小虎牙，\"可我更怕你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就像当年我母妃被'妖仙不能通婚'的规矩绞死，就像程砚守山时见过的小妖，明明救了人却被命簿判作'该杀'。\"
她抬手，眉心一道淡金色线纹正缓缓消散，像被风吹散的蛛丝：\"这是'命主'候选的标记。他们说我天生该当棋子，替佛道两家管着下界妖类。
可现在...\"她转身抓住程砚的爪子，按在自己心口，\"我这儿跳的是安燠的心跳，不是谁的提线木偶。\"
北冥魔君的瞳孔缩成竖线。
他盯着那道金线，喉结动了动——三百年前，他还是北冥海主时，也见过这样的线纹。
那时他跪在凌霄殿外求一条\"海妖可入仙班\"的特赦令，天君却指着他眉心说：\"你该乖乖当海眼镇物，这是天命。\"
\"有意思。\"他忽然低笑，断剑上的血珠啪嗒坠地，\"你说的'反规则联盟'，到底想要什么？\"
安燠摸出小本本，翻到画满蜂蜜罐子的那页。
程砚凑过去，鼻尖的桂花蜜又蹭了个圆印子——这是他刚才趁她不注意偷抹的，说是\"盟书要甜甜蜜蜜\"。\"我们想要...\"她指尖点过\"掀桌子\"三个大字，\"掀了那些只护神仙、不管生灵的破规矩。
让救过人的小妖不用被剜心，让爱错人的仙妖不用灰飞烟灭，让...\"她抬头看程砚，他正用熊爪帮她理乱翘的狐毛，\"让想当山神的熊，能光明正大给夫人酿蜂蜜。\"
老参突然咳了一声。
他攥着残卷的手松了些，参须根须不再泛着攻击性的幽光——方才安燠提到\"冰窖里的小襁褓\"时，他袖中还藏着半株还魂草，现在却悄悄塞进了她裙袋。
千年精怪的眼尾泛红，像被春风吹化的老冰：\"她还说要给我建个'禁药博物馆'，把仙官烧了的野史抄一百遍。\"
北冥魔君的目光扫过三人：安燠的小本本沾着蜂蜜，程砚的熊尾巴正偷偷卷走她裙角的落花，老参的须子终于展开成温柔的伞状。
他忽然想起自己被封印前最后一眼——北冥海的小鲛人抱着受伤的海獭，被天君的雷火劈成了星子。\"你们...\"他声音发哑，\"知道这么做会被天规碾碎吗？\"
\"知道啊。\"程砚把钉耙往地上一杵，震得安燠的小本本差点飞出去，\"可上个月夫人被雷劈时，我扛了三道；前儿老参被抽须子，我偷了太医院的续灵膏。\"他蹲下来平视魔君，熊爪拍了拍对方肩膀——这动作要是换旁人早被捏碎骨头，偏他带着憨直的热乎气，\"夫人说'规矩是人定的，人就能改'，我信她。大不了...\"他咧嘴笑，\"大不了把不周山的蜂蜜全搬来，咱们边喝边改。\"
废墟突然震颤。
程砚的熊耳猛地一抖，转身把安燠护在身后——他听见了，很远很远的天边，有云团撕裂的声响。
老参的须子再次绷直，盯着东南方的天空：\"是雷部的'九霄神雷旗'，最少来了三十个天君。\"
安燠却笑了。
她摸出系统刚签到的定身桃，在掌心抛了抛——方才和魔君对话时，她在原地站了半个时辰，触发了\"嘴炮签到\"，奖励是五颗能定住金仙半柱香的桃子。\"我早让系统算过。\"她把桃子塞给程砚，又塞给老参，最后自己留两颗，\"他们怕咱们掀桌子，所以急着来灭口。\"
北冥魔君望着她发亮的眼睛。
那不是恐惧，是他在北冥海底封印里，隔着混沌力看了千年的、最鲜活的光。
他突然抽出断剑，往地上一插——剑刃入石的声响里，黑雾凝成的披风翻卷如浪：\"我帮你们掀。\"他盯着程砚怀里的蜂蜜罐子，\"但事后要分我十坛蜂蜜。\"
程砚立刻点头：\"两百坛！我熊洞存了三百年的百花蜜，全分！\"
老参翻了个白眼，却把残卷往安燠手里按得更紧：\"先说好，我只负责记他们的黑账。\"
安燠把小本本举到三人中间。
程砚用沾着蜂蜜的爪子盖了个印，老参用参须画了株歪歪扭扭的人参，北冥魔君想了想，用断剑在纸角刻了道海浪纹。
风卷着灰雾掠过纸页，\"反规则联盟\"五个字被吹得猎猎作响，旁边新添的成员栏里，\"北冥（断剑浪）\"的字迹还在渗血。
\"夫人！\"程砚突然拽她袖子，仰头指向天空。
安燠抬头。
东南方的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像被巨手揉皱的灰布。
雷光在云后穿梭，映得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
她能听见越来越清晰的金戈碰撞声，还有某个尖锐的嗓子在喊：\"妖物聚众谋逆！奉玉帝敕令——\"
\"来得正好。\"安燠把小本本揣进怀里，指尖摸了摸耳坠上的狐毛。
程砚的熊尾巴缠上她腰，老参的参须悄悄勾住她袖口，北冥魔君的断剑在掌心嗡鸣。
她望着越来越近的雷云，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极了当年母妃抱着她躲在冰窖里时，说\"我们偏不信命\"的模样。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一面绣着\"雷\"字的锦旗正破云而出。
金甲将军的刀尖挑开云层，敕令上的朱红印泥还未干透，在电闪中映出八个字：\"格杀勿论，以正天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