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里的金戈声撞碎了最后一丝平静。
安燠仰头时，眼尾被雷光刺得发疼——那面\"雷\"字旗终于撕开云层，像把烧红的铁刃直插下来。
金甲将军的玄铁刀尖挑着敕令，朱红印泥在电闪里泛着血光，八个字砸下来时，连程砚的熊耳朵都被震得抖了抖。
\"夫人。\"程砚的钉耙在掌心转了个花，粗粝的熊掌悄悄往她后腰挪了寸许。
他本就比常人高两个头，这一挡几乎把安燠整个人罩进阴影里，连带着怀里的蜂蜜罐子都颠出点甜香，\"要不咱先往熊洞退？
我藏了三百年的百花蜜都在那，大不了...大不了拿蜜罐子砸他们？\"
安燠被他后颈炸开的绒毛蹭得发痒，偏头时正撞进他泛红的耳尖。
这熊瞎子紧张时总爱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上回被雷劈也是先喊\"夫人快捂耳朵\"，自己却直愣愣往上冲。
她憋着笑，指尖轻轻戳了戳他后背的软毛：\"退什么？你没听见那将军说'释放命外者'？\"
话音未落，八万天兵的诛邪阵已结成。
剑光从云端倾泄而下，像无数条银蛇嘶嘶吐信，在废墟上犁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老参的参须\"唰\"地绷直，把安燠袖口勾得生疼——这千年精怪平日总板着张老学究的脸，此刻却盯着那些剑光直磨牙：\"当年昆仑山斩我须子的，也是这破阵。\"
程砚的钉耙\"当\"地磕在地上，震得碎石乱溅：\"那夫人你...\"
\"我可没签过什么劳什子命契。\"安燠摸出定身桃的手顿了顿，突然踮脚在程砚耳边低语，\"上回系统算过，我这具身子是青丘遗孤，原主跟牛魔王的婚约早被铁扇公主烧了婚书。天廷的命契簿上...压根没我名字。\"
程砚的熊眼睛唰地亮了。
他猛地转头，发梢扫得安燠鼻尖发痒：\"所以他们抓不着你？\"
\"抓不着正主，就只能抓共犯。\"北冥魔君的断剑突然嗡鸣，黑雾裹着他的披风翻卷如潮。
他倚着断剑歪笑，眼底却寒得像北冥海底的冰：\"小狐狸聪明，知道拿'无契之身'当挡箭牌。\"
安燠没接话。
她咬了口定身桃，清甜的汁水顺着嘴角淌到下巴，体表却腾起金光——这桃子是方才跟魔君\"嘴炮\"半小时的奖励，系统提示能定住金仙半柱香。
金光裹住程砚时，他怀里的蜂蜜罐子突然\"咔\"地裂开条缝，甜得发腻的香气混着桃香窜出来，惹得几个天兵的剑尖都晃了晃。
\"大胆妖物！\"金甲将军的刀尖终于指向他们，敕令被风卷得哗哗作响，\"还敢用邪术惑众？\"
程砚的钉耙\"呼\"地抡圆，带起的风掀翻了老参的残卷。
他低头看了眼被金光笼罩的手，又看了眼安燠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咧嘴笑出尖牙：\"夫人说能谈，那就谈。大不了...大不了我用钉耙给他们开个窟窿！\"
老参的参须\"刷\"地缠住程砚的钉耙齿——这偏执精怪记仇归记仇，护起短来倒不含糊：\"谈可以，先记他们一条'滥用天纲'。\"他从袖里摸出个青铜小鼎，鼎身刻满歪歪扭扭的小字，\"上回雷部劈错山头，我记了三页；再上回...哎将军，你靴子上的云纹绣歪了，也算条渎职！\"
安燠被这一人一参逗得直捂嘴。
她摸出怀里的小本本，扉页上\"反规则联盟\"五个字被金光映得发亮——程砚的蜂蜜印还黏着毛，老参的人参画歪了三条腿，魔君的海浪纹里还凝着血珠。
雷云压得更低了，她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极了母妃当年抱着她躲冰窖时，用冻得发红的手摸着她耳朵说\"阿燠，咱们偏要活给他们看\"的模样。
\"夫人！\"程砚突然拽她袖子。
他的熊掌沁着薄汗，却把她的手攥得极稳，\"那桃子...能定多久？\"
\"半炷香。\"安燠把最后一颗桃子塞给他，指尖蹭过他掌心的茧，\"足够他们听完咱们的条件。\"
\"什么条件？\"北冥魔君的断剑突然插入地中，黑雾在剑刃周围凝成旋涡。
他望着逼近的天兵，嘴角勾起狂傲的笑，\"难不成要他们给小狐狸补个命契？\"
\"不。\"安燠望着云端翻涌的雷旗，突然把小本本举到众人面前。
纸页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要他们改命契——改这天地的规矩。\"
话音未落，诛邪阵的剑光已劈到眼前。
程砚的钉耙迎了上去，老参的小鼎喷出道青雾，北冥的断剑震碎了半片剑网。
安燠站在金光中心，看那些天兵的身影在定身桃的作用下逐渐凝固——他们圆睁的眼睛里，还映着她扬起的嘴角。
而在这凝固的画面边缘，北冥魔君负手而立。
他望着被金光包裹的四人，断剑上的黑雾突然凝成浪花形状。
他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像海浪拍岸：\"你们这些蝼蚁...倒是挺会挑时间。\"
北冥魔君的断剑在掌心震出轻响，黑雾裹着他的衣摆翻卷如潮。
他垂眸盯着安燠发顶那缕若有若无的金芒，喉结动了动——这气息太像当年被他亲手碾碎的命书官残魂，带着股腐朽又锋利的墨香，像极了天廷用来锁死众生的\"命契\"本源。
\"蝼蚁？\"程砚的钉耙齿在地上划出火星，熊耳朵气得直抖，\"你见过哪个蝼蚁敢举着小本本跟天兵谈条件？\"他扭头看安燠，熊掌悄悄覆住她手背，掌心的茧磨得她发痒，\"夫人，那金光...不会是你又拿系统换的？
上回换定身桃掉了我半罐桂花蜜，这回可别再...\"
\"嘘。\"安燠捏了捏他掌心，指尖沾了点蜂蜜。
她望着老参怀里的青铜小鼎，鼎身那些歪歪扭扭的小字正泛着青光——那是老参记了千年的\"天廷渎职账\"。
方才她凑过去看，发现最后一页还画着只歪嘴的熊，旁边写着\"程砚将军扛雷时裤脚烧了个洞\"。
老参的参须蹭了蹭她手腕，声音轻得像风过草叶：\"当年昆仑山的雷火劈我须子前，我也见过这样的金光。\"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是命书官的'判笔余韵'！他们用这东西在命契薄上画道线，就能让小妖的寿数平白少三百年。\"
安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系统提示里那句\"原主被灭口前曾碰过命书官的残卷\"，想起母妃临终前塞给她的狐毛锦囊里，确实有片染着血的碎帛——此刻正贴着她心口发烫。
\"演砸了怎么办？\"程砚突然弯腰，额头抵住她发顶，\"你要是被雷劈...我就用钉耙把南天门捅个窟窿。\"他后颈的绒毛扫得她鼻尖发酸，混着蜂蜜的甜香钻进鼻腔，像根软针轻轻扎着心尖。
\"不会砸。\"安燠踮脚吻了吻他耳尖，看他耳尖瞬间红透成枫叶色，\"你忘了系统说我是'无契之身'？
天廷的规矩困不住我，可他们怕——\"她指尖点了点老参的小鼎，\"怕有人把这些渎职账抖出去，怕命书官的残魂泄露他们私改命契的把柄。\"
老参突然把小鼎往地上一磕，青雾裹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腾起，在半空凝成\"雷部劈错青丘狐窟水部淹了凡人粮田\"的血字。
他扯着参须冷笑：\"当年我被劈断三根主须，他们说'误劈野参'；去年程小友的熊洞被烧，他们说'清理妖窝'——现在我要让他们看看，谁才是野的！\"
北冥魔君突然低笑出声，断剑上的黑雾凝成浪花形状：\"小狐狸，你这是要拿天廷的脏事当人质？\"他歪头看那些血字在雷云中炸开，眼底的冰碴子化了些，\"有趣，比我当年掀翻北冥海还痛快。\"
安燠深吸口气，掌心的狐毛锦囊烫得厉害。
她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检测到命书官残魂共鸣，触发隐藏签到——地点：命契薄漏洞处，奖励：判笔余韵（可模拟命书官气息）。】当时她还骂系统\"小懒虫会挑时候\"，现在倒觉得这奖励香得很。
\"程砚，抱我。\"她突然说。
程砚的熊眼睛瞪得溜圆，耳朵抖得像拨浪鼓，却还是老老实实用双臂圈住她腰，把脸埋进她颈窝嘀咕：\"夫人要干什么...我、我抱稳了。\"
安燠反手勾住他后颈，指尖按在狐毛锦囊上。
残帛的血渍渗进皮肤，命书官的残魂像条冰蛇钻进经脉，在丹田处凝成团金光。
她望着云端\"雷\"字旗，突然扬手——那团金光冲破掌心，像颗小太阳直窜云霄，把厚重的雷云撕开道裂缝。
\"夫人！\"程砚吓得爪子发颤，蜂蜜罐子\"当啷\"掉在地上，\"这光比我被雷劈时还亮！
他们要是...\"
\"嘘。\"安燠望着金光在云层里炸开的金纹，听见远处传来天兵的惊呼。
老参的小鼎突然发出蜂鸣，那些血字顺着金光往上爬，在\"雷\"字旗上印出个歪歪扭扭的\"错\"字。
北冥魔君的断剑嗡鸣得更厉害，黑雾裹着金光盘旋，像条黑龙在啃噬旗面。
\"那是...命书官的判笔余韵！\"金甲将军的声音突然破了音。
他的玄铁刀当啷落地，仰头时头盔都歪到后脑勺，\"怎么会在妖女身上？难道...难道当年命书官的残魂没被彻底销毁？\"
另一个仙将的声音从云层里飘下来，带着哭腔：\"将军！那些血字...是咱们雷部十年前的旧账！
当年劈错狐窟的卷宗，明明被司命星君烧了！\"
程砚的熊耳朵动了动，突然咧嘴笑出尖牙：\"夫人，他们怕了！你看那将军的靴子，都在抖！\"他低头蹭了蹭安燠发顶，声音软得像化了的蜂蜜，\"你方才说要改规矩...我信你。\"
安燠望着金光里扭曲的雷旗，突然想起母妃说过的话：\"天廷的规矩是锁妖的链，可要是链上有了锈，总得有人拿锤子砸。\"她摸出怀里的小本本，\"反规则联盟\"四个字被金光映得发亮，程砚的蜂蜜印还黏着毛，老参的人参画歪了三条腿——这哪是小本本，分明是把砸锁链的锤子。
云层里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
有天兵试图冲下阵来，却被老参的青雾裹住，剑尖刚碰到金光就\"咔\"地断成两截。
北冥魔君的断剑突然插入地中，黑雾凝成屏障护住众人，他歪头看安燠，嘴角的笑多了丝认真：\"小狐狸，你比我想象中...更像只狐狸。\"
\"嘘——\"安燠竖指抵在唇边。
她望着金光未散的天空，听见云层深处传来急促的鹤鸣，那是天廷传讯使的声音。
程砚的熊掌悄悄覆住她手背，老参的参须缠上她手腕，北冥的黑雾在脚边盘旋成保护圈——他们都在等，等那声\"停手\"，等天廷的规矩裂开道缝。
天兵阵中，一名银甲仙将突然踉跄后退，指尖死死抠住胸口的命契牌。
他望着那团金光，瞳孔骤缩成针尖：\"这气息...是命书官残魂！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金光未散，天兵阵势略有动摇。
安燠缓缓抬头，望着云层里若隐若现的\"雷\"字旗，嘴角勾起个狐狸似的笑——她知道，从今天起，这天地的规矩，该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