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力哥就黑着脸,领着他的小弟们,按照约定来到了东升物流中心。
高大的库房、整齐停放的货车、穿梭忙碌的叉车和穿着统一工装的工人,构成了一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世界。
空气里是机油、橡胶和新拆封纸箱的味道。
他们没有见到林向东。
接待他们的是猴子。
猴子昨晚就接到了林向东的吩咐,让他“照看”这批新来的“特殊劳力”。
猴子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力哥的底细,结果越打听越觉得这伙人有点意思。
力哥这人,在大学城几条街的混混圈里,算是个“异类”。
仗义,能打,手底下也确实聚了一帮愿意跟他的人。
不是没人想拉拢他,以前也有开歌厅、夜总会的老板看中他能镇场子,想请他去看场子,开出的条件不差,可力哥愣是没接。
自始至终,他守着的“产业”,就是那家破旧的台球厅,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帮一个外号“五哥”的放贷人收账。
“五哥”专放高利贷,很多债主要么躲债,要么就是滚刀肉,账很难要。
力哥收账有他自己的一套,不全靠暴力,当然必要时也会用,更多是靠耐心和那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缠劲。
堵门、跟着、软磨硬泡,倒是真帮五哥要回来不少死账烂账。
得来的钱,力哥自己留一部分,大部分都花在了“伙食”上。
台球厅每天开伙,他手下二十几号兄弟,加上偶尔来蹭饭的小混混、小太妹,几十张嘴等着吃饭,光是米面粮油、肉菜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也让跟着他的人,虽然没什么钱,但至少饿不着,凝聚力反而挺强。
了解了这些,猴子对力哥的观感复杂了些。
这人不算大奸大恶,甚至有点旧时代草莽的“义气”,就是脑子太轴了。
“力哥,东哥吩咐了,你们这段时间归我管。” 猴子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既不过分热情,也没刻意刁难,“咱们这儿规矩简单,该干的活干好,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干满一年就行了。”
力哥闷哼一声,算是回应,眼神里依旧残留着抵触。
猴子也不废话,直接安排他们去装卸区。
今天正好有一批家电和日用百货到货,需要人手卸车、分拣、扫码、上架。
力哥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给人当小工,但既然答应了,以他那种偏执的性格,反而不会在明面上偷奸耍滑。
他绷着脸,第一个走向堆满货物的卡车,扛起一个沉重的纸箱。
纸箱里面是小型洗衣机。
力哥闷头就往仓库里走。
动作有些生硬,但步伐很稳。
小弟们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黄松波和他的几个同学互相看了看,咬了咬牙,也加入了搬运的队伍。
他们虽然是体育生,平日里体能训练不少,但这种持续性的、重复的负重搬运,完全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当需要两人或四人配合搬运大型冰箱、冰柜时,那重量和体积,很快就让这几个没经过社会毒打的学生感到手臂发颤、腰背酸软,汗水瞬间就湿透了t恤。
“妈的……比训练累多了……”一个学生低声抱怨,差点脱手。
“少废话!看着点!”旁边一个力哥的小弟呵斥了一声,自己也喘着粗气。
一上午在机械般的搬运、流汗和粗重的喘息中度过。
仓库里温度不低,灰尘弥漫,力哥和他的人很快都变得灰头土脸,汗水在脸上冲出几道泥痕。
黄松波几人更是脸色发白,几乎到了极限。
力哥始终没怎么说话,只是埋头干活。
……
中午,开饭的铃声响起。
力哥等人跟着人流,懵懵懂懂地来到了东升的员工食堂。
一进门,他们就被震了一下。
食堂宽敞明亮,地面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桌椅整齐,空调送来阵阵凉风,驱散了上午的燥热。
这环境,比黄松波他们食堂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打饭窗口。
长长的台面上摆着七八个热气腾腾的大盆:油光发亮的红烧肉、酱色浓郁的卤鸡腿和鸭腿、炖得软烂的黄豆猪蹄、翠绿的炒时蔬、饱满的米饭和馒头……香气扑鼻。
打饭的阿姨手臂粗壮,一看就是干活的实在人。
轮到力哥他们时,阿姨眼皮都没抬,手里的铁勺又深又稳,舀起满满一勺红烧肉,“啪”地扣进餐盘里,肉块堆成了小山。
鸡腿?直接夹两个!手一点都不抖。
汤是免费的紫菜蛋花汤,旁边还有一箱箱冰镇的啤酒和汽水,一人一瓶。
力哥的小弟们端着堆成小山、肉菜满溢的餐盘,眼睛都直了。
他们平时在台球厅,吃得最多的是大锅炖菜,肉少见,油水也少,哪见过这阵仗?
“我操……东升食堂这么硬?”
“这鸡腿,比外面卖的还大!”
“还给喝啤酒?真的假的?”
一群人找到位置坐下,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狼吞虎咽起来。
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鸡腿卤得入味,肉质紧实;猪蹄软糯弹牙……冰凉的啤酒下肚,冲刷着喉咙的干渴和上午的疲惫,简直是神仙享受。
黄松波和几个同学也吃得抬不起头,他们学校食堂的伙食跟这一比,简直是猪食。
原本满腹的怨气和身体的酸痛,似乎都被这顿扎实的饭菜抚平了不少。
力哥默默地吃着,速度很快,吃得也很干净。
他尝得出,这些菜用的不是最贵的材料,但分量足,味道实在,火候到位。
相比起台球厅,这里的饭菜更让人满足。
他看着周围东升的员工,大多穿着和他身上差不多的工装,有说有笑地吃饭,讨论着下午的活计或者家长里短,气氛融洽,脸上没什么戾气,只有劳作后的踏实和满足。
这种氛围,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小弟们边吃边低声兴奋地议论,对东升的“福利”赞不绝口。
力哥没参与讨论,只是慢慢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入胃中。
虽然抵触依旧在,但一种模糊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比和冲击,已经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