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捏着那枚温润的佛珠，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忽然觉得这珠子在发烫——不是灼人的热，倒像揣了颗小太阳，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阿银正蹲在村口小卖部前啃冰棍，看见他手心里冒白烟，吓得冰棍都掉地上了：“我去！你这珠子成精了？比我刚嗦的辣条还能发热！”
“不是成精，是示警。”叶辰把佛珠举到阳光下，珠子里竟浮出半透明的纹路，像幅简化的地图，塔尖指向西北方，“你看这塔形，跟纸条上画的对上了。而且这热度……怕是那‘风铃食影’已经闹得挺凶了。”
两人顺着佛珠的指引往西北走，越靠近那片山坳，空气里越飘着股甜腻的怪味，像融化的麦芽糖混着烧纸的香，闻着让人头晕。转过一道山梁，果然看见座青砖塔，塔身爬满青藤，塔檐挂着圈锈迹斑斑的风铃，怪就怪在——明明没风，那些风铃却转得飞快，“叮铃叮铃”响得人心里发毛，而且每响一声，周围的影子就淡一分，连叶辰脚下的影子都被啃得缺了个角。
“这塔邪门得很！”阿银拽着叶辰往树后躲，指着塔下的空地，“你看那些村民！”
只见几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直挺挺地站在塔底，眼神发直，影子被风铃的声音搅得像水里的墨，正一点点被塔基的裂缝吸进去。有个老汉的影子快被吸完了，整个人突然晃了晃，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跟晒了半个月的咸鱼似的。
“糟了，这风铃是在啃影子！”叶辰摸出腰间的软剑，剑鞘上还沾着昨天破庙的香灰，“传说影子是人的精气神所化，被啃光了就会变成行尸走肉。这塔怕不是用活人影子当养料修炼！”
话音刚落，塔顶的风铃突然“嗡”地一声变调，那些转动的铃舌竟伸出细小的尖牙，转得更快了。阿银突然尖叫一声，指着自己的脚：“我的影子！我的影子被扯住了！”
叶辰低头一看，阿银的影子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塔基拖，边缘处已经变得毛毛糙糙，像被砂纸磨过。他挥剑砍过去，剑光劈在影子和地面之间，竟溅起串火星——那拉扯影子的，是风铃甩出的透明丝线，细得像蜘蛛丝，却韧得能拽动水牛。
“这玩意儿怕不是蜘蛛精变的风铃？”阿银薅下头上的皮筋，把头发扎成个高马尾，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饼干盒，“幸好我带了这个！”
叶辰正纳闷她要干嘛，就见阿银掀开饼干盒，里面竟装着半盒弹珠——还是昨天从戏台子那帮小孩那赢的，颗颗溜圆。她抓出一把往塔檐扔去，弹珠撞在风铃上，“哐当”几声脆响，风铃的转速明显慢了，那些透明丝线也松了劲。
“有点用！”阿银眼睛发亮，“这破风铃怕硬的！”
“不是怕硬，是怕杂音！”叶辰突然想起纸条上的“童声破之”，“你听这风铃的声音多齐整，跟洗脑神曲似的，童声叽叽喳喳没个调，正好能打乱它的频率！”
可哪来的童声？阿银正急得抓头发，就听山坳外传来阵喧闹，十几个半大孩子举着弹弓跑过来，领头的正是昨天在戏台子赢了阿银弹珠的虎头小子，老远就喊：“婶子！我们看见你往这儿跑了，那老头说你被妖怪抓了，让我们来救你！”
阿银又气又笑：“谁被抓了！快，帮姐姐个忙，对着那塔喊，越吵越好，最好把你们唱的那破儿歌吼出来！”
虎头小子也不含糊，一挥手：“都听好了！唱《数鸭子》！预备——唱！”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一群孩子扯着嗓子乱吼，跑调跑到天边去了，还有人故意破音，配上弹弓打石子的“嗖嗖”声，简直比菜市场砍价还热闹。神奇的是，随着童声响起，那些风铃的“叮铃”声突然乱了节奏，转得东倒西歪，铃舌上的尖牙都蔫了下去，连拖着阿银影子的丝线都断了。
“有效！”叶辰脚尖一点，踩着树杈跃到塔腰，软剑带着香灰劈向风铃。这一次，剑刃砍在风铃上不再是火星，而是“咔嚓”一声脆响，锈迹斑斑的铃身裂开道缝，流出黏糊糊的黑汁，像被挤破的臭虫。
“妈的，这玩意儿是活的！”叶辰骂了句，却见那裂缝里钻出无数细毛，竟要往他手背上缠。他反手抹了把佛珠，珠子的热度瞬间传到剑上，香灰混着金光燃起，那些细毛遇着光就跟被燎了的线头似的蜷成一团。
塔下的阿银也没闲着，指挥孩子们往塔基扔鞭炮——是她过年剩的，本来想留着炸鱼，此刻成了大杀器。“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里，孩子们的歌声更疯了，有个小胖墩还边唱边往塔上扔泥巴，正好糊在风铃上，把铃口堵得严严实实。
“嗷——”
风铃突然发出猫被踩尾巴似的尖叫，塔檐上的风铃一个个炸开，变成巴掌大的黑虫子，翅膀上还挂着半截影子，嗡嗡地往天上飞。叶辰哪肯让它们跑了，软剑挽了个剑花，剑光裹着佛珠的金光，像抡起个大网，把飞虫全兜在里面。
“阿银！火！”
阿银秒懂，掏出打火机点燃旁边的干草堆，还往里面撒了把辣椒面。叶辰一剑挑着虫群甩进火里，顿时响起“滋滋”的声响，混着辣椒面的呛味，那味道比叶辰上次吃的鲱鱼罐头还上头。
等火灭了，塔檐的风铃全成了黑炭，塔基的裂缝也不再吸影子。那些被吸了一半影子的村民晃了晃，眼神渐渐清明，就是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影子直犯懵。
虎头小子凑过来，举着颗最大的弹珠：“婶子，这妖怪比昨天的玻璃弹珠好打多了！下次还有这好事，记得喊我们！”
阿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刚要说话，叶辰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只见那枚佛珠滚落到塔下的灰烬里，竟自己立了起来，珠子上的纹路拼成一行字：“千影归一，塔底藏心”。
“这是说塔底下还有东西？”阿银踢了踢塔基的青砖，“要不要挖开看看？”
叶辰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太阳，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忽然笑了：“挖！说不定下面藏着比风铃更带劲的玩意儿。不过先说好，挖出来的宝贝，弹珠归孩子们，值钱的咱俩分！”
“去你的！”阿银笑着踹他一脚，却顺势捡起块石头，往塔基最松的那块砖砸去——“哐当”一声，砖缝里竟透出点红光，像只眼睛，在暗处悄悄眨了一下。
孩子们的喧闹声还在山坳里回荡，混着远处的蝉鸣，倒把这塔的阴森气冲散了不少。叶辰摸着发烫的佛珠，突然觉得这降妖除魔的路，倒比坐在酒馆里听书热闹多了——至少每一步都踩得实实在在，连影子都跟着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