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拽着阿银踩上黑红色沙滩时，硫磺味突然变浓，像是有人把整座硫磺矿倒在了地上。阿银捂着鼻子直皱眉：“这地方比万魂坑还冲，阎王爷是把炼丹炉打翻了吗？”
叶辰没接话，眼睛盯着那座黑石头城——城门缝里渗出的红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见门后晃动的影子，像是有无数人踮着脚往这边瞅。他摸出幽冥令在手里掂了掂，令牌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扔出去：“看来这玩意儿比想象中更‘热情’。”
“热情个屁！”阿银突然指向城门左侧，“你看那是不是……张屠户？”
叶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墙根蹲着个肥硕的黑影，正用刀刮着地上的血渍，动作熟稔得像在自家肉铺剔骨头。那黑影闻声抬头，露出张油光锃亮的脸，看见叶辰时眼睛一亮，手里的剔骨刀“哐当”掉在地上：“叶小哥？你咋来了！”
这张屠户是镇上出了名的暴脾气，去年因为隔壁王婆说他卖的猪肉注水，提着杀猪刀追了王婆三条街，最后还是叶辰出面调解才作罢。此刻他穿着件沾满油污的皮围裙，围裙上的血渍还新鲜着，却在看见叶辰手里的幽冥令时，突然矮了半截，搓着手嘿嘿笑：“原来您有这宝贝啊……早说嘛，我就不躲在这儿刮血了。”
“你咋在酆都城门口剔骨头？”阿银绕着张屠户转了圈，突然指着他身后的麻袋，“这里面装的啥？腥气冲天的！”
张屠户脸一僵，赶紧把麻袋往身后藏：“没、没啥！就是些……路上捡的碎肉！”话音刚落，麻袋突然动了动，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有活物在里面挣扎。
叶辰眼神一沉，玄铁刀“噌”地出鞘，刀光映着城墙红光，亮得晃眼：“张屠户，你在阳间杀业就重，难不成到了这儿还改不了老本行？”
“别别别动手！”张屠户吓得往城墙根缩，“这真是‘碎肉’！不信您看——”他哆嗦着解开麻袋绳，里面滚出个毛茸茸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只三条腿的黑狼，狼嘴里塞着布条，眼睛瞪得溜圆，腿上还在流血。
“这是……异界魔兽？”阿银惊得后退半步，“我在《异兽录》上见过！叫‘踏影狼’，据说跑起来比风还快，怎么成了三条腿？”
张屠户哭丧着脸：“我哪知道！刚到这儿就见它被一群鬼差追，腿上中了幽冥箭，我一时心软就把它藏起来了……谁知道这畜生不识好人心，刚才差点咬掉我手指头！”
话音未落，城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缝里飘出个白影，身形佝偻，手里拄着根拐杖，拐杖头是个骷髅头，看着眼熟得很——竟是镇上的老邮差李伯，去年冬天在送信路上冻毙了，当时还是叶辰帮着料理的后事。
“小辰啊，”李伯的声音飘乎乎的，像从罐子里倒出来的，“别听老张胡咧咧，这狼是被‘蚀骨蚊’叮了，那虫子专啃魔兽的腿筋，不及时处理，整条腿都得烂掉。”他颤巍巍地从袖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生肌散’，抹上能好。”
阿银接过瓷瓶，突然指着李伯的脚：“李伯，您咋光着脚？鞋呢？”
李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脚，脚底板还沾着阳间的泥，突然叹气：“别提了，过忘川河时被渡船的鬼差抢了！说我欠了他三枚铜钱的船费，真是岂有此理！”
“哈哈哈！”叶辰突然笑出声，“李伯您生前总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想到到了这儿还被三枚铜钱难住！”
正笑着，城门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无数黑影从门缝里挤出来，有披甲的士兵，有穿长衫的书生，还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半大孩子，全是镇上见过的熟面孔——看来酆都城门口的“老熟人”，不止张屠户和李伯。
“不好！”李伯突然拄着拐杖往城门里退，“鬼差来了！他们最恨阳间人私藏魔兽！”
果然，城门口红光骤盛，十几个穿着黑甲的鬼差冲了出来，手里的锁链“哗啦”作响，为首的鬼差面色青黑，指着叶辰吼：“那凡人！把幽冥令交出来！擅闯酆都者，按律当押入十八层！”
踏影狼突然从麻袋里挣出来，三条腿蹦着扑向鬼差，狼嚎声震得城墙都嗡嗡响。张屠户抄起剔骨刀：“叶小哥，我帮你挡着！你带狼先走！”
叶辰却把玄铁刀扔给阿银，摸出骨笛笑道：“别急，咱用‘老办法’。”他把骨笛凑到嘴边，这次没吹哀乐，反而吹起了镇上赶集时的《卖货谣》——
“糖葫芦哎——酸甜开胃！”
“新出炉的包子嘞——热乎的！”
“修鞋补伞咯——手艺好嘞！”
熟悉的调子像长了翅膀，飘进那些“老熟人”耳朵里，原本木然的黑影们突然晃了晃，眼睛里竟透出点光。穿长衫的书生跟着哼起来，背着书包的孩子还拍起了手。鬼差的锁链刚要缠上叶辰，就被个拎着菜篮的老妇人撞开——是镇上卖豆腐的王婆，她举着豆腐板骂：“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家小辰！”
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张屠户追着鬼差砍骨头，李伯用拐杖敲鬼差的头，王婆的豆腐板拍得啪啪响，连三条腿的踏影狼都学会了偷袭，专咬鬼差的脚踝。叶辰吹得更起劲了，骨笛声里混着阿银的喊杀声、魔兽的嚎叫声、熟人们的吆喝声，竟把阴森的酆都城门口，闹成了阳间的集市。
阿银砍翻个扑过来的鬼差，扭头冲叶辰喊：“这招也太绝了！比你的哀乐管用一百倍！”
叶辰笑着挑眉，骨笛一转，调子突然拔高——
“都给我让让咯——叶辰来咯！”
黑影们轰然应和，竟推着鬼差往城里退，硬生生让出条道来。踏影狼瘸着腿跑到叶辰脚边，用脑袋蹭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呜咽。叶辰弯腰摸了摸狼头，对阿银眨眨眼：“走，咱进去讨杯桂花酿喝！”
阿银扛着玄铁刀，看着被“老熟人”们追得抱头鼠窜的鬼差，突然觉得这酆都城，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毕竟，哪有熟人扎堆的地方，算真正的地狱呢？
城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把鬼差的怒骂声关在外面。叶辰回头望了眼那些还在门口喧闹的黑影，突然想起李伯光着的脚，从包里掏出双备用的布鞋递过去：“李伯，先穿着，回头我帮您找那鬼差算账。”
李伯接过鞋，手都在抖：“好小子……好小子啊……”
张屠户提着滴血的剔骨刀跟上来，嘿嘿笑：“叶小哥，我就说您有办法吧！刚才那笛子吹的，比我杀猪时的吆喝还带劲！”
叶辰没接话，只是摸了摸怀里发烫的幽冥令，心里清楚——这酆都城的热闹，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