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橘黄色的暖光透过玻璃窗,为客厅铺上一层静谧的蜜色。高红梅坐在惯常的摇椅里,身子随着椅子轻微的弧度轻轻摇晃,手指又无意识地抚上胸前那枚温润的玉坠。玉坠内部,那只被昵称为“金疙瘩”的黄金蜂,在柔和光线下泛着朦胧而温暖的金色光晕,仿佛在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呼吸。她脸上浮现出的,是周振华再熟悉不过的、一种近乎宠溺的、对着“心头肉”才会有的慈爱笑容,目光柔软得像要滴出水来。
周振华刚呷了一口杯中尚温的普洱,茶香在口腔内氤氲开,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妻子身上。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温暖而平常。但他知道,那玉坠中的小生命,远非一件寻常的玩物或饰物所能定义。他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已经等了许久。此刻,夕阳的光影恰好,红梅的心情也恰好处在那种松弛而愉悦的状态,他心中一动,觉得是时候揭开这层面纱,让这份羁绊更深一层了。
他轻轻放下白瓷茶杯,杯底与木质茶几接触发出清脆的“叩”声,打破了满室的宁静。高红梅闻声抬起头,目光略带询问。
“红梅,”周振华嘴角含着一丝神秘而温和的笑意,那笑意里藏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深意,“光看着它卖萌,跟它说些悄悄话,可不够味儿。想不想……让它真的能听懂你的意思,按你的意思动起来?”
高红梅先是一怔,随即眼睛像被点燃的星辰,瞬间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玉坠,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听我的话?咋听?振华,你不是在逗我开心吧?它这么个小不点儿,藏在玉里头,还能懂人言、会办事不成?”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却又夹杂着强烈的期待。这些年,她早已将这“金疙瘩”视若珍宝,与它说话、对它微笑,成了习惯,若真能有所回应,那简直是梦里才敢想的事。
“你看好了。”周振华的声音沉稳而充满自信。他示意高红梅将玉坠从颈间取下,平放在铺着软绒的茶几上。那玉坠离开高红梅的体温,表面的光泽似乎更显内敛。
周振华并未直接用手去触碰玉坠,而是隔着约莫半尺的距离,缓缓伸出右手食指。若有高人在此,或可察觉到,他指尖周围的空气似乎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水波般的扭曲,仿佛有难以捕捉的气流在萦绕流转。他的目光变得异常专注,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精准地“锁定”了玉坠中那个微小的生命体。
此时,玉坠内的“金疙瘩”似乎被外界的能量变化惊醒,它那蜷伏着的小身体动了动,抬起那颗比例精巧的小脑袋,两根纤细的触须警惕地微微晃动,黑曜石般的小眼睛茫然地“望”向外部模糊的世界。
周振华用一种低沉而清晰、仿佛带有某种奇特韵律的语调,轻轻吐出一个字:
“坐。”
高红梅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玉坠。她看到,那原本只是趴伏着的“金疙瘩”,在听到(或者说感受到)指令后,明显迟疑了一瞬,小小的身体有片刻的凝滞。随即,它那几对纤细得几乎看不清的金色小腿,开始笨拙却又异常努力地尝试支撑起它那圆润饱满、略显沉重的身体。这个过程有些缓慢,甚至带着点摇摇晃晃的不稳定感,但它最终还是成功地调整了姿态——后腿部分稳稳支撑,前腿微抬,身体重心后移,形成了一个在昆虫形态上看来非常奇特的、类似于哺乳动物“坐着”的姿态。它的小脑袋昂着,触须不再警惕地乱晃,而是保持着一种微微前探的姿势,像是在专注地等待下一个指令。
“天爷……”高红梅惊讶地捂住了嘴,才没让惊呼声溢出。她看看玉坠里那前所未见的“坐姿”小金蜂,又抬头看看一脸高深莫测却难掩眼中笑意的丈夫,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一股巨大的新奇感席卷了她。
周振华对妻子的反应很满意,他指尖那股无形的气流微微变动方向,继续下达指令,这次是连贯的两个动作:“翻身,打滚。”
玉坠里的黄金蜂似乎能感知到指令的复杂度提升,它微微抖了抖半透明的翅膀,发出几不可闻的“嗡”声,那神态,竟像极了小孩子被要求做不喜欢的事情时,那种细微的不情愿。但它依旧选择了服从。只见它先是尝试着向一侧微微倾斜身体,找到平衡点后,利用腿部和腰腹的力量,再加上翅膀极其轻微的、辅助性的振动,整个圆滚滚的金色身体,像个笨拙却又十足可爱的小球,在玉坠内部那柔软细腻的内衬上,缓慢而又确实地翻滚了一圈!完成动作后,它似乎还有点晕头转向,用小前爪扒拉了一下可能因翻滚而有些凌乱的触须,那模样,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憨态,简直比静态时更惹人怜爱。
“哎哟!我的老天!它真听懂了!它真会打滚!振华!你看到了吗?它真的在打滚!”高红梅激动得从摇椅上一下子站了起来,也顾不上保持仪态,几步冲到周振华身边,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声音都因兴奋而拔高了几分,“你咋做到的?这是什么戏法?还是……还是它成精了?快教我!快教我!我也要让它听我的!”
周振华被妻子孩子气的反应逗乐了,胳膊上传来的力道显示她是真的激动万分。他反手轻轻拍了拍高红梅的手背,示意她冷静些,声音里带着引导的耐心:“别急,红梅。这不是戏法,它也没成精,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精怪’。这是一种……嗯,一种很古老的沟通方式。你试试看。不用想得太复杂,关键是要集中你的念头,把你想要它做的事情,在脑海里清晰地想象出来,然后,用最简单、最直接的话,带着你的心意,告诉它。就像……就像你平时跟它絮絮叨叨聊天那样,但这次,要把你的‘想法’传递出去,而不仅仅是声音。”
高红梅既紧张又兴奋,仿佛即将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如同擂鼓的心跳,学着周振华刚才的样子,郑重其事地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努力摒弃杂念,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玉坠里那个刚刚完成高难度表演、此刻正稍作休息的小生命上。她尝试在脑海中勾勒出它“坐下”的画面,然后用带着些许不确定、却又无比温柔的嗓音,清晰地命令道:
“金……金疙瘩?坐……坐下?”
玉坠里的小家伙似乎对高红梅的气息更为熟悉和亲近。它歪了歪那颗小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睛准确地“望”向高红梅的方向,两根触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摆动了几下,像是在接收和分析这来自最亲密之人的、带着陌生指令模式的能量波动。短暂的停顿和识别过程后,在周振华略带鼓励的目光和高红梅紧张的注视下,它再次用它那几对纤细的小腿,稳稳地支撑起身体,做出了那个标志性的“坐姿”。不仅如此,它还轻轻振动了一下翅膀,发出那种高红梅极其熟悉的、低沉而柔和的“嗡”声,这声音此刻听来,竟仿佛带着一丝安抚和确认的意味,像是在说:“是我,我听到了,是这样吗?主人。”
“成了!它听我的了!振华你看,它听我的了!”高红梅欣喜若狂,转头看向丈夫,眼中闪烁着泪光,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和孩子般的纯真快乐。这种与心爱之物产生真实互动的喜悦,远比得到任何珍宝都更让她心动。
“再来一个!金疙瘩,翻滚!”她信心大增,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声音变得清脆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
这一次,黄金蜂的反应明显更快了些。虽然翻滚的动作依旧带着它特有的、慢吞吞的慵懒劲儿,甚至中途因为身体太圆润而稍微卡顿了一下,但它还是顺利地完成了指令,滚完一圈后,还不忘用前爪整理了一下“仪容”。
高红梅乐不可支,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发现了世界上最新奇、最有意思的玩具。她兴致勃勃,一连又尝试了好几个简单的指令。“抬手!”——小家伙迟疑地抬起一只前爪,晃了晃;“转圈!”——它慢悠悠地挪动六足,在原地笨拙地转了一个小圈,方向还差点搞反了,惹得高红梅咯咯直笑。那“金疙瘩”虽然动作算不上敏捷利落,甚至有些滑稽可爱,时常透着一股“被迫营业”的小委屈,但这份“听得懂指令、愿意配合”的灵性,已经足够让高红梅心花怒放,玩得不亦乐乎。
她看看玉坠里那个因为完成指令后,微微挺起胸膛(如果昆虫有胸膛的话)、触须轻扬,仿佛带着点小骄傲的金色小生命,再看看身边一直含笑注视、目光中满是温柔和欣慰的丈夫,只觉得满心满眼都被这奇妙的、温馨的、带着一丝神秘色彩的幸福填得满满的。这不再只是一件死物,一个简单的宠物,而是真正能与她互动、感知她心意、建立起无形却牢固纽带的“家人”了。
周振华看着妻子兴奋得泛红的脸颊,看着她与那黄金蜂之间通过一次次成功指令而愈发明显、愈发紧密的无形纽带,心中最后一丝因隐瞒部分真相而产生的担忧,也彻底烟消云散。这“金疙瘩”,算是真正地、从身心上都彻底认下了这位女主人。这份由他亲手引导、建立在最初那个美丽误会之上的奇妙羁绊,其深度与温暖,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想。这玉坠的秘密,或许将来有一天需要向她更深入地解释,但至少此刻,这份纯粹的快乐和连接,是如此真实而美好。他端起微凉的茶,轻啜一口,觉得这寻常的傍晚,因这小小的“奇迹”,而变得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