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卷着燥热的空气，吹动教学楼顶的五星红旗。陆知行攥着口袋里的信封，站在天台门口反复深呼吸，运动鞋底在水泥地上蹭出轻微的声响。信封里装着他写了改、改了又写的告白信，信纸边缘都被手指捻得起了毛边。
“放心吧，我都打听好了，这节是自习课，老师不会来天台的。”苏晓晓从楼梯口探出头，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林溪说去拿画具，马上就到！你准备好了没？别到时候又结巴！”
陆知行紧张地扯了扯校服领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下去，别在这儿当电灯泡！”他昨天被苏晓晓缠得没办法，只好坦白了还想告白的心思，没想到她自告奋勇要帮忙“清场”，还把地点定在了这个据说“告白成功率百分百”的教学楼天台。
“我就在楼梯口望风，保证没人打扰你们！”苏晓晓做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地退到楼梯转角，临走前还冲他挤了挤眼睛。
天台的铁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陆知行走到栏杆边往下看，操场上上体育课的班级正在跑圈，欢呼声顺着风飘上来，显得遥远又模糊。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告白信，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信纸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潮。
其实他昨天回去后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把心意说清楚，哪怕被拒绝也没关系，至少不会留下遗憾。苏晓晓说林溪收到钥匙扣时很开心，说不定……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呢？这个念头支撑着他熬过了一整夜的辗转反侧。
“陆知行？你在这儿吗？”林溪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陆知行手忙脚乱地把信塞回口袋，转身时差点撞到身后的铁架：“在、在这儿！”他看着林溪走上天台，画具袋斜挎在肩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飘动，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你找我来天台干嘛？苏晓晓说你有东西要给我看。”林溪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四处打量，“这里风好大啊，平时都没人来的吧？”
天台的角落里堆着些废弃的课桌椅，墙面上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角落里还放着几个空易拉罐，显然不是什么常来的地方。但视野极好，能看到远处的操场和教学楼的全貌，夕阳正慢慢往云层里沉，给天空染上淡淡的橘色。
“是有东西要给你看……”陆知行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信封，双手递到林溪面前，“这个……你先拿着。”
林溪看着那个粉色信封，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她的手指有些僵硬，迟疑着没有接：“这是……”
“是我写的信。”陆知行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眼神却异常认真，“溪溪，我知道上次在操场没说清楚，也知道可能会吓到你，但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台的铁门突然被“哐当”一声推开，江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还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看到天台上的两人时，明显愣了一下，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江翊？你怎么来了？”陆知行的话被硬生生打断，刚才鼓足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他看着江翊手里的烟，眼睛都瞪圆了，“你、你居然抽烟？”
江翊迅速把烟塞回口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来透透气。”他的目光落在陆知行手里的信封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们在这儿干嘛？”
“我们……”陆知行气得想跺脚，好好的告白被打断两次，换谁都得炸毛，“我们在说正事！你能不能先下去？”
林溪也觉得气氛尴尬得要命，尤其是看到江翊口袋里露出的烟盒边角时，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她印象里的江翊一直是清冷自律的样子，从来没想过他会抽烟。
“抱歉，我不知道有人。”江翊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转身就要离开，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陆知行，“学校不准抽烟，也不准在天台逗留，老师知道会扣分的。”
说完他便拉开铁门走了，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留下“吱呀”的余响。
天台瞬间陷入沉默，刚才酝酿好的气氛被搅得一干二净。陆知行手里的信封被捏得变了形，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又气又急：“真是太倒霉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他甚至怀疑江翊是故意的。
林溪看着紧闭的铁门，心里乱糟糟的。她刚才分明看到江翊转身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还有他藏烟时那瞬间的慌乱，完全不像平时从容的样子。
“溪溪，你别管他，我们继续说。”陆知行深吸一口气，把信封重新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着恳求，“你先看看这封信，好不好？这是我想了很久才写的。”
林溪迟疑着接过信封，指尖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她看着信封上那个笨拙的笑脸，心里突然有些沉重。其实她不是没有感觉，陆知行的喜欢那么明显，像夏日的阳光一样热烈，只是她心里清楚，那不是爱情。
“陆知行，”林溪抬起头，眼神认真，“其实不用看信，我大概能猜到里面写了什么。”
陆知行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攥紧了拳头：“那你……”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林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高一你帮我搬画架开始，到后来帮我澄清谣言，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这种感觉很好，我不想改变。”
夕阳的光芒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睫毛染成金色。陆知行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犹豫，只有真诚的坦然。他心里那点侥幸的期待，像被夕阳最后一点光淹没，慢慢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陆知行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其实……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苏晓晓说你收到钥匙扣很开心，我还以为……”
“钥匙扣我很喜欢，真的。”林溪连忙说，“它现在就在我的书包上，每次看到都觉得很温暖。但陆知行，朋友的温暖和别的感觉不一样，你懂吗？”
“懂。”陆知行点点头，用力吸了吸鼻子，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憋了回去，“你别担心，我没事。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跟你没关系。”他挠了挠头，努力恢复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大不了以后继续当你的专属搬运工，篮球赛你还是要去看啊！”
林溪看着他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当然会去，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对！最好的朋友！”陆知行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眶却红了，“那我们下去吧，不然苏晓晓该上来催了。”
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气氛虽然有些尴尬，却没有想象中的沉重。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水泥地上，像一幅安静的画。
走到楼梯转角时，正好碰到苏晓晓探头探脑地张望，看到他们下来，立刻一脸期待地问：“成了吗成了吗？看你们表情好像不太对……”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陆知行没好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率先走下楼梯，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苏晓晓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拉着林溪的胳膊小声问：“怎么回事啊？他是不是被你拒绝了？”
林溪无奈地叹了口气：“别乱说，我们还是朋友。”她回头看了看天台的方向，心里莫名想起江翊刚才的样子，他真的是来透气的吗？还是……
晚自习时，林溪发现江翊的座位空着。她忍不住问旁边的同学：“看到江翊了吗？他怎么没来上自习？”
“刚才好像看到他去办公室了，被班主任叫走的。”前排的同学回头说，“听说有人举报他在天台抽烟，班主任正找他谈话呢！”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办公室的灯亮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她想起天台上那支没点燃的烟，还有江翊藏烟时慌乱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江翊不是那种会违反校规的人，他为什么会突然抽烟？难道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自习课快结束时，江翊才回到教室。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眶微红，显然刚被批评过。走到座位时，他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只是皱了皱眉，没像平时那样在意。
林溪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在下课铃响时，鼓起勇气递过去一张纸条：【没事吧？老师没为难你吧？】
江翊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纸条，指尖在上面停顿了几秒，才拿起笔回复：【没事，一点小误会。】
林溪看着那几个字，总觉得他在撒谎。她还想再问，江翊却已经收拾好书包站起身，路过她座位时，脚步顿了顿，轻声说：“早点回家。”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林溪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拿起书包追了出去，在教学楼门口拦住了他：“江翊！”
江翊转过身，月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疲惫：“怎么了？”
“你……”林溪咬了咬嘴唇，还是问了出来，“你今天为什么要去天台？真的是去抽烟吗？”
江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嗯，最近压力有点大，想找个地方静静。”
“可是你没点燃。”林溪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肯定，“我看到了，那支烟你没点燃。”
江翊沉默了，晚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只是想拿出来看看，没真的想抽。”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她，眼神复杂，“听到天台有人说话，没想到是你们。”
林溪的心跳莫名快了些，她看着他眼底的疲惫，突然明白了什么。刚才在天台，他或许不是故意打断的，只是刚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而他的压力，又是什么呢？
“下次别这样了，”林溪的声音放软了些，“学校查得严，被抓到就麻烦了。如果压力大，可以找朋友聊聊，或者……或者去操场跑跑步。”
江翊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好，听你的。”他顿了顿，转移话题，“刚才在天台，陆知行……是不是跟你告白了？”
林溪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脸颊瞬间有些发烫：“嗯，不过我拒绝了。我们还是朋友。”
“这样也好。”江翊的声音很轻，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别的什么情绪，“陆知行是个好人，只是……”
“只是我们不合适，对吗？”林溪接过他的话，语气坦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月光下，两人相视一笑，刚才的尴尬和不安仿佛都被晚风吹散了。教学楼门口的路灯亮着，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近，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我送你回家吧。”江翊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好。”林溪点点头，心里莫名觉得踏实。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偶尔有晚风吹过，带来栀子花的甜香。谁都没有再提天台的事，只是随意地聊着学习和即将到来的绘画比赛。林溪发现，和江翊在一起时，总是很舒服，不需要刻意找话题，沉默也不会觉得尴尬。
走到林溪家路口时，栀子花的香气格外浓郁。江翊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说：“绘画比赛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拿奖。”
“谢谢你。”林溪笑了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江翊点点头，看着她走进巷口，才转身离开。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溪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今天天台那场被打断的告白，或许不完全是件坏事。
回到家，林溪把那封没拆开的信还给了陆知行，他很坦然地收下了，还笑着说要留作纪念。苏晓晓在旁边唉声叹气，说自己的“告白助攻计划”彻底失败了，逗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晚自习的铃声再次响起时，林溪看着坐在斜前方的江翊，他正在认真地解一道物理题，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想起天台上那个瞬间，他推门而入时的惊讶，藏烟时的慌乱，还有刚才送她回家时温柔的眼神。
心里某个角落，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起圈圈涟漪。林溪知道，这个初夏发生了很多事，有被打断的告白，有意外的撞见，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像这栀子花的香气一样，悄悄弥漫在青春的空气里，温暖而朦胧。
而那个天台，那个被夕阳染红的傍晚，那个藏在口袋里的秘密，都将成为这个夏天最特别的记忆，留在每个人的心里，慢慢发酵成成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