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来信
第二章 陌生的家
檀香混着药气的味道，先于意识钻进林砚的鼻腔。
她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里是绣着缠枝莲纹的藕粉色床幔，流苏垂在枕边，随着窗外的风轻轻晃。指尖触到的锦被厚重柔软，丝线在掌心划过细腻的纹路，这触感和阿尔金山戈壁上粗糙的睡袋截然不同，也绝不是她那间出租屋的化纤被罩。
“夫人，您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响起，林砚偏过头，看见个穿着青色襦裙的丫鬟端着药碗走近，梳着双丫髻的发顶插着支银质小簪，走路时裙摆扫过地面，没半点声响。丫鬟把药碗放在床头的描金小几上，伸手想扶她，却被林砚下意识地躲开——这声“夫人”像根细针，扎得她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
“你是谁？”林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里像卡着沙，“这是哪里？”
丫鬟愣了一下，眼里浮起担忧：“夫人，您怎么了？奴婢是春桃啊，这是您和老爷的卧房呀。您三天前在湖边失足落水，昏迷到现在，可把老爷和小姐都急坏了。”
春桃？老爷？小姐？
林砚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稍一用力，胸口就传来闷痛。她环顾四周，雕花的拔步床占了房间大半，对面的紫檀木梳妆台上摆着铜镜，镜面映出模糊的人影——那是张陌生的脸，眉眼温婉，肤色白皙，只是脸色苍白得没半点血色，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绝不是她自己那张因长期加班而带着倦意的脸。
“镜子……”林砚指着梳妆台，声音发颤。
春桃连忙把铜镜递过来，林砚接过时，手指都在抖。镜面被打磨得光滑，清晰地映出她现在的模样：发髻上插着支碧玉簪，耳垂挂着小巧的珍珠耳坠，身上穿的月白色中衣领口绣着暗纹。这张脸好看得很，却透着股挥之不去的柔弱，和她在写字楼里雷厉风行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不是你们的夫人，”林砚放下铜镜，心脏狂跳，“我叫林砚，我之前在阿尔金山……”
话没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腰束玉带，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他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林砚脸上，语气平淡：“卿卿，感觉如何？大夫说你醒了就无大碍，只是还需静养。”
卿卿？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林砚看着他，想问“你是谁”，却被男人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他伸手想探她的额头，林砚却猛地偏头躲开，那瞬间的抗拒让男人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老爷，夫人好像……不记得事儿了。”春桃在一旁小声说。
男人收回手，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许是落水伤了脑子。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春桃就好。”说完，他没再多停留，转身走出了房间，长衫的下摆扫过门槛，没留下半点温度。
林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混乱。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试图回忆昏迷前的画面——阿尔金山的黄沙，苏野焦急的脸，还有那只滚落在地的军绿色水壶。她明明是在无人区晕倒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还变成了别人口中的“沈夫人”？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被迫接受了这个荒诞的事实。春桃断断续续地告诉她，她现在的身份是大靖朝礼部侍郎沈修的夫人沈林氏，年方三十二，有个刚满十岁的女儿叫沈清沅。原主性子温和，甚至有些软弱，三天前在府里的湖边“失足”落水，醒来就换成了她。
而那个叫沈修的丈夫，对她似乎只有相敬如宾。他每天只会来看她一次，问两句身体状况，其余时间都待在书房，偶尔和她同桌吃饭，也只是沉默地夹菜，没什么交流。林砚能感觉到，他对原主，或许连“敬”都谈不上，更别说“爱”了。
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是女儿沈清沅。
小姑娘第一次来看她时，手里攥着块桂花糕，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只受惊的小鹿。“娘，”她小声喊，声音软乎乎的，“春桃姐姐说你醒了，我给你带了桂花糕，你最爱吃的。”
林砚看着她，心里突然一酸。她伸出手，轻声说：“沅沅，过来。”
沈清沅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床边，把桂花糕递给她。林砚接过，糕饼还带着温热，甜香扑鼻。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柔软的发丝在掌心划过，那瞬间，她突然想起了苏野——以前她加班到深夜，苏野总会拎着热腾腾的奶茶和烤串来公司找她，笑着说“再拼也得吃饭”。
要是苏野在就好了。林砚想，她肯定会骂骂咧咧地帮她想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这天傍晚，林砚坐在窗边看书——是本关于大靖礼仪的书，春桃说她得尽快熟悉，免得在外人面前露了破绽。沈清沅趴在她身边，拿着支毛笔在纸上画画，偶尔抬头问她：“娘，你什么时候能陪我去放风筝呀？以前你都会陪我去的。”
林砚放下书，摸了摸她的头：“等娘身体好些，就陪你去。”
小姑娘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好！娘说话要算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春桃的声音：“夫人，老爷说宫里下了帖子，下个月的秋猎，让您和小姐一起去。”
林砚愣了一下。秋猎？她对这种古代的活动一无所知，更别说还要去宫里。可看着沈清沅期待的眼神，她又没法拒绝——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到小姑娘眼里有这么亮的光。
“知道了，”林砚轻声说，“我会去的。”
春桃走后，沈清沅抱着她的胳膊，兴奋地说：“娘，秋猎可好玩了！能看到好多小动物，还有好多好吃的！”
林砚笑了笑，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安。她总觉得，原主的“失足”落水没那么简单，而这次秋猎，或许会藏着她不知道的危险。但她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现在，她有了想守护的人，不能再像在阿尔金山时那样，轻易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