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他这副蔫头耷脑、满屋子烟灰的样子，项霄乐没说“别难过”“总会好起来”的屁话。安慰管个屁用，关键是能帮什么。
“你倒是有眼光，”吴晶苦着脸，抬眼看他，手一伸，递了根烟过来。
项霄乐摆摆手：“别，你这儿再抽下去，我怕待会儿出去连车钥匙都找不着了。你这事儿，不是抽烟喝闷酒能解决的。说吧，卡在哪儿了？”
他真不是来当观众的。
他甚至来之前就盘算好了——万一实在没辙，他宁可把自己攒的那点钱掏出来补窟窿。不是图回报，是觉得吴晶这人值。
要不是为了他，吴晶根本不用得罪华氏，现在早该开机了。
“我连门都没进成。”吴晶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跑了整整一个月，几十家公司，一个接一个见。可每次，还没开口呢，人家眼神就变了，笑得跟敷衍丧事似的——‘抱歉，目前没有计划’。我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打过招呼？整个圈里，就没一个能躲开华氏的？”
他手一撑桌面，差点把烟灰缸推翻。
项霄乐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没说话。
他懂。资本这东西，一拽就能扯断半条命。你惹了华氏，等于惹了半个商圈。那些小公司，嘴上说“咱们不跟他们玩”，可真到投资的时候，一掂量风险，立马转身就走。
“我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试过了。”吴晶从桌上拽过一叠文件，啪地拍在茶几上，“海马文化，知道吧？他们跟华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合作上也互不干涉。我找他们的时候，心里还燃了把火——这回，真有可能成了。”
他苦笑：“结果呢？我去的时候，人家已经签了别家。合约都盖完章了。”
项霄乐低头看那叠纸——文件边缘皱巴巴，还沾了点烟渍。
他没说话，但心里头像被人塞了块湿棉花。
吴晶没放弃，他真没放弃。
而自己呢？
除了站这儿看着，还能干点啥？
他缓缓把手搭在那叠文件上，声音很轻，却稳：
“你告诉我，还差多少钱，能开机？”
看着项霄乐低头翻着那家公司资料，吴晶叹了口气，把自己今天这一整天的糟心事儿全倒了出来。
海马那帮人，嘴上说得跟圣人一样，什么“守信用”“合同就是合同”，你求他半句，他能给你背十遍合同条款。吴晶嘴皮子都磨破了，对方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德行，死活不松口改合作方。他真觉得自己像块被踢来踢去的石头，连个响儿都没人听。
刚蔫头耷脑地回了家，手机就震了——是项霄乐打来的。他正憋得慌，索性直接喊人：“来我家吧，咱俩唠会儿，你来了，我心里还能松口气。”
项霄乐瞅了眼那页资料，眉头轻轻一皱，总觉得哪儿眼熟。他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发给通讯录里那个总在半夜回消息的“老鬼”。
“都谈好了，人家当然不想改了呗。”项霄乐一边盯着手机屏幕回消息，一边漫不经心接了句，“就像你跟人约好吃饭，菜都上桌了，你突然说‘嘿，换家店吧’——换你你乐意？”
吴晶没嫌他心不在焉。他知道项霄乐是那种手机不离手、电话不停响的主儿，手头随时能冒出十件急事，能分神跟他说话，已经算够意思了。
“我……”吴晶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颤，“我打算自己砸钱投这部戏。攒的、借的、抵押的，拼一拼，应该够了。”
他说这话时，嘴唇都快咬出血了，像在跟自己最后一点体面告别。连他自己都没料到，有朝一日，他会走到这一步。
项霄乐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盯着他，眼神愣了三秒。
“你疯了？”他声音都拔高了，“这要是黄了，你全家喝西北风去？房子车子票子全搭进去，以后想再进组当演员？人家看你是‘赔光了的穷鬼’，谁还敢用你？这可是断路啊！你真想好了？”
吴晶低着头，手指掐进掌心：“我早有这念头了。被华氏踢出来后，跑了七八家公司，全被拒。我一遍遍找理由，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可时间它不等人啊。拖一年，项目黄了；拖两年，观众都忘了这剧本。我现在不拼，等老了，连搏命的劲儿都没了。”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趁我还能熬，我想搏一把。”
项霄乐沉默了几秒，问：“你老婆知道吗？”
这话像把刀，扎得吴晶心头一疼。
他鼻子一酸，眼里湿了：“我知道亏欠她。本不想说的……可她跟我说，‘你去干，天塌了我顶着，大不了咱俩从头再来。’”
他抹了把脸，没让眼泪掉下来，可嗓音早变了调：“我老婆……真是个傻人。”
项霄乐盯着他看了好久，突然笑了。
“你运气真好，有这么个老婆。”
他放下手机，身体往前一倾，语气突然认真得不像话：
“你嫂子撑你，我撑你。剧本好到连华氏老总都动心，能烂？我来出一半钱。你只管拍，剩下的我兜着。”
吴晶整个人僵在那儿，眼圈还红着，嘴张得能塞进鸡蛋。
“你……你开什么玩笑？”他赶紧低头，慌乱地擦眼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事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别掺和！真别……别瞎掺和。”
“谁跟你开玩笑？”项霄乐一摆手，声音稳得像块铁，“我说真的。这剧本，你当编剧的，你懂它值多少分量。华氏那群人眼睛长头顶上，都能看上，说明啥？是金子，迟早发光。钱，咱们先砸，等票房回来，连本带利还我——不还也行，你请我吃三年火锅，算你赚了。”
吴晶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屋里静得能听见钟摆滴答。
他忽然觉得，这破屋子，好像一下亮了。
“我这哪是可怜你啊，你可别自作多情！你那剧本要真是烂得像泡面汤，我闲着没事拿几千万陪你玩儿？就为了听个响儿打水漂？我项霄乐还没蠢到那个份上！兄弟情归兄弟情，但别拿这当慈善捐款行不行？我这叫投资，懂？是投钱，不是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