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仿佛怕惊扰了里面正在进行的什么国家级机密任务的试探感。
“进。”林浔头也没回，目光依旧黏在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电脑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击出一连串普通人看不懂的、仿佛来自异次元的代码。
指令发出，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曾小贤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堆着一种……嗯，怎么说呢，极其复杂且努力的笑容。
那笑容三分谄媚，三分心虚，三分“我是为你好”的真诚，还有一分隐藏不住的“快问我怎么了”的嘚瑟，混合在一起，活脱脱像是某个刚拿了销售冠军、正准备向亲朋好友推销三无保健品的金牌业务员。
“林~浔~！忙着呢？”曾小贤搓着手，以一种极其缓慢且做作的步伐挪了进来，眼神却像装了雷达，在房间里四处乱瞟，仿佛在评估哪里最适合摆放他的“宝贝”。
“嗯。”林浔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惜字如金，注意力显然还在他的代码世界里。
“那个……你看啊，这虽然不过年也不过节，但安全第一！安全重于泰山哈！”曾小贤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开始了他的表演，语气抑扬顿挫，堪比他的电台开场白，“防火！防盗！防……呃，总之，隐患险于明火，防范胜于救灾！家里备个灭火器，关键时刻，那就是定海神针！安心！踏实！”
他如同变戏法一般，猛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崭新的、红得格外扎眼的、罐体锃亮的灭火器，热情洋溢地举到林浔眼前，几乎要怼到屏幕上去：“看看！看看这流线型的设计！这沉稳的色泽！最新款！高科技纳米材料！环保无污染，绝不伤害臭氧层！喷射距离远，覆盖面广！关键时刻，这就是保命的神器啊兄弟！要不要来一个？放家里，镇宅！放车里，辟邪！走亲访友送一个，倍儿有面子！彰显你的安全意识和社会责任感！”
林浔终于被这聒噪和眼前晃动的红色物体打断了思路。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颈椎仿佛都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他用一种打量外星变异生物的眼神，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扫描着曾小贤，以及他怀里那个过于热情的灭火器，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曾老师，你……你这是……终于被电台开除了？还是终于意识到《你的月亮我的心》救不了地球，决定改行投身消防事业，从基层销售做起？”
“什么呀！谁被开除了！我的节目不知道多受欢迎！”曾小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但随即又换上那副推销员嘴脸，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那个公寓住户委员会，你知道吧？就那个平时屁事不干，收物业费最积极的组织！
他们的一把手，王主席，前几天移民去拯救资本主义世界了！现在主席宝座空缺，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我和另外两个副主席，正在竞争上岗！”
他先是一脸苦大仇深，仿佛承受了多么不公的待遇，随即又眉飞色舞起来：“住宅委员会最新指示！为了提升全体住户的消防安全意识（其实就是找个由头），要求我们发动每家每户购买这个指定型号的灭火器！最后谁的销售成绩好，谁就是下一届的委员会主席！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摘掉这个‘副’字了！”他先是抱怨再是兴奋。
【白色背景墙前，曾小贤突然猥琐地凑近镜头，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极其向往的表情：“最重要的是，兄弟，住宅委员会主席…是有特权的！”只见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自己那张笑得极其贱兮兮、眉毛挑得快飞起的大头照，陶醉地说：“可以把这张帅照！挂在公寓一楼大堂最显眼的公告栏里！哈哈哈哈哈……让所有进出的人都瞻仰我的英姿！想想就刺激！”】
林浔面无表情地听完曾小贤这跌宕起伏、充满权力欲望的叙述，然后，非常平静地抬起手，食指精准地指向曾小贤身后的方向——厨房旁边的墙壁。
“曾老师。”林浔的声音毫无波澜。
“嗯？怎么了？决定要几瓶了？”曾小贤不明所以，还以为林浔被他说动了。
“你要不要，现在，立刻，回头看看。”林浔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曾小贤疑惑地转过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样，一格一格地扭过脖子看去——只见在冰箱旁边，厨房入口的洁白墙壁上，赫然镶嵌着一个崭新的、印有醒目的消防认证标志和“FIRE ExtINGUIShER”字样的红色消防箱！
箱体擦得锃亮，透过那块巨大的玻璃窗，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安静地、优雅地躺着一瓶……红色的、罐体的、看起来和曾小贤怀里那个长得差不多的灭火器！
曾小贤：“…………”
他感觉自己的职业推销生涯还没正式开启第一单，就遭到了来自队友的、无声的、却又无比沉重的背刺！还是物理意义上的、嵌在墙里的背刺！
“你……你你你！”曾小贤指着那个消防箱，手指颤抖，痛心疾首，仿佛抓到了妻子出轨的证据，“你已经买了别人的灭火器了？！是谁？！是张副主席还是李副主席？！他们居然比我还快？！太卑鄙了！居然搞暗中渗透！”
林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拜托你动动脑子，曾老师。那玩意儿，从我这3603装修好那天起，就一直在那儿杵着！跟这房子同岁！是开发商统一配的消防设施！
这么久了，你们进出我这这么多趟，吃了那么多顿，愣是没一个人发现这墙上多了个红箱子？眼睛不需要的话，建议捐给有需要的人。楼下张大爷看报纸都比你眼神好。”
曾小贤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一张脸涨得通红。但他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贱人曾”，反应速度极快！他立刻战术性咳嗽两声，换上一副“你赚到了”、“我这是为你好”的严肃表情：“哎呀！林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安全意识怎么能这么薄弱呢！你这灭火器都放多久了？肯定过期了！压力不足了！关键时刻掉链子怎么办？该换了！看看我这个！”
他再次热情地举起自己怀里那瓶，仿佛举着圣火：“最新款！保质期新鲜！压力十足！性能强劲！买新不买旧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安全无小事，细节决定成败！”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仿佛林浔不换就是在漠视生命。
林浔耐着性子，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对智商盆地人群使用暴力。
他想着，毕竟是朋友，这货看起来也挺蠢，实在不行就买一瓶，当支持他竞选主席的梦想了。
虽然这梦想很奇葩。
至于换下来的那个旧的……嗯，可以放…送给楼下张大爷，他那个宝贝自行车棚旁边好像缺一个镇棚之宝。
“行吧，”林浔妥协道，“那你这‘最新款’，‘高性能’灭火器，多少钱一瓶？还有，具体怎么操作？你总得演示一下吧？”他好歹得知道这钱花在了哪里。
曾小贤一听有门，眼睛瞬间像通了电的灯泡，“唰”地亮了，立刻报出价格：“不贵不贵！绝对是友情价！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三百八一瓶！童叟无欺！”
至于使用方法？他挠了挠头，表情有点卡壳，“呃……这个……好像就是……先拔掉那个……对！那个销子！然后对准火源，按下这个把手就行了吧？具体、具体的注意事项和喷射姿势……我得回去再看看说明书……保证详细给你讲解！”他试图蒙混过关。
“三百八？！一瓶？！”林浔的声音瞬间降到了绝对零度，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沉默了，真的，这一秒，他感觉自己体内那个专门处理智障和流氓软件的“暴力清除程序”正在疯狂加载，进度条嗖嗖往前冲，目标精准锁定：曾小贤那张还在嘚瑟的、欠揍的脸！
“你要几瓶？”曾小贤还在不知死活地追问，完全没察觉到危险的临近，沉浸在即将完成首单任务的喜悦中。
林浔没说话，直接拿起桌上的手机，解锁，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按，速度快出了残影。
“哎？林浔？你干嘛呢？现场转账啊？太客气了！”曾小贤喜滋滋地凑过去。
“报警。”林浔头也不抬，语气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报……报警？！”曾小贤吓得差点把怀里的灭火器直接扔出去砸到自己脚，“不买就不买嘛！好好的报什么警啊？！兄弟一场，至于吗？！三百八嫌贵我们可以再商量啊！两百八？两百五？……一百八也行啊！”他慌了神，开始疯狂降价。
林浔已经迅速接通了电话，语气冷静、条理清晰：“喂，110吗？我要举报。地址是xx路xx号爱情公寓。这里有人冒充公寓住户委员会工作人员，或者该委员会本身涉嫌利用职务之便，强制向住户摊派远高于市场价的消防器材，进行价格欺诈……
对，价格高出市场数倍……嗯，好的，我等你们过来。”
挂了电话，林浔才看向一脸懵逼、吓得脸色发白、抱着灭火器像抱着一颗炸弹的曾小贤，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句：“我家这种标准配置的干粉灭火器，市场价撑死了八九十块顶天。
他们让你卖三百八？还让你来推销？这不是把你当冤大头宰，就是联合起来搞诈骗，利用信息差和你们这点‘官瘾’捞钱。你也是被他们忽悠的受害者。”
他看着曾小贤那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傻白甜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心吧，警察来了，主要处理组织摊派、定价的那些委员会头头和物业相关人员。
你这种被人当枪使、还倒贴钱的，最多批评教育一下，让你以后长点心眼，少干这种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帮人数钱的脑残事。”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可能还能帮你把被坑的钱要回来。”
至于为什么直接报警？林浔的“社区环境优化与智障清除模块”早就对那个尸位素餐、整天不干正事、尽弄些狗屁倒灶事情来恶心人的公寓委员会和物业公司不爽了。
正好借曾小贤这根导火索，给它们来一次彻底的“系统扫描”、“病毒查杀”和“垃圾文件清理”！一劳永逸，省得以后老弄些破事来占用他的cpU资源！
曾小贤抱着他那瓶“烫手山芋”一样的灭火器，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崩塌、重组、再崩塌。
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几个哲学问题在盘旋：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不就是想卖个灭火器当个主席挂个照片吗？怎么就把警察招来了？这剧情发展不对啊！
这个情人节，还能好吗？他的主席梦，他的公告栏c位照片……难道就要这样，伴随着警笛声，彻底破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