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西北郊的煤场,晨雾像掺了煤灰的纱,沉甸甸压在堆积如山的煤堆上。深褐色的煤块棱角分明,在熹微天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风一吹,细碎的煤渣子打在安全帽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混着远处运煤火车的汽笛声,像首粗粝的晨曲。空气里满是煤尘的味道,吸进肺里带着磨砂般的质感,鼻腔里痒痒的,一擤鼻涕都是黑灰色。
亓官黻蹲在煤堆旁,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块沾着荧光粉的碎布——这是段干?丈夫遗物里唯一的线索,布上的纹路她摸了三年,每一道经纬都刻进了记忆,闭着眼都能在脑海里清晰画出。三年前,段干?的丈夫在煤场附属化工厂的“意外”爆炸中失踪,现场只留下这块碎布和半枚烧焦的工牌。警方以“安全生产事故”结案,可亓官黻总觉得不对劲,那碎布上的荧光粉并非工厂常用物料,倒像是某种特殊标记。
她正对着碎布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煤渣被踩得“咯吱”作响,带着慌乱的气息。
“亓姐!你咋还在这儿?”段干?跑过来,额头上沾着的汗混着煤渍,在脸上画出几道黑痕,浅蓝色的工作服肘部磨得发亮,下摆还挂着半截断裂的铁丝,“化工厂那边出事了!秃头张的侄子张博文回来了,带着一群人说是要清理旧设备,我瞅着他们不像正经干活的,说不定是想毁了当年的证据!”
亓官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煤尘,指了指不远处被晨雾笼罩的星光井道——那是当年段干?丈夫最后出现的地方,井口锈迹斑斑的铁架上还挂着褪色的安全绳。“我在这儿比对碎布上的荧光粉痕迹,你看这煤堆,每块煤的纹路都不一样,就像人的心结,藏着不肯说的秘密。当年你丈夫藏的芯片,说不定就藏在这井道附近的煤缝里。”
两人正顺着井道边缘仔细搜寻,一辆黑色越野车突然“吱呀”一声急刹在煤场门口,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划破晨雾。车门重重甩开,下来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发胶把每根发丝都固定得纹丝不动,脸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滴溜溜转,嘴角撇着,浑身透着一股仗势欺人的嚣张。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亓大侦探和段研究员吗?”张博文踩着锃亮的皮鞋走过来,每走一步都刻意踮一下脚,像是怕煤渣弄脏了鞋底,“怎么,还在找你们那点破证据?我叔都进去蹲大牢了,你们还没完没了,是觉得日子太清闲了?”
段干?瞬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泛白:“张博文!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当年你叔联合化工厂管理层偷排废料,害死了多少工人,我丈夫的失踪跟你们脱不了干系,你以为能一笔勾销?”
张博文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假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可眼神里全是冷意:“勾不勾销,轮得到你们两个女人说了算?今天我来,是要把这煤场的旧设备拉走处理,你们识相点就赶紧滚,别耽误我干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亓官黻往前迈了一步,稳稳挡在段干?身前,目光锐利如刀:“这煤场是公共区域,设备涉及当年的事故调查,你凭什么说拉走就拉走?想销毁证据,没门!”
张博文从冲锋衣内袋掏出份折叠整齐的文件,“啪”地甩在亓官黻面前的煤堆上:“凭这个!这是我刚从工商局办下来的资产转移手续,现在这些旧设备归我个人所有。你们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就报警,告你们妨碍公务!”
亓官黻弯腰捡起文件,指尖划过上面的公章,触感粗糙,油墨味中带着一丝异样的刺鼻气味——这不像正规公章使用的防伪油墨。她快速扫过文件内容,资产转移理由写着“废旧设备回收再利用”,签字日期就在昨天,一切看似天衣无缝,可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就在这时,澹台?拎着个印着“济世堂”字样的保温桶匆匆走来,桶身还贴着张便签,写着“老张专属,每日一帖”。她是煤场附近中药铺的帮工,每天都会给在煤场看大门的老张送熬好的中药。“亓姐,段姐,这谁啊?”澹台?瞥见张博文,眉头瞬间皱成了疙瘩,悄悄凑到两人耳边,“这人看着就不是好东西,贼眉鼠眼的,眼神躲躲闪闪,肯定没安好心。”
张博文耳朵尖,听见了这话,立刻炸毛:“你说谁贼眉鼠眼呢?你个送水的小丫头片子,少在这儿多管闲事!”
“我送水怎么了?”澹台?把保温桶往地上一放,双手叉腰,嗓门瞬间提高,“这煤场里的人我都认识,老张、老王、刘叔,哪个不是踏踏实实干活的?就没见过你这么横的!当年老张他们在这儿扛煤,一天干十二个小时,多不容易,你想动他们的东西,先问问我们这些老熟人答不答应!”
周围的矿工们听到动静,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西门?扛着个沾满油污的扳手,从煤场角落的修车铺快步走来,她的工作服上全是黑色油渍,裤脚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腿,高马尾甩在脑后,脸上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劲儿:“怎么了这是?大清早的吵吵嚷嚷,有人想在咱们煤场撒野?”
张博文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还是强撑着摆出强硬姿态:“你们别仗着人多欺负人,我可是有正规手续的!再围着我,我真报警了!”
“手续?”东方龢从中药铺方向慢慢走来,手里端着个乌木药碾子,脚步沉稳,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在这附近开了二十年中药铺,当年秃头张办手续的时候,我可是听说了,他最擅长弄这些真假难辨的假东西。前几年他想把煤场旁边的空地改成废品站,用的就是伪造的审批文件,最后还不是被拆了?”
张博文的额头开始冒冷汗,手心也湿了,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手慢慢摸向口袋里的手机——他早就跟李老四约好了,一旦情况不对就打电话求援。亓官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张博文疼得“嘶”了一声:“怎么,想叫人?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事情说清楚,别想离开这儿!”
张博文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急得满脸通红:“你们别逼我!我叔虽然进去了,但我认识不少道上的人,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没好果子吃!”
“哟,还威胁我们?”赫连黻抱着个调色盘从煤场东侧的临时画室跑过来,她的手上沾着红、黄、蓝各种颜料,脸上还有块没擦干净的红色印子,像只调皮的花猫,“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当年我被前夫家暴的时候,那男的比你横多了,最后还不是被我拿着调色刀逼得不敢靠近?你这点能耐,还不够看的!”
张博文看着眼前这些人,有拿着扳手的西门?,有端着药碾子的东方龢,还有抱着调色盘、眼神里满是不屑的赫连黻,一个个眼神都不善,心里彻底发慌了。他咽了口唾沫,试图缓和气氛:“各位,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文明人,别动手动脚的。其实我今天来,也不是要销毁证据,就是想看看这些旧设备还有没有利用价值,要是有用,我就捐给博物馆,也算为社会做贡献了,你们说对吧?”
“捐给博物馆?”段干?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你有这么好心?我看你是想把设备拉走,把里面可能藏着的证据销毁干净,然后再对外宣称设备在运输途中意外损坏,这样就能永远掩盖当年的真相,让你叔逍遥法外!”
张博文眼神闪烁了一下,不敢直视段干?的目光,含糊地说:“怎么会呢,我真是一片好心……”
就在这时,公冶?带着一群穿着统一蓝色运动服的年轻人匆匆赶来,他们是镜海市本地的跑团爱好者,经常在煤场附近的空地训练。“亓姐,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找事?”公冶?走到亓官黻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同时警惕地盯着张博文。
亓官黻点了点头,把张博文拿着假手续想拉走旧设备、可能企图销毁证据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公冶?听完,上前一步,眼神严肃地看向张博文:“你要是真有诚意,就把手续给我们看看,我有个朋友是律师,专门处理这类资产纠纷,我们找他鉴定一下。要是手续是真的,你想怎么处理设备,我们绝不拦着;但要是假的,你就等着警察来处理吧。”
张博文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把手续递给公冶?。公冶?拿出手机,对着手续上的公章、签字和条款逐一拍照,发给了做律师的朋友。众人围着张博文,气氛凝重,没人说话,只有风刮过煤堆的“沙沙”声。
没过多久,公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朋友回复了消息,明确指出这份手续是伪造的,公章的防伪标识不对,签字笔迹也与工商局存档的样本不符,属于无效文件。“张博文,你还有什么话说?”公冶?把手机屏幕转向张博文,“你这手续是假的,现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张博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差点跪在煤堆上。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叔让我这么做的!他在监狱里给我写信,说只要把煤场和化工厂的旧设备拉走,销毁里面可能留下的污染证据,他就能找关系早点出来,到时候给我一大笔钱……我也是被他逼的啊!”
“你叔都进去了,还想着这些歪门邪道?”亓官黻松开他的手,眼神里满是失望,“今天这事,我们可以不立刻报警,但你必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当年你叔还有哪些同伙?除了化工厂的污染问题,还有没有其他的犯罪行为?另外,有没有其他的证据藏在别的地方?”
张博文犹豫了一下,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叔当年有个最要好的同伙,叫李老四,以前是化工厂的保安队长,现在在城南开了家废品站,专门收各种废旧设备。还有,当年化工厂的污染报告,我叔说他藏在了煤场的老办公室里,就是那个红色的小房子,说是等风头过了再拿出来要挟厂家要封口费。”
众人顺着张博文指的方向看去,在煤场西侧的角落,果然有个红色的小房子,墙体已经斑驳,红色油漆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窗户上的玻璃碎了好几块,用塑料布简单糊着,看起来破旧不堪。
“走,我们去看看!”亓官黻带头往老办公室走去,其他人紧随其后。张博文被澹台?和西门?一左一右架着,只能不情愿地跟着,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你们可别再为难我了……”
老办公室里布满了厚厚的灰尘,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中飞舞着无数煤尘颗粒。里面的桌椅都破旧不堪,办公桌的桌面裂开了好几道缝,椅子的四条腿有一条已经松动,轻轻一碰就摇晃不已。地上散落着不少废纸,大多已经泛黄发脆,一捏就碎。
段干?走到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里面全是垃圾,有揉成团的废纸、空的烟盒,还有几个生锈的铁钉。她不死心,又蹲在地上,沿着办公桌的边缘仔细摸索着,指尖划过地面的灰尘,留下一道道痕迹。突然,她的指尖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在灰尘下发出微弱的金属光泽。她心中一动,赶紧用手拨开灰尘,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盒子上挂着个小小的铜锁,已经锈迹斑斑。
“亓姐,我找到了!”段干?激动地喊道,声音都有些颤抖。
亓官黻快步走过去,接过铁盒子,仔细看了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瑞士军刀,用刀尖慢慢撬开了铜锁。打开盒子的瞬间,众人都凑了过来,只见里面放着一份泛黄的报告,封面上用黑色钢笔写着“镜海市西北郊化工厂污染检测报告”几个大字,字迹工整,却带着一丝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上去的。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汽车轰鸣声,接着是几声清脆的枪声,“砰!砰!砰!”,枪声在空旷的煤场中回荡,格外刺耳。众人脸色一变,纷纷跑到门口一看,只见三辆黑色面包车停在煤场门口,车门打开,下来十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手里拿着铁棍、砍刀,还有几个人竟然拿着枪,正朝着老办公室这边快步走来。
“不好,是李老四的人!”张博文吓得脸色惨白,一下子躲到了办公桌底下,双手抱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我叔说过,李老四心狠手辣,要是被他发现我们找到了污染报告,我们都得死!他最恨别人坏他的好事了!”
亓官黻迅速把铁盒子交给段干?,压低声音说:“干?,你把报告藏好,千万别让他们发现!”然后她转过身,对众人说:“大家别慌,我们手里有证据,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西门姐,你去把修车铺里能用的工具都拿过来,越多越好;东方姐,你把药碾子和中药铺里带过来的一些刺激性药材准备好;公冶姐,你带着跑团的人守住门口,别让他们轻易进来;赫连姐,你……你就用你的颜料,找机会泼到他们眼睛里,干扰他们的视线!”
“好嘞!”众人齐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西门?扛着扳手快步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抱着一堆工具回来,有扳手、螺丝刀、铁锤,还有几根长长的钢管;东方龢从随身带来的药包里拿出一些辣椒面、花椒粉,撒在药碾子旁边的纸上,又把药碾子放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随时准备砸人;公冶?带着跑团的人在门口排成一列,摆出防御的姿势,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钢管或木棍;赫连黻则把调色盘里的颜料挤在几个空的矿泉水瓶里,又往里面加了点水,摇晃均匀,做成了简易的“颜料弹”。
很快,那些人就冲到了老办公室门口。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正是李老四。他身后的人也都气势汹汹,手里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把污染报告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不死!”李老四恶狠狠地说,声音粗哑,像砂纸摩擦木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凭什么给你?”亓官黻站在最前面,毫不畏惧地与李老四对视,“这份报告是当年化工厂偷排废料的铁证,我们要交给警察,让你们这些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你以为你们能一直逍遥法外吗?”
李老四冷笑一声,眼神阴鸷:“惩罚?在这镜海市,我李老四想做的事,还没人能拦着!给我上,把他们都抓起来,谁要是敢反抗,就往死里打!”
那些人一听,立刻朝着办公室里冲了过来。西门?反应最快,拿起手里的扳手,朝着第一个冲进来的人狠狠砸了过去,“砰”的一声,那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捂着胳膊在地上打滚;东方龢则拿起药碾子,朝着另一个人的脑袋砸去,那人躲闪不及,被砸中了肩膀,疼得“哎哟”一声,退了出去;公冶?带着跑团的人与剩下的人扭打在一起,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混乱,桌椅被撞倒,纸张散落一地;赫连黻趁机拿起装满颜料的矿泉水瓶,朝着一个人的眼睛泼了过去,红色的颜料溅了那人一脸,他疼得哇哇大叫,双手乱挥,失去了攻击能力。
场面越来越混乱,煤尘飞扬,惨叫声、打斗声、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朵发疼。亓官黻和段干?躲在办公桌后面,紧紧攥着铁盒子,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突然,李老四看到了躲在桌子后面的两人,朝着亓官黻开了一枪,“砰!”子弹擦着她的胳膊飞过,打在了墙上留下个黑窟窿,墙灰簌簌往下掉。亓官黻只觉得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在煤尘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亓姐!”段干?惊呼一声,伸手想帮她按住伤口,却被亓官黻一把推开。
“别管我,你赶紧从后门走!”亓官黻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拿着报告去找警察,只有把证据交上去,我们今天的抵抗才有意义!”
段干?看着亓官黻胳膊上的伤口,又看了看门口激烈的打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没时间犹豫了!”亓官黻猛地将段干?推向办公室后方那扇狭小的后门,“你记住,报告比我们任何人都重要,只有它能还当年的工人一个公道,能找到你丈夫失踪的真相!快!”
后门的合页早就生锈,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段干?望着亓官黻坚定的眼神,知道此刻不能拖后腿,她紧紧抱着铁盒子,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众人,转身冲进了后门后的煤堆缝隙里,身影很快被晨雾和煤尘淹没。
亓官黻看着她安全离开,松了口气,随即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桌腿,朝着正在与公冶?缠斗的一个黑衣人冲过去,狠狠砸在他的后背。那人吃痛,松开了抓住公冶?胳膊的手,公冶?趁机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将人打倒在地。
“亓姐,你受伤了!”公冶?看到她胳膊上的血迹,惊呼道。
“小伤,不碍事!”亓官黻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办公室,发现角落里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煤气罐——那是以前办公室做饭用的,后来煤场停工,就一直闲置在这里。她灵机一动,朝着煤气罐的方向跑去:“大家再撑一会儿,干?已经去找警察了!”
李老四见段干?跑了,又看到亓官黻的动作,瞬间明白过来,嘶吼道:“拦住她!别让她搞破坏!”
两个黑衣人立刻朝着亓官黻追过去,手里的铁棍挥舞着,眼看就要砸到她的后背。就在这时,赫连黻突然将一整瓶蓝色颜料泼了过去,颜料溅了两人一身,视线也被遮挡,动作顿时慢了下来。“亓姐,快!”
亓官黻趁机跑到煤气罐旁,一把拧开了阀门,“嘶嘶”的气流声瞬间响起,刺鼻的煤气味很快弥漫开来。她捡起地上的打火机,举在手里,对着李老四喊道:“李老四,别过来!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点燃煤气罐,咱们同归于尽!”
李老四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看着亓官黻手里的打火机,又看了看那个不断冒着气的煤气罐,眼神里满是忌惮——他知道煤气罐爆炸的威力,这小小的办公室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冲击,一旦点燃,在场的人谁也别想活。
“你别冲动!”李老四放缓了语气,试图稳住她,“不就是一份报告吗?我们不要了,你把煤气罐关上,我带着人马上走,以后再也不找你们的麻烦!”
“现在说这些,太晚了!”亓官黻的手紧紧攥着打火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们当年害死那么多工人,毁了那么多家庭,今天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拉着你一起为他们陪葬!”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李老四的脸色彻底垮了,他知道警察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该死的!”他咒骂一声,对着手下喊道:“撤!快撤!”
那些黑衣人一听警察来了,也顾不上继续打斗,纷纷朝着门口跑去。李老四也转身想跑,可亓官黻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你别想跑!今天你必须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李老四急红了眼,猛地回身,一拳打在亓官黻的肚子上。亓官黻疼得弯下腰,手里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却依旧死死抓着李老四的衣角不肯松手。
“给我放手!”李老四又踢了她一脚,试图挣脱,可亓官黻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的腿。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几名警察冲了进来,迅速将李老四按倒在地,戴上了手铐。其他的黑衣人也没能跑远,被外面的警察一一抓获。
亓官黻松开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口,血还在流,可此刻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时,段干?带着几名警察跑了进来,看到亓官黻坐在地上,赶紧冲过去:“亓姐!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亓官黻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报告呢?没丢吧?”
“没丢,一直在我身上呢!”段干?赶紧从怀里掏出铁盒子,递给旁边的警察,“警察同志,这就是当年化工厂偷排废料的证据,还有李老四和张博文,他们都是同伙!”
警察接过铁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好的,我们知道了。你们放心,我们会立刻把证据带回局里调查,一定会让这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办公室里的打斗终于平息了,众人都松了口气。西门?揉了揉被打肿的胳膊,走到亓官黻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亓姐,你可真够勇敢的,刚才那一下,差点把我吓死。”
东方龢从药包里拿出一些草药和纱布,蹲在亓官黻身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伤口:“这是我自己配的止血药,先敷上止止血,一会儿还是得去医院好好处理一下,别感染了。”
亓官黻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东方姐,今天真是多亏了大家,不然我和干?真的对付不了他们。”
“都是应该的!”公冶?笑了笑,“咱们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再说了,这些坏人早就该被抓起来了,为民除害,我们也高兴。”
赫连黻蹲在地上,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打火机,又看了看那个还在冒着气的煤气罐,赶紧走过去把阀门关上:“还好警察来得及时,不然这煤气罐真要是炸了,咱们今天可就都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张博文从办公桌底下钻了出来,他看着被警察押着的李老四,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和狼藉,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跟着我叔学坏了……”
亓官黻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只剩下一丝失望:“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好好找份工作,踏实过日子,别再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了。你还年轻,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张博文用力点了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谢谢亓姐,谢谢你们不怪我,我以后一定改……”
很快,警察就把李老四和他的手下押上了警车,张博文也因为参与伪造文件和协助销毁证据,被带走配合调查。煤场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煤尘味与淡淡的煤气味。
亓官黻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身,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西门?脸上沾着煤尘,嘴角却带着笑;东方龢手里还拿着没收拾好的草药,眼神温和;公冶?和跑团的孩子们互相搀扶着,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赫连黻的脸上依旧沾着颜料,却笑得格外灿烂。她的心里一阵温暖,这些素日里看似平凡的人,在危难时刻却都挺身而出,成为了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好了,事情解决了,咱们先去医院给亓姐处理伤口,然后我请大家吃早饭,豆浆油条管够!”公冶?拍了拍手,笑着说道。
“好啊!”众人齐声应和,簇拥着亓官黻往煤场门口走去。晨光已经穿透了晨雾,给煤堆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远处的运煤火车又鸣了一声汽笛,这次听着不再粗粝,反倒添了几分轻快。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煤场大门的时候,突然从煤堆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众人警惕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从煤堆后走了出来,她的头发很长,乌黑的发丝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气质温婉,与这充满煤尘味的煤场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好。”女人走到众人面前,目光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亓官黻身上,“请问你们见过一个叫亓官黻的人吗?”
亓官黻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可对方的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就是亓官黻,你找我有事吗?”
女人听到她的回答,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笑容也变得更加柔和:“我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关于你丈夫的事。”
“我丈夫?”亓官黻的心跳瞬间加快,她的丈夫在三年前的一场意外中去世,这是她心里最深的痛,也是她一直坚持调查化工厂事故的动力之一。“他怎么了?难道……”
女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丈夫没有死,他还活着。”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亓官黻的脑海里炸开。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说什么?他还活着?这不可能……当年警察明明已经确认了他的死亡,还找到了他的遗物……”
女人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亓官黻:“你看,这是你丈夫上个月拍的照片,他现在在国外,过得很好。他让我告诉你,他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亓官黻颤抖着接过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衫,站在一片开满鲜花的草地上,笑容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只是比三年前瘦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哽咽着说:“是他……真的是他……他真的还活着……”
“是的。”女人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与欣慰,“他当年之所以没有回来,是因为发现了化工厂和秃头张他们的更大秘密,遭到了追杀,无奈之下才只能先逃到国外。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收集证据,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回来,将这些坏人绳之以法,也给你一个交代。”
亓官黻擦了擦眼泪,急切地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我能联系到他吗?我想给他打电话,我想听听他的声音……”
女人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些人还有残余的势力,他怕会给你带来危险。等他处理好国外的事情,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就会亲自回来找你,到时候你们就能团聚了。”
亓官黻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理解丈夫的顾虑。她紧紧握着照片,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我明白,我会等他回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对我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不用谢。”女人笑了笑,“我只是受人之托,把他的消息带给你。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为他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女人转身,朝着煤场外面走去,白色的裙摆随风飘动,很快就消失在了晨雾与晨光交织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亓官黻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照片,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可这次的眼泪里,不再是悲伤,而是满满的希望与期待。段干?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亓姐,太好了,姐夫还活着,你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亓官黻点了点头,笑着说:“是啊,他还活着,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离开我。”她抬头看向天边,晨光已经完全驱散了晨雾,金色的阳光洒在煤场上,给冰冷的煤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
“好了,咱们先去医院吧,你的伤口还得处理呢!”西门?拉了拉她的胳膊,笑着说,“等你伤好了,等姐夫回来,咱们煤场的人一起给他接风洗尘,好好热闹热闹!”
“好!”亓官黻收起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脚下的煤渣子不再硌脚,反倒像是铺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虽然布满坎坷,却充满了希望。
而在他们身后,煤场老办公室的墙下,女人方才站立的地方,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银质书签,书签上刻着一行细字——“故人归期近,星河皆可渡”。风一吹,书签轻轻晃动,像是在替远方的人,悄悄诉说着跨越山海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