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白光越来越刺眼，城市的喧嚣声浪般涌来。苏羽眯起眼睛，在出口处停下脚步。通风管道外的世界被晨光浸染，高耸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的太阳，飞行器在楼宇间穿梭，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流光。
通讯器再次震动。这次不是坐标，而是一串加密频段的接入码。
“输入这个频率。”陆凡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传来设备运转的嗡鸣，“我能争取的时间不多。”
苏羽快速输入代码。通讯界面闪烁几下，跳出一个简朴的终端窗口。淡蓝色的光标在黑暗中规律闪烁，像极了实验室里那些深夜，秦岚终端屏幕上的节奏。
“系统权限已经绕过。”陆凡说，“但只能维持三分钟。监控数据会延迟显示，交通网络的信息是实时的。”
数据流开始滚动。苏羽的瞳孔微微收缩。
实验室周边的监控画面一帧帧闪过。东侧出口增加了两名守卫，西侧走廊的巡逻间隔缩短了三十秒。最让他注意的是地下管网的实时状态——三条主要通道中，只有b-7通道的传感器显示故障。这绝非巧合。
“看到了吗？”陆凡的声音带着紧绷的笑意，“我花了一周才让那个传感器‘自然损坏’。”
苏羽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城市交通网络的实时信息展开，公共交通线路用不同颜色标注。他的目光锁定在一条蜿蜒的蓝色线路上——地下磁悬浮列车的运行图。
“第七区站台。”他轻声说。
“对。每天上午十点有一班特殊列车，不在公开时刻表上。那是运输实验物资的专列，安检比其他列车宽松。”
苏羽快速计算着时间。从当前位置到第七区站台，穿过b-7通道，大约需要四十七分钟。现在的时间是——
通讯器顶端的数字显示：09:12。
“你必须在十点整到达。”陆凡说，“列车只停留两分钟。”
终端窗口开始闪烁，红色的警告符号跳动着。
“时间到了。”陆凡急促地说，“记住，站台东侧有个维修通道，如果情况不对，可以从那里撤离。祝你好运。”
通讯切断。终端窗口消失，只留下普通的坐标界面。
苏羽深吸一口气。城市的声音更加清晰了——飞行器的引擎声，远处警笛的鸣响，还有人群模糊的嘈杂。这些曾经熟悉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如此陌生。
他拉紧行囊的带子，转身走向左侧的一条窄巷。巷子里堆满了废弃的货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腐烂食物的混合气味。根据陆凡提供的地图，从这里可以通往地下管网b区的入口。
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苏羽不自觉地想起秦岚最后一次给他营养饮料的那个晚上。她的手指在递过杯子时微微发抖，当时他以为那是疲劳所致。
现在他明白了。那天晚上，秦岚已经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她眼神里的复杂情绪，不仅仅是科学家的期待，更是一个知道自己即将逝去的人，对另一个人的最后嘱托。
巷子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苏羽按照陆凡的指示，在门锁旁的面板上输入了六位代码。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阶梯很陡，金属踏板上布满深色的污渍。苏羽小心地向下走去，身后的门缓缓关闭，最后一丝日光被切断。
黑暗笼罩了他。只有通讯器屏幕发出的微光，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
他数着自己的脚步。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在第四十步时，阶梯到了尽头。一条宽阔的地下通道向前延伸，顶部悬挂着几盏昏暗的灯，在潮湿的空气中形成模糊的光晕。这就是b-7通道。
苏羽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除了远处滴水的声音，通道里一片寂静。他看了一眼时间：09:27。
还有三十三分钟。
他开始奔跑。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像是有另一个人在不远处以同样的节奏奔跑。行囊里的物品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有一个红色的数字标识：b-7-23、b-7-24、b-7-25……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09:41、09:42、09:43——
前方出现了岔路。苏羽放缓脚步，查看通讯器上的地图。向右转，然后直行约三百米，就是通往第七区站台的出口。
就在他准备转向时，一阵模糊的说话声从左侧通道传来。
苏羽立刻闪身躲进墙角的阴影里。呼吸在喉咙里收紧。
“……确认b-7通道传感器故障？”一个男声说。
“是的，维修队一小时后到达。”另一个声音回答，“真是时候，今天有特殊运输任务。”
“加强其他通道的巡逻。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脚步声逐渐远去。苏羽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们还没有发现传感器故障是人为的，但已经提高了警惕。
他看了一眼时间：09:49。
只剩下十一分钟。
苏羽从阴影中走出，加快脚步。右转后的通道更加狭窄，顶部的灯光也更加稀疏。有些区段完全黑暗，他只能靠着墙壁摸索前进。
在黑暗中，秦岚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那些深夜的实验室，她不止一次站在观测窗前，望着外面的城市灯火。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淡淡的哀伤。
现在他知道了。她一直在准备这一天，为他的逃亡铺路，为他的自由创造条件。那些特制的营养饮料，那些看似随意的体能训练，那些关于城市结构的“闲聊”——都是精心设计的准备。
通道前方出现了亮光。不是昏暗的灯光，而是自然的光线。苏羽小跑起来，时间显示09:56。
出口是一扇半开的金属栅栏，外面是站台的景象。苏羽停在阴影处，仔细观察。
第七区站台比他想象的要大。轨道沿着站台边缘延伸，消失在远处的隧道黑暗中。站台上零星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推着装载货物的推车。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出口。
苏羽的目光扫过站台东侧。果然，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灰色门，上面印着“维修通道，禁止入内”的字样。陆凡没有骗他。
09:58。
站台广播突然响起：“特殊运输列车即将进站，请工作人员做好准备。”
苏羽屏住呼吸。轨道开始轻微震动，远处传来列车运行的嗡鸣。一道灯光从隧道深处射出，越来越近。
09:59。
列车缓缓驶入站台，银白色的车身在灯光下闪烁。车门滑开，几个工作人员开始装卸货物。
苏羽深吸一口气，准备迈出脚步。就在这时，他的眼角捕捉到站台另一侧的异常。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在检查工作人员的身份证明。他们的右臂上戴着安全部门的徽章。
时间显示：10:00。
列车发出提示音，车门即将关闭。
苏羽的目光在列车和维修通道之间快速移动。安全人员正在向这个方向走来，逐个检查站台上的人。
车门开始关闭。
苏羽做出了决定。他迅速退回通道的黑暗中，向着东侧的维修通道移动。脚步声很轻，几乎被列车的运行声完全掩盖。
维修通道的门没有上锁。他轻轻推开，闪身进入，然后将门在身后合上。
黑暗中，他听见列车驶离站台的声音，还有安全人员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刚才那边是不是有人？”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羽靠在门后，一动不动。
“检查一下那个维修通道。”
门把手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