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田少佐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扑倒在地，灼热的气浪从他背上。他死死趴着，直到爆炸的巨响在夜空中渐渐消散，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的呻吟，才慢慢抬起来头。
眼前的卡车车厢已经变成了一堆燃烧的残骸，扭曲的金属框架在火焰中泛着暗红的光，平川大尉和其他三名士兵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医务兵！！！”源田少佐的声音因极度愤怒和自责而嘶哑，“快！救人！！”
两名医务兵踉跄着冲上前，开始检查伤员。
源田少佐也跟了过去，跪在平川大尉身边。他看到平川大尉的脑袋侧面有一个明显的凹陷，鲜血正从边缘不断渗出。
医务兵迅速解开他的军帽，检查伤势。
“怎么样？！”源田少佐急切地问道。
“头部遭受重击，颅骨可能骨折，大量失血，脉搏微弱……”医务兵的声音在颤抖，“必须立即送医手术，否则……”
源田少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犹豫：“通讯兵！”
“嗨依！”一个通讯兵背着电台跑过来。
“立刻给密支那的水上大佐发报！”源田少佐语速极快，“电文如下：我部在武山哨卡以西约三公里处遭敌诡雷袭击，平川大尉重伤，另有士兵三名伤亡。请求密支那方面立即派遣医务队至坝田路口接应，将伤员转运野战医院，追击任务我部将继续执行！源田！”
“嗨依！”通讯兵迅速记录，转身跑向卡车开始操作电台。
源田少佐站起身，环视四周，火焰照亮了他铁青的脸，脸上写满了愤怒、自责，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恐惧。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低估了詹有为——那个人不仅战斗力强悍，而且深谙心理战术。留下这辆卡车，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让追击者付出代价。
“少佐阁下，平川大尉还有呼吸！”医务兵喊道。
源田少佐看着这个跟随自己两年的部下，此刻生死悬于一线。他蹲下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平川的肩膀——这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的情感表达。
“你会活下来的，平川君。”源田少佐低声说完，然后站起身，声音恢复冷硬，“包扎好后把伤员抬上车！其他人，把那堆废铁推到路边！五分钟内完成！”
士兵们强忍着悲痛，开始执行命令。平川大尉等几个伤员用担架固定后，便被小心地抬上卡车车厢。燃烧的卡车残骸被众人合力推到路边，待天亮后汽车中队自己来收拾残骸。
车队再次出发时，已经少了四名战斗员，车厢里的气氛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每个士兵都沉默着，只有伤者偶尔发出的痛苦呻吟和引擎的轰鸣声。
源田少佐回到卡车里，他的手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抹血迹——可能是平川大尉的，也可能是其他士兵的。他用一块手帕慢慢擦去，动作机械而用力，仿佛要擦去的不是血，而是心中的挫败感。
车队在黑暗中继续前行，车灯的光芒在公路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
源田少佐盯着前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爆炸的画面。他认为他应该能想到的，他应该更小心的，他明明已经和詹有为交手过那么多次……
“八嘎。”源田少佐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一个小时后，车队抵达坝田路口。这里是两条公路的交汇处，然而车灯照亮的景象，让所有士兵彻底震惊，包括源田少佐。
此时的坝田路口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的屠宰场。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名日军士兵的尸体和伤员，深色的血泊在尘土中凝结。几个重伤的士兵靠坐在路边，发出微弱的呻吟，但没有人能起身帮助他们。
最令人震惊的是，现场似乎没有任何医护人员或后续部队过来处理的痕迹——就好像袭击发生后，整个部队就被遗弃在这里，任由伤者自生自灭。
“停车！”源田少佐的声音已经沙哑。
车队一停下，士兵们不需要命令，即刻自动展开警戒，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恐惧。眼前的惨状甚至超过了武山哨卡和卡车爆炸现场——这里的死亡规模更大，而且明显是单方面的屠杀。
源田少佐下车，军靴踏在沾染血迹的尘土上。他走到一个靠坐在路边、腿部受伤无法移动的伤兵面前。那伤兵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左腿用撕破的裤子草草包扎，但鲜血已经浸透了布料。
“发生了什么事？”源田少佐蹲下身，尽量让声音平和。
伤兵抬起浑浊的眼睛，看清了源田的军衔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敬礼，但被源田少佐抬手示意不用站起来了。
这个伤兵这才说道：“报告……长官……”伤兵的声音虚弱而断续，“一个……一个多小时前……一辆偏三轮摩托车突然冲过来……他们有机枪……有手雷……我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吉野少尉指挥还击……但他们火力太猛……”
“吉野少尉？”源田少佐打断他，“他现在在哪里？”
“少尉……少尉带着还能动的十几个人，开了四辆摩托车……追……追上去了……”伤兵喘息着说，“往孙布拉蚌方向……他们说……绝不能放跑那些混蛋……”
“他们去了多久？”
“快……快一个小时了……”
源田少佐站起身，环视这片死亡的路口。夜风吹过，带来浓重的血腥味。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尸体，那些伤员，那些破碎的装备。他能从战场痕迹中读出整个过程：一辆摩托车突然袭击，用机枪和手雷压制，造成大量伤亡后迅速脱离，守军指挥官愤怒之下带队追击……
同样的剧本，在不同的地点，由不同的指挥官，上演着同样的悲剧。
“愚蠢！”这次源田少佐骂出声来，声音冰冷，“全都是一群愚蠢的莽夫！”
周围的士兵都低下头，没人敢接话。
源田少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身下令到：“把平川大尉和其他伤员抬下来，留一名医务兵在这里照顾所有伤员。其他人，立即上车，继续向孙布拉蚌方向追击！”
“少佐阁下？”一名军曹忍不住开口，“我们是不是应该多留几个人照顾……”
“执行命令！”源田少佐猛地转身，眼中的寒意让那名军曹瞬间闭嘴，“每一分钟的耽搁，都可能让吉野少尉的部队重蹈秋山军曹部队的覆辙！你想看到更多帝国士兵白白送死吗？！”
“嗨……嗨依！”
士兵们迅速行动，平川大尉和其他两名伤员被小心地抬下车，与坝田路口的伤员安置在一起。留下的医务兵看着眼前近二十名伤员，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打开医疗箱，给坝田路口受伤的鬼子士兵开始包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