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女王。
这五个字，像五道滚雷，在阿史那·朵颜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她跪在地上，仰着头，泪痕未干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错愕。那双曾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茫然与混沌。
她想过无数种结局。被赐死，被囚禁，被当成一件物品赏给某个臣子，甚至被送回草原，在族人的鄙夷和父汗的怒火中凋零。每一种，都是屈辱，都是尘埃。
可她从未想过，在她被全世界抛弃，连自己都视自己为无用弃子的时候，这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却对她说——
我要你，做草原的女王。
这不是怜悯，更不是施舍。那平静淡漠的语气里，不带半分情感，像一个技艺最高超的工匠，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冷静地评估着它能被打造成何等模样的惊世奇珍。
刀，会钝。鹰，会折翼。
工具的价值，取决于使用者。而女王的价值，取决于她自己。
他不要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他要的，是一个能为他征服草原、拥有独立意志和无上权柄的……同盟者。
这瞬间，朵颜明白了。
她那颗被背叛、羞辱、绝望层层包裹的心，仿佛被一道神光劈开，所有的黑暗与迷惘，在这一刻尽数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到极致的明悟与狂喜。
他不是在毁灭她，他是在……重塑她！
他打碎了她身为突厥公主的骄傲，是为了让她摆脱血脉的桎梏。他击溃了她对家国的幻想，是为了让她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手段！
原来，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那些让她心碎的算计，让她绝望的冷酷，都只是为了此刻的……新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炽热洪流，从她的心脏深处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那不是少女怀春的爱慕，也不是绝望中的依赖，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疯狂的信仰。
他是她的神只，是她此生唯一的光。
“我明白了……”
阿史那·朵颜颤抖着，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没有去擦脸上的泪痕，任由那冰冷的液体滑过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咸味。
她直视着陆羽，那双曾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团金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陆羽。”
她第一次，如此郑重地、清晰地喊出他的名字，不带任何敬称，也并非情人间的呢喃，而是两个对等的、即将缔结神圣盟约的灵魂之间的呼唤。
“你说的对，我不该做你的刀，更不该做你的鹰。”她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一种金石相击般的清越与决绝，“因为刀会归鞘，鹰会入笼。而我，阿史那·朵颜，要成为你手中那片永远为你扩张的疆土，要成为你王座之下，那片永远向你臣服的草原！”
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冰冷的月光，拥抱自己那不可预知的、却又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谁的女儿，我只为自己而活，也……只为你而战！”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野心，我未来将要征服的每一寸土地，流淌的每一条河流，都将是你陆羽的私产！我将回到草原，用你的智慧，武装我的手腕。我会让你那位‘未来岳父’知道，他最强大的敌人，不是大唐的铁骑，而是他亲手养大的女儿！”
“我会让他跪在你的面前，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除了臣服，别无选择！”
“这，就是我的告白！”
她的声音在萧瑟的庭院中回荡，充满了草原儿女特有的、不顾一切的炽热与疯狂。那不是告白，那是献祭。一个未来的女王，将自己尚未铸就的王冠，连同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一并献祭给了她唯一信奉的神。
【叮！目标人物‘阿史那·朵颜’对宿主的情感已突破【狂热】，进入【狂信（神圣金）】状态！】
【叮！检测到目标献上完整而纯粹的野心与忠诚，满足羁绊链接最高条件！】
【叮！是否与阿史那·朵颜建立天命级羁绊——【草原之盟】？】
陆羽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流光。
“是。”
【叮！羁绊【草原之盟】建立成功！】
【宿主获得特殊技能——【驭兽之术】！】
【驭兽之术】：被动\/主动技能。你与生俱来便对万兽拥有超凡的亲和力，你的气息能安抚最狂躁的野兽，你的意志能影响它们的行为。在草原、山林等野兽聚集之地，此效果将获得极大增幅。你可以聆听‘兽语’，理解它们的喜怒哀乐。
一股奇异的暖流，自陆羽的四肢百骸涌起。他仿佛能听到院墙角落里，那只野猫喉咙中发出的满足的咕噜声，能理解夜空中飞鸟每一次振翅所代表的含义。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得更加鲜活而立体。
他看着眼前仿佛脱胎换骨的朵颜，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很好。”
这简单的两个字，对朵颜而言，却胜过世间一切的赞美与承诺。
她笑了，笑得灿烂而明艳，仿佛将整个夜空的星光都聚敛到了自己的脸上。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漂泊无依的浮萍，她有了自己的根，有了自己的方向。
“我该怎么做？”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像一个刚刚得到神谕，渴望立刻踏上征途的圣徒。
陆羽转身，踱步到院中的石桌旁，伸出手指，蘸着石桌上冰冷的露水，在桌面缓缓画出了一副简陋的地图。
“你父汗骨咄禄，虽号称草原雄主，但他能统一各部，靠的不是威望，而是铁腕与分化。他麾下有三大部落，是他权力的基石，却也是他最大的隐患。”
陆羽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三个位置。
“东北方的契丹部，与他有杀兄之仇，貌合神离。西北方的薛延陀部，曾是前代汗国的王族，野心未死。正南方的回纥部，实力最强，也最是桀骜不驯。你父汗用姻亲、财富、官职，将他们暂时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但这条绳索，并不牢固。”
朵颜屏息凝神地听着，陆羽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解开了她过去许多看不懂、想不透的困惑。这些事，她身在其中，却远不如陆羽这个局外人看得通透。
“你的第一步，不是去见你的父汗。”陆羽的指尖，点在了西北角的“薛延陀”上，“你要去这里。薛延陀的老族长，是我的人。”
“什么？”朵颜失声惊呼。
陆羽没有解释，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毫不起眼的狼牙。那狼牙的根部，刻着一个古老的突厥符文。
“把这个交给他，他会明白一切。他会给你第一批人马，不多，但足以让你在草原上站稳脚跟。”
接着，陆羽的手指移到了东北角的“契丹”。
“然后，你要去见契丹的首领。告诉他，当年他兄长被骨咄禄暗杀的证据，在我手上。只要他愿意奉你为主，证据，我会派人送到他面前。”
朵颜的心脏，狂跳不止。
杀兄之仇的证据！这东西一旦拿出来，足以让整个东突厥分崩离析！
“至于最强大的回纥……”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暂时不用管他。当你整合了薛延陀与契丹的力量后，回纀部会主动来找你的。到那时，是打是和，是收服还是毁灭，主动权，就在你手上了。”
短短几句话，一个清晰、狠辣、直指核心的计划，已然成型。
朵颜看着陆羽，眼中那狂热的崇拜，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原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血路。却没想到，陆羽早已为她铺好了一条通往王座的阳关大道。
“我明白了。”她重重地点头，将那枚狼牙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触感，仿佛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她转身，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大步朝着院门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旧日自我的尸骸上，走向一个全新的、属于女王的未来。
陆羽没有看她，只是负手而立，仰望着天边那轮残月。
风，更冷了。
就在朵颜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时，一个身着内侍官服的小太监，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陆羽的身后。
“陆侍郎。”小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羽缓缓转身，目光平静。
小太监躬着身子，头垂得极低，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太平公主殿下，在宫门外等您。”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
“公主殿下说……她备了酒，要为您……去去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