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的枝桠将正午的阳光切割成细碎的金箔,洒在铺着枯草的缓坡上。
凌默倚着斑驳的树干,姿态放松。
他对面,罗薇薇盘腿坐着,阳光恰好勾勒出她生动的侧影。
这姑娘实在是个发光体。即使穿着厚重的红色羽绒服,也掩不住那份蓬勃的朝气。
栗色的长卷发扎成的高马尾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发梢在阳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她脸颊因为刚才的大笑和此刻的兴奋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像熟透的苹果。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睁得圆圆的,里面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狡黠,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
鼻梁挺翘,嘴唇是诱人的烂番茄红,此刻正因为憋笑而微微抿着,显得格外娇俏。
“唉——”她忽然拖长了调子叹了口气,啃了一大口手里的苹果,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看向凌默,
“叶表哥,说真的……你老实交代,倾仙那幅神作,是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上下扫描凌默,仿佛要在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让那审视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俏皮。
凌默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还温热的蔬菜汤,抬眼看她,没说话,只是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
罗薇薇见他不答,更来劲了,干脆把苹果核一扔,双手比划起来,像个推理小说家:“你看啊,逻辑是这样的:一上午,倾仙除了跟你在一块儿,就没接触过别人!
虽然你坚称是表哥,但万一呢?万一你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扫地僧式美术大师?或者你们有什么秘密特训通道?”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接近真相,眼睛亮得惊人,那光芒几乎要盖过她耳垂上小巧的珍珠耳钉,“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快从实招来!”
凌默放下汤碗,拿起粗糙的餐巾纸,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角。
然后,他抬起头,迎上罗薇薇那闪烁着“快承认吧”光芒的眸子,忽然露出了一个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果然瞒不过你”的无奈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对,我画的。”
他声音平稳,语气诚恳得就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真有眼光,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
罗薇薇脸上的兴奋和“果然如此”的得意瞬间定格,像按了暂停键。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扇动了两下,然后——
“噗——哈哈哈!!!”
她猛地爆发出一阵清脆又肆无忌惮的大笑,身体后仰,差点倒在草地上。
她一边笑一边用力拍打自己的大腿,笑得眼泪都溢出了眼角,在阳光下晶莹闪烁。
“叶、傲、天!”她好不容易止住一点笑,用手指着凌默,声音都笑岔了,
“你……你可太幽默了!
这种牛你也敢吹!你以为你是凌默本尊啊?!
随手一幅画就能让斯特林教授那种老古董激动得差点心肌梗塞?!”
她笑得花枝乱颤,红色的羽绒服在枯草上蹭来蹭去,高马尾甩来甩去,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的、快乐的火焰。
凌默非常配合地、再次一脸认真地点头:“是啊,你又发现了。”
“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罗薇薇笑得捂住肚子,脸颊绯红,胸口起伏,
“哎哟,笑死我了……你和倾仙真是两个极端!
她清冷得像雪山上的莲花,你倒好,贫起来没边儿!还我画的,你怎么不说你是达芬奇转世呢!”
凌默看着她笑得毫无形象、眼泪汪汪却依旧明艳动人的样子,心里觉得有趣。
这年头,说真话反而成了最好笑的笑话。不过也好,看她这反应,心里那点怀疑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果然,罗薇薇笑够了,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花,长长舒了口气,摆摆手:“行了行了,不跟你瞎扯了。
看来真是我家倾仙小仙女自己开窍了,灵感大爆发!回头非得好好拷问她,居然瞒我这么久!”
话题轻松揭过。凌默瞥了一眼远处,叶倾仙似乎终于从教授们的包围中暂时脱身,正往这边张望,但又被邓文渊温和地拦下说话。
他收回目光,落在眼前这个性格鲜活、美得极具攻击性的姑娘身上,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地靠着树干,状似随意地开口:“哎,我看你……刚才看那位邓学长的眼神,可不只是同学那么简单啊?”
罗薇薇正拧开一瓶水喝,闻言动作一顿,水珠顺着她小巧的下巴滑落,划过纤细的脖颈。
她放下水瓶,脸上没有丝毫扭捏,反而扬起下巴,大大方方地承认:“嗯,是有点好感。
怎么了?他不帅吗?不优秀吗?画画不好吗?温文尔雅,有才华有礼貌,这种男生有女生喜欢很正常吧?”
她掰着手指数,理直气壮,但随即又耸耸肩,语气轻松,“不过也就是有点好感啦,远远没到要死要活非他不可的地步。”
“那怎么不见你行动?”凌默饶有兴致地问,“我看他挺抢手。”
罗薇薇拿起一块苏打饼干,咔嚓一声咬下一半,嚼得津津有味,语气带着点看透世情的清醒:“行动什么呀。
你没看见邓学长现在眼里只有谁吗?”她朝叶倾仙的方向努了努嘴,
“优秀的人当然会被更优秀的人吸引,这很现实。
倾仙今天这通操作,直接封神了,邓学长那眼神,啧,都快黏上去了。”
她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感慨,“哎,我要是有倾仙那逆天的天赋和那张仙女脸就好了……如果倾仙是男的,我肯定追她!天天看着都能多活十年!”
凌默被她这跳跃的思维和清奇的比喻逗乐了,随口道:“想那么多没用,喜欢就去追,万一呢?”
罗薇薇白了他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带着娇嗔:“说得轻巧!强扭的瓜不甜,本姑娘也是有格调的好吗!才不要当舔狗!”
她眼珠一转,忽然凑近些,身上淡淡的果香混合着青春的气息袭来,她促狭地眨眨眼,笑嘻嘻地问,
“哎,叶表哥,说真的,如果倾仙不是你表妹,你肯定也会动心,对不对?这么漂亮又有才的姑娘,哪个男人扛得住?”
凌默闻言,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但那笑容里蕴含的意味,让罗薇薇觉得有点高深莫测,像平静的湖面下藏着看不见的深渊。
就在这时,邓文渊结束了和叶倾仙的交谈,叶倾仙无奈地又被人叫住,手里拿着一盒包装精致的本地手工巧克力,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步履从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愈发儒雅。
他径直走到凌默面前,将巧克力递过来,语气比之前亲切了许多,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熟稔:“叶先生,这是倾仙特意让我拿给你的。
她说这家的巧克力很出名,让你尝尝。她那边暂时还走不开,托我向你道个歉。”
显然,在确认了凌默“亲属”的身份,且目睹了叶倾仙展现出的惊人价值后,邓文渊迅速调整了策略,将凌默纳入了需要友善对待的“自己人”范畴。
凌默接过巧克力,客气地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邓文渊微笑应下,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坐在一旁的罗薇薇,对她微微颔首,笑容标准而礼貌。
然后才转身离去,背影挺拔,风度翩翩。
等邓文渊走远,凌默才转过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的罗薇薇。
她此刻脸颊微红,眼神有点飘忽,明显不太自然。
凌默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故意拉长了语调:
“哟,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女侠,刚才怎么哑火了?机会送到嘴边都不敢张嘴?给你创造机会都不中用啊?”
罗薇薇被他说得耳根都红了,羞恼地瞪了他一眼,那一眼水光潋滟,更添风情:
“谁、谁哑火了!别胡说八道!我都说了,邓学长的心思明摆着呢!我才不去自讨没趣!”
“所以就这么算了?”凌默挑眉。
“哎呀,也不是算了……”罗薇薇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马尾,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瞬间重新亮了起来,像两颗被点燃的宝石。
她双手捧住自己泛红的脸颊,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梦幻般的、带着少女怀春的语气低声说:
“其实吧……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真正的男神!”
凌默:“???” 这话题转得是不是有点快?刚才不还在说邓文渊吗?
罗薇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他的表情。
她眼神迷离,望着虚空,嘴角含着甜蜜的笑意,声音都轻柔了许多:
“我一直一直,最喜欢凌默大神了!
他才是真正的完美男人!
才华横溢到逆天!
魅力值爆表!
你是没看到他在世界文明峰会上怼那些西方学者的样子,帅炸了!
还有他写的诗,作的曲,开创的画派……我的天,简直就是天神下凡来拯救无聊人间的!
又帅又有才,气质还那么好……根本没有缺点!”
她越说越激动,脸颊绯红,但随即又像被现实泼了冷水,肩膀垮了下来,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婉转得能绕梁三日:
“唉……可惜啊,他就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我这种地上的小蚂蚁,只能仰望,根本够不着。
所以也就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做做梦啦。”
她顿了顿,似乎为了解释自己对邓文渊的好感,补充道,
“至于邓学长嘛……主要是觉得他画画挺有才华的,气质也有点……嗯,有点像低配版的凌默大神啦!所以我才多看两眼。”
低……低配版?
凌默内心一阵无语。
像?哪里像?
身高?发型?还是性别?
这姑娘的滤镜和类比能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哦。”凌默语气平淡,拿起一块饼干,“你们小女生心思,变得比翻书还快。”
“什么小女生!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几岁好不好!”罗薇薇不满地反驳,重新恢复了活力。
她上下打量着凌默,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指着他的帽子和穿着,语气带着惊奇和调侃:
“哎!我说叶傲天,我发现你有个特点诶!
说话老是老气横秋的,喜欢学凌默大神那种淡淡的、好像什么都看透了的语气!
还有你这帽子,这打扮风格……啧啧,你们现在男生是不是都流行模仿凌默啊?
我见过好几个了,说话拽拽的,好像会两句诗词就是文化人了,还都爱戴个帽子装深沉!”
凌默被她这敏锐的观察逗笑了。
他忽然玩心大起,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抬手将帽檐轻轻往上推了推,但依旧遮住眉眼,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目光变得平静而深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用他那标志性的、低沉平稳又带着独特磁性的嗓音,字正腔圆、节奏分明地说道:
“大家好,我是凌默。”
语气、神态、乃至那份融入骨子里的淡然与自信,模仿得入木三分,几乎以假乱真。
甚至连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沉淀过的气场,都隐约浮现。
罗薇薇先是一愣,桃花眼睁得溜圆,小嘴微张。随即——
“噗哈哈哈哈哈哈!!!”
她爆发出比刚才更夸张、更响亮的大笑,整个人直接笑倒在草地上,翻滚了两下,红色的羽绒服在枯草上格外醒目。
她笑得浑身发抖,眼泪狂飙,上气不接下气:
“我的妈呀!叶傲天!你……你真是个人才!哈哈哈哈!模仿得太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这语气!这调调!这死样子!哈哈哈哈!你不去参加《超级模仿秀》真是演艺界的巨大损失!
冠军绝对是你!”
她笑得毫无形象,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引得更多同学侧目。
阳光下,她笑出的眼泪在脸颊上划出亮晶晶的痕迹,衬得那张明艳的脸庞更加生动鲜活,仿佛一幅色彩浓烈、生命力蓬勃的油画。
凌默也忍不住笑了,重新放松地靠回树干,看着她笑得打滚。
罗薇薇好不容易止住一点笑,坐起身,还在不停抽气,她擦着眼泪,看着凌默,忽然蹦出一句:
“你……你要是凌默,我……我罗薇薇就是凌默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媳妇儿!哈哈哈!”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这话离谱到没边,又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凌默看着她笑得灿若朝阳、毫无心机的模样,再想想她刚才那句“豪言壮语”,不由莞尔,摇了摇头。
阳光暖融融的,树影摇曳。一个笑得恣意张扬、明艳不可方物的红衣少女,一个靠在树下嘴角噙笑、眼神深邃的“低调表哥”。
远处是艺术殿堂的喧嚣与荣光,近处是弥漫着青春气息与黑色幽默的午后时光。
这荒诞、真实又充满反差的画面,成了凌默这段隐秘假期中,一抹格外鲜活、有趣而明亮的色彩。
只是此刻笑得花枝乱颤的罗薇薇绝不会想到,她这句玩笑般的“誓言”,在未来的某一天回想起来,会让她尴尬得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恨不得乘坐时光机回来捂住自己这张闯祸的嘴。
此刻,阳光正好,笑声正酣。
橡树下的笑声渐渐平息,但罗薇薇显然还对凌默之前的态度“耿耿于怀”。
她坐直身体,双手叉腰,漂亮的桃花眼瞪着凌默,带着点娇蛮:“喂,叶傲天,你刚才说凌默大神就那样吧,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凌默被她这副护犊子的模样逗乐了,故意耸肩,用更随意的语气道:“就字面意思啊,凌默嘛,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
“你——!”罗薇薇瞬间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猛地扑过来,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凌默的嘴,掌心温热柔软,带着淡淡的颜料和护手霜混合的香气。
“嘘!!你疯啦!”她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紧张地左右张望,
“这种话能乱说吗?!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是凌默大神的死忠粉?!
教授们刚才的样子你没看到吗?要是被他们听到你说这种话,肯定当场把你赶出去!我和倾仙都保不住你!”
她捂着凌默嘴的手没松开,另一只手还警告性地指了指他,表情严肃认真,像个维护偶像尊严的小卫士。
凌默被她捂得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眼睛里却盛满了笑意。
罗薇薇见他似乎没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松开手,但依旧气鼓鼓的,脸颊绯红:
“我警告你啊叶傲天,不许再笑我男神凌默!更不许说那种大不敬的话!
不然……不然我就跟你没完!让倾仙也不理你!”
她威胁人的样子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显得可爱又纯粹。
凌默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终于收了玩笑的神色,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语气诚恳:“好好好,知道了,罗女侠。
我错了,凌默大神光芒万丈,我等凡人只能仰望,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罗薇薇满意地哼了一声,但随即看到凌默嘴角又忍不住上翘,立刻柳眉倒竖,“你还笑!你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
就在她准备继续“教育”这个不开窍的表哥时,一道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急切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叶倾仙终于摆脱了教授的“重点关怀”,回到了他们身边。
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凌默抬眼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故意拖长了语调打招呼:“哟,才女回来了?”
叶倾仙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不擅长应对这种直白的调侃,尤其是在凌默面前。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趁着罗薇薇注意力还在凌默身上,飞快地、带着嗔怪地瞪了凌默一眼。
那一眼,眼波流转,清冷中带着无限风情,仿佛冰层下涌动的暖流,只为他一人绽放。
凌默接收到她的“警告”,笑意更深。
罗薇薇没看到两人这短暂的眼神交锋,立刻像找到了组织一样,拉着叶倾仙告状:
“倾仙!你快管管你表哥!他刚才居然冒充凌默大神!还说凌默大神就那样!气死我了!”
叶倾仙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凌默,见他一脸无辜又带着促狭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大概。
她心中好笑,但还是配合着罗薇薇,微微板起脸,看向凌默,用尽量严肃的语气说:“表哥,你不可以这样。”
声音清泠悦耳,但怎么听都像在念台词。
凌默也非常配合地露出“惭愧”的表情,低头认错:“是是是,表妹说得对。”
罗薇薇看着两人这“一唱一和”的样子,气得跺了跺脚,红色羽绒服的下摆随之摆动:“你俩!就使劲演吧!合起伙来糊弄我!”
叶倾仙抿唇浅笑,拉了拉罗薇薇的胳膊,算是安抚。
下午的安排是转移写生地点,距离不远,步行即可。
新地点据说有一片美丽的湖泊。
“表哥,我们……一起过去吗?”叶倾仙轻声问凌默,眼神里带着期待。
凌默看了看远处已经开始收拾画具、准备转移的队伍,又看了看叶倾仙,想了想说:“你们先去吧,我收拾一下,待会儿慢慢走过去,挺好。”
叶倾仙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她的声音柔软,带着全然的信赖。
就在他们说话间,邓文渊已经走了过来。他显然是特意过来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动作自然而体贴。
他先是主动帮叶倾仙拿起画架和颜料箱,姿态优雅,完全一副“护花使者”兼“团队核心协助者”的模样。
“倾仙,我来吧。” 他声音温和,不容拒绝。然后又转向凌默,笑容热情了几分,“叶先生,需要帮忙吗?”
凌默摆摆手:“不用,谢谢。”
邓文渊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叶倾仙身上,关切地问:“下午的创作有什么初步想法吗?教授们很期待你继续上午的探索。”
他站在叶倾仙身边,距离适中但已显得亲近,言谈举止无微不至,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叶倾仙却微微蹙了下眉,她不太习惯邓文渊这种过于主动的照顾,尤其是在凌默面前。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小半步,语气平淡而疏离:“谢谢学长,我自己可以。”
她说着,想从邓文渊手里接过自己的画具。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教授喊道:“叶倾仙同学!请过来一下,关于你上午那幅画的细节,我们再沟通一下!”
叶倾仙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不快。
她歉意地看向凌默,红唇微抿。
凌默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去吧。”
叶倾仙心里有些难过,觉得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凌默独处,却总是被打断。
她只好对罗薇薇说:“薇薇,麻烦你照顾一下我表哥。”
罗薇薇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邓文渊献殷勤,心里有点酸,但更多的是看戏,闻言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包在我身上!你快去吧,别让教授等急了。”
叶倾仙又深深看了凌默一眼,才转身快步离去。
邓文渊自然也跟了上去,手里还拿着她的画具。
于是,转移队伍时,凌默又和罗薇薇落在了后面。
两人并肩走在铺着落叶和碎石的小径上。
凌默看着前面邓文渊殷勤的背影,笑着对罗薇薇说:“我说罗女侠,你离我这么近,就不怕你的小心动误会?”
罗薇薇正拿着一根枯树枝无聊地抽打路边的草丛,闻言翻了个娇俏的白眼:“误会什么呀?人家眼里只有倾仙那颗最亮的星,哪有空看我这点小萤火虫?放心啦,走你的!”
她语气洒脱,但凌默还是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这姑娘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其实挺通透。
凌默觉得她这性格确实不错,率真又清醒,便多问了几句:“你从小就学画画?”
“对啊!” 提到这个,罗薇薇来了精神,手里的枯树枝也不挥了,
“我家里没人是搞艺术的,爸妈都是上班族。
但我从小就喜欢涂涂画画,看到颜色就开心!
家里也挺支持我的,算是……另辟蹊径吧!” 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阳光在她栗色的发丝上跳跃。
“那你有什么目标?” 凌默随口问。
罗薇薇眼睛亮了起来,带着憧憬:“我啊……我想成为凌默大神那样的人!”
她说得斩钉截铁,“不是说要达到他那种开宗立派的程度啦,那太遥不可及了。
我是说,想像他一样,能用自己的作品去影响一些人,去表达一些独特的东西,在这个领域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
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的眼神坚定而热烈,充满了青春的抱负。
凌默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很快,队伍到达了新的写生地点。
这里是一片更为开阔的谷地,远处山峦起伏,近处有一片不大的湖泊,湖水清澈,倒映着冬日的天空和四周枯黄的芦苇,别有一番宁静苍茫的美感。
阳光洒在湖面上,泛起碎金般的光芒。
学生们迅速散开,寻找各自的角度。
邓文渊本想继续“协助”叶倾仙,但叶倾仙这次态度坚决地表示想自己安静创作,邓文渊只好作罢,风度翩翩地去了不远处自己的位置。
叶倾仙终于得以脱身,她快速在湖边一块巨大的、背风的岩石后方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这里视野不错,又能避开大部分人的视线,堪称完美。
凌默缓步走了过来。叶倾仙看到他,脸上立刻绽放出开心的笑容,但随即又染上歉意:“对不起……都没能好好陪你。”
凌默走到她身边,抬手自然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温和:“没关系。看你被大家认可,我也替你高兴。”
叶倾仙享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脸颊微红,心里像灌了蜜。
两人并排坐下,叶倾仙重新铺开画纸,调好颜料,很快沉浸到创作中。
凌默则安静地坐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看着她专注的侧脸。
阳光透过岩石的缝隙,在她白皙的脖颈和握着画笔的纤纤玉手上跳跃。
她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握笔时稳定而有力,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
偶尔有风吹过,拂动她耳畔几缕银白的发丝,发丝轻轻扫过她弧度优美的下颌线,凌默下意识地伸手,温柔地将那缕发丝拢到她耳后。
叶倾仙动作微顿,回头对他嫣然一笑,眼眸如水。
这一刻,时光静谧而美好。
然而,宁静再次被打破。
邓文渊不知何时又走了过来,站在岩石外侧,语气依旧温和有礼:
“倾仙,斯特林教授请你过去一下,想和你讨论下午创作的方向。”
他说完,似乎无意打扰,对凌默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
叶倾仙手中的画笔停住了。她不想去,非常不想。
她只想珍惜这难得与凌默独处的时光。她回头看向凌默,眼中带着不舍和挣扎。
凌默看着她有些委屈的眼神,心中微软。
他倾身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我等你。”
简单五个字,却像有魔力一般,瞬间抚平了叶倾仙心中的烦乱和委屈。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感动。
这里恰好是岩石的死角,前方有灌木遮挡,左右无人。
叶倾仙心脏砰砰直跳,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忽然侧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在凌默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触感柔软微凉,带着她独有的清冷馨香。
亲完,她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弹开,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娇艳的绯色。
她根本不敢看凌默的眼睛,抓起画笔和速写本,低着头,脚步有些慌乱地匆匆离开了岩石后方。
这是性格清冷内敛的她,所能做出的最直接、最大胆的表达爱意的方式了。
直到走出去十几米,她的心跳依然如擂鼓般剧烈。
凌默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看着那抹仓皇而甜蜜的红色身影消失在岩石转角,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个执着又纯情的小姑娘啊。
叶倾仙离开后,凌默也没在原地干等。他站起身,随意地在附近走了走。
不远处,罗薇薇正对着湖泊和远山,眉头紧锁,画笔在调色板上无意识地搅拌着,似乎遇到了瓶颈。
她刚刚换了件浅粉色的羽绒马甲,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下身依旧是紧身裤和马丁靴,显得青春又利落。
她咬着下唇,饱满的唇瓣被咬得更加红润,侧脸在阳光下线条清晰,鼻梁挺直,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整个人像一幅色彩明快的现代肖像画。
凌默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不远处,看了片刻她的画。
构图大胆,色彩感觉依旧很好,但确实在表达某种空间关系和情绪递进上遇到了困难。
好一会儿,罗薇薇才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凌默,有些意外:“咦?叶表哥?倾仙又被召见啦?”
凌默点点头。
“来吧,可怜的大表哥,本姑娘收留你!”
罗薇薇大方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地,示意他坐下,然后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说,“大表哥,对小妹这幅拙作,有什么高见?欢迎指导!”
她显然认为凌默这个“外行”给不出什么专业意见,纯粹是客气一下。
凌默摇摇头:“我可不懂这个。”
“哎呀,没关系啦!” 罗薇薇倒是挺热心,“你就从普通观众的角度给点意见嘛!或者说说你看到这片湖和山,有什么感觉?说不定能给我点灵感呢!”
凌默见她这么说,也没再推辞。
他没有再提印象派或立体主义,而是用一种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基于他前世记忆的某种先锋艺术流派的理念,非常简略地描述了一种全新的观看和表达的可能性,关于时间的切片、关于记忆的叠加、关于感知的模糊边界。
罗薇薇一开始还认真听着,但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嘴巴也微微张开。
等凌默说完,她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大……大表哥,你在说什么啊?
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说的那些,什么时间切片,记忆叠加……这、这能用画画表现出来?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理论!教科书上也没有!”
她以为凌默在胡诌,但又觉得他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直言:“大表哥,我不是打击你啊,你可能……有点异想天开了。
你说的那些,根本不可能画出来的!我学画这么多年,从没听说有人能这么画!”
凌默并不在意,只是点点头:“也许吧。”
罗薇薇见他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有点较真了:“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别不信!
就按你说的那些玄乎的东西,你看我现在这幅画,根本没法往里套,画不出来!
不信……不信你自己试试!
我保证不笑话你!” 她说着,把自己的画笔往凌默手里一塞,带着点挑衅和好奇。
凌默也被她这纯粹的较劲劲儿逗笑了。他看着手里的画笔,又看了看罗薇薇那幅半成品,忽然也想试试,将脑海中的某个模糊概念,用这个世界的颜料和画布,进行一次小小的、验证性的涂抹。
“好啊。” 他应了一声,在罗薇薇惊讶的目光中,真的接过了画笔。
罗薇薇心里“嚯”了一声:真有种!
不管画得怎么样,就冲这敢在外行面前动笔的胆量,等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嘲笑他!
只见凌默站到画板前,甚至没有过多思考,直接蘸取颜料,在罗薇薇原有的画面上,选择了湖面与远山交界处的一小块区域,落笔。
他的笔触极其独特,完全不是常规的涂抹或勾勒。
色彩被以一种近乎“编织”或“覆盖-剥离”的方式叠加,笔痕之间留下刻意的空隙和交错,形成一种视觉上的颤动感和不确定的层次。
他在描绘倒映的山影时,没有追求清晰的轮廓,而是用破碎的、相互渗透的色块来暗示,同时引入了极细微的、与周围环境色对比强烈的点缀色,仿佛瞬间的光斑或记忆的碎片。
画面局部立刻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既真实又虚幻,既在此刻又仿佛叠加了其他时间维度感知的微妙效果。
短短五分钟,他只是改造了巴掌大的一块区域。
然而,就是这巴掌大的改动,如同在一首平缓的乐曲中突然插入了一段来自未来的、不和谐却又充满吸引力的华彩乐章!
与罗薇薇原本扎实但略显常规的画风形成了极其鲜明、甚至有些“残忍”的对比。
那块区域仿佛活了过来,拥有了呼吸和记忆,而周围依旧是她笔下的“风景”。
罗薇薇从一开始的好奇,到逐渐瞪大眼睛,再到屏住呼吸,最后是彻底的、无法置信的震惊!
她死死地盯着那被改动的区域,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从那奇幻的色彩和笔触中看出花来。
她学过所有主流的、非主流的绘画理论,见过无数大师的作品,但眼前这种表现方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根本不是现有的任何一种流派!它像是从另一个维度渗透进来的视觉语言!
“我的……天啊……” 罗薇薇喃喃道,声音发颤。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放下画笔、神色平静如常的凌默,像看一个怪物。
她一把抓住凌默的手臂,手指用力,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衣服里,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你……你怎么做到的?!
这到底是什么画法?!
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默被她抓得有点疼,但也没甩开,只是平静地回答:“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是你让我试试的。”
罗薇薇:
“……”
她一时语塞,但随即更加抓狂,“那、那只是理论!你怎么可能真的画出来?!
而且……而且效果……我的天!
这如果是一幅完整的画,这……这绝对会震惊所有人!
这又是一个全新的东西!比立体主义可能还要……还要……”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抓着凌默胳膊的手更紧了,桃花眼里燃烧着狂热的光芒:“求你了!画完它!把它画完!我想看!我必须看!”
凌默摇摇头,轻轻挣脱她的手:“不会了,没灵感了。”
“你骗人!”罗薇薇急得直跺脚,围着凌默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你明明随手就画出来了!你肯定还会!求你了!画完吧!
这太重要了!这可能是……可能是……”
她急得抓耳挠腮,脸颊通红,那副样子既可怜又好笑。
她怎么肯相信凌默“没灵感”的鬼话!明明就是不想画!
凌默看着她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觉得有趣又有点无奈,笑着说:“我真的就是随便一画,刚才也是随便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随便一画?!”罗薇薇的音调都变了,她指着画板上那块“神迹”般的区域,
“你管这叫随便一画?!
叶傲天!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不是学美术的?!你是不是哪个隐世大师的关门弟子?!”
说着,她一把抓过凌默的右手,翻来覆去地看。
画画的人,尤其长期拿笔的,手指特定部位如虎口、中指指节通常会有薄茧或变形的痕迹。
然而,凌默的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除了掌心有些许薄茧,根本没有长期拿画笔留下的典型特征!
罗薇薇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她抓着凌默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抬头看看凌默平静的脸,再看看画板上那块不可思议的改动……
世界观摇摇欲坠,道心稀碎。
“怎么可能……没有茧子……
不是学画的……可是……”
她喃喃自语,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认知混乱。
凌默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提醒:“罗女侠,你这……拉着我的手看了这么久,让你的小哥哥看到了,不太好吧?”
罗薇薇这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凌默的手腕,两人距离极近。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后退一步,眼神躲闪,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事。”凌默笑了笑,收回手,“你安心画你的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转身,朝着叶倾仙所在的岩石后方走去。
罗薇薇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画板上那块仿佛在嘲笑她所有认知的“神迹”区域,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怀疑、震惊、好奇、不解……种种情绪交织。
她不得不强迫自己相信,也许……也许叶表哥真的就是那种百年不遇的、灵感爆发型的天才?就像倾仙上午那样?
可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灵感爆发还能跨行业、跨流派、爆发出一个闻所未闻的东西?!
她看着凌默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自己的画,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
而岩石后方,叶倾仙已经回来了。她看到凌默走来,脸上立刻露出了安心的笑容,颊边梨涡浅现。
凌默走回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
叶倾仙顺势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和令人安心的气息,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珍惜地握着画笔,继续在画布上涂抹。
阳光、湖泊、远山、身侧的爱人……这一刻,所有的嘈杂和打扰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画笔与心灵的对话,以及彼此相伴的、浓得化不开的甜蜜与宁静。
凌默看着她专注而幸福的侧脸,心中一片平和。
至于不远处那个还在怀疑人生、对着画板发呆的明艳少女,以及她无意中触及的、另一个艺术维度的冰山一角……或许,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