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丝洞外的腐叶堆里，藏着无数细如发丝的绿线。
线是蛛丝，却比普通蛛丝粗些，沾着暗褐的泥，风一吹就贴在脚踝上，像冻住的泪。腐叶散发着陈腐的霉味，混着一丝甜腥——是蛛丝里渗出的“记忆提取剂”，吸进肺里就觉得头沉，像有东西在往脑子里钻。洞壁上爬着淡绿的光，映出密密麻麻的蛛丝纹路，纹路里藏着细碎的影——是往届路人的记忆残影，有笑有哭，晃得人眼晕。
八戒蹲在腐叶堆旁，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
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他总觉得该有个香囊——是他模糊记忆里，嫦娥送的那只，绣着玉兔，闻着有桂花香。“怎么回事……”他低声念着，指尖碰到一根蛛丝，蛛丝瞬间缠上他的指节，绿线里的影突然变清晰，是个穿月白裙的女子背影，站在广寒宫的桂树下，“嫦娥？”
悟空一把拉开他的手，铁棍挑断那根蛛丝。
蛛丝断口渗出淡绿的液，滴在腐叶上，叶上的残影立刻消失。“别碰！”悟空的声音发紧，掌心还留着火焰山牛魔王断角的温度，“这丝有问题，刚才沙僧的项链亮了，说里面含‘记忆提取的东西’，会勾你脑子里的念想。”
八戒甩开他的手，又往蛛丝堆凑了凑。
他的眼前晃得更厉害，女子的背影转了半圈，能看到侧脸的轮廓，和他记忆里的嫦娥一模一样。“勾念想又怎么了？”他的声音发颤，指尖再次碰到蛛丝，绿线顺着指缝往手腕爬，“我想她怎么了？总比想那些被我们送进熔炉的孩子强！”
唐僧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块从火焰山带来的焦土。
焦土还带着余温，却压不住他胸口的闷——第四卷的愧疚没清干净，刚才闻到蛛丝的甜腥，双叉岭随从的脸又冒了出来。“别吵了。”他咳嗽两声，焦土从指缝漏下去，落在蛛丝上，土粒立刻被蛛丝吸成灰，“系统说要清情绪残留，可我们谁也没清干净……八戒，那不是真的嫦娥，是蛛丝勾出来的残影。”
沙僧的骷髅项链突然亮了，是淡绿的光，和蛛丝一个色。
光裹着一根飘落的蛛丝，映出丝里的细字：“认知茧前置预警：1. 盘丝洞的蛛丝，会主动‘寻找’目标的‘未完成执念’，八戒的‘嫦娥执念’匹配度98%，为最优提取对象；2. 蛛丝残影会逐步‘补全’虚假记忆，今日午夜前若不离开，残影将转化为‘真实记忆植入’；3. 悟空的‘丹炉恐惧’、唐僧的‘随从愧疚’若未清零，将成为认知茧的‘额外攻击点’”。“是攻击点！”沙僧嘶吼，光抖得像他的鳞片，“系统不止要骗八戒，还要用我们的旧伤，帮蛛丝钻脑子！”
八戒没听他的，眼睛盯着蛛丝里的残影。
女子的背影已经完全转过来，手里拿着个香囊，正是他想的那只玉兔绣样。“什么虚假？”他往前走了一步，腐叶被踩得“吱呀”响，“我记得她送我香囊的那天，桂花开得满宫都是，她还说……还说等我回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指尖的蛛丝已经缠到了手肘，绿线里的影开始往他脑子里钻。
悟空举起铁棍，想再挑断蛛丝，却被唐僧拦住。
唐僧的手按在铁棍上，掌心的汗蹭在铁棍上，洇出黑印。“别挑。”他看着八戒痴迷的眼神，胸口的闷更重，“挑了也没用，他的执念太深，蛛丝还会找过来……系统要的就是‘他自己愿意信’，我们拦着，只会让他更想抓住那点念想。”
八戒突然笑了，是他取经路上少有的轻松笑。
他伸手去够蛛丝里的香囊，指尖穿过残影，却什么也没碰到，可他好像没察觉，还在往前伸。“快了……”他喃喃自语，蛛丝已经爬过他的肩膀，缠上了脖子，“再近点，我就能拿到了，嫦娥……”
沙僧的项链暗了下去，绿线散在蛛丝里，分不清哪是项链的光，哪是蛛丝的光。
腐叶堆里的蛛丝开始往一起聚，慢慢织成个模糊的茧形，茧上映出八戒的脸——是他在广寒宫时的样子，穿着天蓬元帅的铠甲，手里拿着那只玉兔香囊。“午夜……”沙僧低声念着，看向天边的暗云，“还有三个时辰，他就要把假的当真的了。”
悟空放下铁棍，往八戒身边走了一步。
他能看到蛛丝里的残影在变，女子开始说话，嘴唇动着，虽然听不见声音，可八戒的表情越来越温柔。“怎么办？”他问唐僧，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第四卷的反抗是被算好的，第五卷的认知，连拦都拦不住，“我们总不能看着他被假记忆骗吧？”
唐僧没说话，只是看着八戒的脸。
他想起双叉岭的随从，想起自己把人推出去时的念头，突然觉得，八戒抓住的不是虚假记忆，是他自己都没敢要的“念想”——哪怕是假的，也比抱着痛苦强。“或许……”他低声说，腐叶堆里的蛛丝已经织成了半只茧，“他愿意信，比什么都强。”
八戒还在往蛛丝里凑，指尖终于“碰到”了香囊。
他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蛛丝瞬间收紧，像裹住了一件珍宝。绿线里的残影开始钻进他的眼睛，他的身体慢慢软下去，靠在腐叶堆上，嘴里还念着“嫦娥，等我……”。
悟空看着那只快织完的茧，突然觉得手里的铁棍很沉。
腐叶的霉味里，甜腥越来越浓，蛛丝开始往他和唐僧、沙僧的方向爬——系统的认知茧，不止要抓八戒，还要抓他们所有人的旧伤。
盘丝洞的蛛丝还在织。
八戒的呼吸越来越轻，脸上的笑没散。远处的暗云压得更低，午夜的钟声，已经开始在云里藏着响“心迷宫”，从八戒触碰到蛛丝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他拖进了记忆的裂缝里，而他们剩下的人，只能看着裂缝变大，等着自己被吞进去的那天。